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清脆的枪声在山坳间炸响,回荡不息,惊起远处林梢的寒鸦,扑棱棱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枪口冒着一缕青烟。秦大山保持着射击姿势,肩窝感受着水连珠步枪那结实可靠的后坐力,目光死死盯着陷阱下方。
那颗7.62毫米的步枪子弹,带着旋转和动能,精准地钻入了狂躁野猪的耳后部位——那是野猪头骨相对薄弱,直通脑干的位置!
“嗷——!”
陷阱底部的野猪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极点的嚎叫,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人立而起,随即又重重地摔落在地,四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瘫软不动了。赤红的眼睛失去了凶光,变得黯淡无神。鲜血混合着脑浆,从弹孔处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的泥土和积雪。
一击毙命!
秦大山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一股硝烟和血腥的混合气味。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身体,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杆水连珠,果然没让他失望!威力、精度都足够应对兴安岭的大部分情况。
他没有立刻下去,而是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危险,尤其是没有被枪声吸引来的其他野兽或者……不怀好意的人。在这老林子里,枪声既是宣告,也可能招来麻烦。
确认安全后,他将枪背在身后,顺着之前为了取鹿肉而预留的、较为平缓的坑壁,下到了陷阱底部。
近距离观看,这头野猪更是显得庞大壮硕。浑身黑褐色的鬃毛硬如钢针,沾满了树脂和泥土,形成天然的铠甲。嘴角探出的獠牙虽然不算特别长,但粗壮锋利,显示着它曾经的凶悍。估算一下,绝对超过两百五十斤!
“好家伙,真是份大礼!”秦大山心中喜悦。这头野猪提供的肉量,远超之前的马鹿,而且野猪肉在冬天肥膘厚,无论是吃还是卖,都是上好的货色。
他不再耽搁,开始处理这庞然大物。这无疑是个极其耗费体力的工程。光是将其从陷阱里弄出来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利用绳索和杠杆原理,分段作业,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将这头死沉的野猪拖到了陷阱外的平地上。
然后就是放血、剥皮、分割。野猪皮厚,剥起来比鹿皮费劲得多,柴刀和剥皮刀轮番上阵,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内衣。但他动作麻利,效率极高。
猪皮虽然不如狐皮貂皮值钱,但硝制好了也能做鞋、做褥子,或者卖给收购站,也能换几个钱。野猪肉按照部位分开,最好的里脊、后鞧(后腿肉)留着自家吃和送人,五花、前槽(前腿肉)等大部分则准备卖掉。猪头、蹄子、下水(内脏)也都是好东西,尤其是猪心、猪肝,非常滋补。
等到他将所有东西分门别类处理好,用带来的大麻袋和油布分别包裹好,太阳已经西斜,林间的光线开始变得昏暗。
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将这么多东西一次性运回去。他思索片刻,决定先将大部分肉和猪皮藏在附近那个熟悉的山洞里,只背着一条最好的后鞧肉、猪心和猪肝,以及那杆至关重要的猎枪回家。
当他背着沉甸甸的肉和枪,踏着暮色回到屯子时,再次引起了注意。尤其是那条血淋淋、肥硕的野猪后腿,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扎眼。
“嚯!大山,这……这是野猪腿?”一个蹲在门口抽烟的老邻居忍不住问道,眼睛瞪得溜圆。
“嗯,山里打的。”秦大山言简意赅,脚步不停。
“用枪