第6章

第 6 章 锈铁与獠牙

晨雾像掺了灰的棉花,把黑曜城废墟裹得严严实实。林辰靠在板房的铁皮墙上,手里摩挲着块磨尖的钢筋,这是他昨晚借着月光打磨的 “武器”—— 说是武器,其实更像根大号烤肉签,锈迹斑斑的尖端泛着冷光,比他前女友送的分手礼物还扎心。

“能行吗?” 苏玥蹲在他面前,用绷带把他的左臂吊在脖子上,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瓷器。他肩胛骨的枪伤还没好利索,抬臂时牵扯着胸口发疼,昨晚换药时,她发现伤口边缘泛着淡淡的青紫色,像被劣质染料泡过。

“放心,” 林辰咧嘴笑,扯得嘴角伤口发紧,“我这胳膊虽然打不了篮球,拧个螺丝、敲个老鼠还是没问题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你这‘移动急救包’跟着吗?”

苏玥瞪他一眼,把最后一个结系成漂亮的蝴蝶结:“贫嘴。等会儿出去别逞强,张强说东边的超市废墟可能有药品,我们速去速回。” 她往他口袋里塞了两板消炎药,铝箔包装硌得大腿生疼,“还有,把这个带上。”

是那把从黑衣人身上搜来的匕首,刀柄缠着防滑胶带,刀刃上还沾着点绿色的残留物 —— 林辰猜是变异鼠的血。他掂量了掂,比自己那把用了三年的瑞士军刀沉不少,劈砍时应该挺顺手。

板房外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张强正带着手下加固推车。三辆用钢管和万向轮拼起来的 “战车”,车身蒙着厚厚的铁皮,侧面焊着锋利的钢片,活像三只披甲的巨型蟑螂。瘦高个小李蹲在车底调试轴承,嘴里骂骂咧咧:“这破轮子比我前女友的脾气还难伺候,稍微重点就卡壳。”

“行了别骂了,” 张强把一捆铁丝扔过去,“能滚就行,总比用腿丈量地球强。” 他瞥见林辰和苏玥,粗声粗气地喊,“准备好了就上车,趁雾大,怪物眼睛不好使。”

林辰被苏玥扶上中间那辆推车,车厢里堆着半袋压缩饼干和几桶矿泉水,角落里塞着个急救箱,是张强团队仅存的医疗物资。车板上铺着块破军大衣,霉味混着汗味直冲鼻腔,比他出租屋的空调滤芯还上头。

“坐稳了!” 小李猛踹一脚车底,推车 “哐当” 一声窜出去,在废墟里颠簸着前进。晨雾被车轮碾散,露出满地碎玻璃和扭曲的钢筋,偶尔能看见半埋在土里的广告牌,上面 “黑曜城购物中心” 的字样被绿色粘液糊得只剩个 “黑” 字。

“前面左拐,” 张强坐在第一辆车上带路,声音被风声扯得发飘,“超市后门有条卸货通道,以前我给这儿送过水泥,熟门熟路。”

推车碾过具变异鼠的尸体,绿色的浆液溅在车壁上,发出刺鼻的酸腐味。林辰盯着那具尸体 —— 比他们之前遇到的大一圈,后腿肌肉虬结,像打了类固醇的健美选手,门牙断了半截,断口处还嵌着块碎铁皮。

“这畜生跟谁打架了?” 苏玥捂着口鼻,眉头紧锁。

“估计是抢地盘,” 张强回头啐了口,“现在的老鼠比人还横,昨天还看见两只掐架,大的把小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雾气渐渐散了,猩红的极光在天边洇开,把废墟染成诡异的血色。超市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玻璃幕墙碎得只剩框架,裸露的钢筋在晨光里像副巨大的骨架。停车场上翻着几辆烧得焦黑的轿车,其中一辆的后备箱敞着,滚出来个变形的婴儿车,车篷上还挂着只粉色的小熊玩偶,耳朵被啃掉了半只。

“就在这儿停,” 张强刹住车,从腰间抽出把消防斧,“林辰你跟苏玥守车,我带小李他们进去搜,十分钟后不管有没有收获都在这儿汇合。”

林辰刚想反驳,就被苏玥按住肩膀。“听他的,” 她低声说,“你的伤不能再折腾。” 她从包里翻出个小巧的望远镜 —— 这是她在医院抽奖得的纪念品,没想到现在成了侦查利器,“我盯着后门,你看前面,有情况就敲铁皮。”

推车停在根倾斜的路灯杆后,正好挡住视线。林辰摸出那根磨尖的钢筋,指尖在冰冷的金属上蹭了蹭。超市入口处传来玻璃破碎的脆响,夹杂着小李的惊呼和张强的怒吼,显然里面并不太平。

“你说他们能找到抗生素吗?” 苏玥突然问,望远镜镜片反射着极光的红光。

“悬,” 林辰盯着超市旋转门的残骸,“这种地方大概率被搜过八百遍了,剩下的不是过期的就是被老鼠啃过的,跟网上那些‘9.9 包邮’的次品一个德行。”

话音刚落,旋转门后突然窜出个黑影,速度快得像道闪电。林辰还没看清是什么,就听见小李的惨叫 —— 不是恐惧的尖叫,是剧痛引发的短促哀嚎,然后戛然而止。

“出事了!” 苏玥猛地放下望远镜,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张强和另一个叫王胖子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冲出来,王胖子的胳膊不翼而飞,伤口处的血喷得像坏掉的消防栓,他嘴里嗬嗬地冒着血沫,没跑两步就栽倒在地。张强的后背被撕开道长长的口子,深可见骨,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疯了似的朝推车跑来,嘴里吼着:“快开车!是…… 是巨型蟑螂!”

林辰头皮发麻。蟑螂?他想起以前出租屋里那些打不死的小东西,半夜爬过面包袋的窸窣声能让他失眠半宿。可张强说的 “巨型”,是多大?

答案瞬间揭晓。一只足有圆桌那么大的蟑螂从超市里爬出来,油亮的黑褐色甲壳在极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头部的复眼像两颗浑浊的红宝石,密密麻麻的复眼小面反射着诡异的光。最吓人的是它那对镰刀状的前肢,正滴着粘稠的绿色汁液,上面还挂着半条血淋淋的胳膊 —— 是小李的。

“操!这玩意儿吃类固醇长大的?” 林辰骂出声,拽着苏玥往驾驶座挪,“快推车!”

苏玥的手抖得拧不开车闸,那只巨型蟑螂已经发现了他们,发出 “嘶嘶” 的威胁声,六对带刺的足肢在地面上刮擦,留下深深的沟痕。它突然加速,像辆失控的坦克直冲过来,所过之处的水泥地都被碾出细碎的裂纹。

“用这个!” 林辰从车底拖出根焊着钢钉的钢管,这是张强准备的 “路障清理器”,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他用尽全身力气把钢管插进车轮的传动装置,推车猛地窜出去,差点把两人甩下去。

巨型蟑螂撞在刚才的路灯杆上,碗口粗的钢管被撞得弯成 C 形,发出凄厉的金属哀鸣。它晃了晃脑袋,复眼里的红光更盛,调转方向继续追赶,速度居然没减多少。

“这甲壳比防弹衣还硬!” 苏玥回头望了眼,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它怎么跟导航似的追着我们跑?”

“估计是闻着血腥味了,” 林辰死死攥着车把,手臂的伤口被震得生疼,“你看它触角,跟雷达似的,咱们跑不掉的!”

推车拐过个街角,前面突然出现堆废弃的集装箱,把路堵得只剩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林辰急中生智,猛打方向冲进缝隙,同时拽动侧面的钢绳 —— 这是他昨晚偷偷加装的机关,能瞬间弹出藏在车底的钢刺。

巨型蟑螂紧随其后钻进来,刚进一半就被钢刺扎中腹部,那里的甲壳比背部薄得多,绿色的体液喷了满地。它发出刺耳的嘶鸣,疯狂地扭动身体,集装箱被撞得摇摇欲坠,粉尘簌簌往下掉。

“就是现在!” 林辰踹开车门跳下去,苏玥紧随其后。两人贴着集装箱壁往前跑,能听见身后甲壳摩擦金属的刺耳声响,还有那畜生愤怒的嘶鸣,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跑出没几步,林辰突然停住脚步,拽着苏玥躲进个废弃的电话亭。这玩意儿比他爷爷的岁数还大,玻璃早就碎光了,只剩个锈迹斑斑的铁架子,勉强能挡住视线。

巨型蟑螂从缝隙里挤了出来,腹部的伤口还在淌绿液,却丝毫没影响它的速度。它在原地转了两圈,触角不断抖动,显然在寻找他们的踪迹。林辰屏住呼吸,看着那对沾满粘液的前肢在电话亭外划过,钢片刮擦铁皮的声音像在锯他的神经。

“它好像看不见我们,” 苏玥贴着他耳朵低语,热气吹得他耳廓发烫,“靠触角和气味定位。”

林辰突然想起什么,摸出那半包被压扁的烟,抽出一根点燃 —— 这是他昨晚藏在鞋底的,本来想等伤好了过过瘾。烟雾顺着电话亭的缝隙飘出去,带着浓郁的尼古丁味。巨型蟑螂的触角猛地一滞,似乎被这陌生的气味弄懵了,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爬去。

“成了!” 林辰掐灭烟头,心脏还在狂跳,“这玩意儿跟我前女友一样,对烟味过敏。”

苏玥没心思笑,拉着他继续跑。穿过两条街,废墟渐渐稀疏,出现片长满杂草的空地,远处能看见张强他们昨晚所在的工地塔吊。林辰突然踉跄了一下,左腿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 刚才跳车时没注意,裤腿被划开道口子,血把袜子都浸透了。

“你怎么样?” 苏玥赶紧扶着他坐下,撕开裤腿查看伤口。不算深,但被脏东西污染了,边缘已经有点发黑,“得赶紧消毒。”

她从包里翻出最后半瓶白酒,刚想往伤口上倒,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引擎轰鸣。林辰猛地回头,看见张强那辆推车正朝这边驶来,车斗里空无一人,只有滩暗红色的血迹。

“是张强的车!” 苏玥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他人呢?”

推车在他们面前停下,车把上挂着样东西 —— 是张强的消防斧,斧刃上沾着绿色的体液和几丁质碎片,显然和巨型蟑螂交过手。斧柄上绑着张纸条,是用口红写的,字迹歪歪扭扭:

“超市地下仓库有药,钥匙在卸货区第三块砖下。别管我,照顾好自己。”

林辰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指节泛白。他仿佛能看见张强写下这些字时的样子,这个总是骂骂咧咧的糙汉,此刻却像座沉默的山。苏玥的肩膀在抖,眼泪滴在纸条上,晕开了 “照顾好自己” 那几个字。

“我们得去。” 林辰突然说,声音沙哑。

“可是……” 苏玥看着他的伤口,眼里满是担忧。

“他把生路留给我们了,” 林辰扶着她站起来,捡起地上的消防斧,“不去看看,对不起那把斧子。”

他们朝着超市的方向往回走,步伐比来时坚定得多。阳光透过废墟的缝隙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辰的膝盖还在疼,后背的伤口火辣辣的,但他握着消防斧的手很稳。苏玥紧紧跟在他身边,手里攥着那把止血钳,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犹豫。

路过刚才那堆集装箱时,他们看见巨型蟑螂的尸体卡在缝隙里,头部被钝器砸得稀烂,绿色的脑浆溅得满地都是。旁边躺着张强的工装外套,上面沾着暗红的血迹,口袋里露出半截打火机,是那种最廉价的一次性款。

“他杀了它。” 苏玥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逝者。

林辰弯腰捡起那件外套,闻着上面熟悉的汗味和铁锈味,突然想起张强昨晚说过,他女儿最喜欢的就是超市地下仓库的巧克力。他把外套搭在肩上,握紧消防斧:“走吧,去拿药,顺便…… 带块巧克力。”

超市后门的卸货区堆满了发霉的纸箱,第三块砖果然是松动的,下面压着把黄铜钥匙,上面刻着 “B1” 的字样。林辰试着插入旁边的铁门钥匙孔,“咔哒” 一声轻响,锁开了。

通往地下仓库的楼梯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扶手覆盖着层滑腻的粘液,显然有东西经常从这里经过。林辰走在前面,消防斧横握在胸前,苏玥举着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中颤抖,照亮了墙上密密麻麻的抓痕 —— 不是变异鼠的,更像是某种昆虫的螯肢留下的。

“小心点,” 林辰压低声音,“这下面可能不止一只。”

仓库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绿光。林辰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腐烂和甜腻的气味扑面而来,手电筒的光扫过,照亮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

货架上堆满了各种罐头和药品,显然是被人精心整理过的。角落里搭着个简易的窝棚,铺着干净的毯子,旁边放着个粉色的书包,上面印着只卡通兔子。而在窝棚门口,躺着具穿着工装的尸体,正是张强,他的胸口插着根尖锐的钢管,脸上却带着奇怪的笑容,手里还攥着块包装完好的巧克力。

他的身边,趴着只体型稍小的蟑螂,背部甲壳有块明显的凹陷,应该是被消防斧劈中的。它的触角轻轻搭在张强的手背上,绿色的复眼里没有了之前的凶光,反而透着种诡异的温顺。

“这是……” 苏玥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

林辰突然明白了。这只小蟑螂,或许就是被巨型蟑螂保护的幼体?而张强杀了母蟑螂,却没对幼体下手。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个糙汉用自己的方式,给这个被污染的世界留下了一丝荒诞的温柔。

他走上前,轻轻掰开张强的手,取下那块巧克力,放进苏玥的口袋里。“我们该走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了这份诡异的宁静。

苏玥点点头,开始在货架上寻找药品。抗生素、止血粉、绷带…… 种类居然很齐全,足够他们用很久。她把药品仔细地装进背包,动作轻柔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离开地下仓库时,林辰回头看了眼窝棚门口的两具尸体。小蟑螂的触角还保持着搭在张强手背上的姿势,绿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两颗微弱的星。

“再见了,张大哥。” 苏玥的声音带着哽咽。

林辰锁上铁门,把钥匙放回原处。阳光已经升高,猩红的极光渐渐褪去,露出灰蒙蒙的天空。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银浪湾的安全区是否真的存在,但他握着消防斧的手很稳,身边的苏玥脚步坚定。

至少,他们还活着。至少,他们找到了需要的药品。

林辰摸了摸口袋里的匕首,又看了眼苏玥背包里露出的抗生素包装,突然觉得,这操蛋的末日里,似乎还有值得守护的东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磨尖的钢筋,又看了看张强留下的消防斧,突然笑了。或许,生存的武器从来不止钢铁与獠牙,还有那些藏在粗粝外表下的温柔与坚持。

“走吧,” 他对苏玥说,“去银浪湾。”

苏玥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手电筒。光束刺破前方的阴霾,照亮了布满荆棘的前路,也照亮了他们眼中不灭的光。

地下仓库的阴影里,那只小蟑螂的复眼轻轻眨了一下,绿光在黑暗中,像一粒等待萌发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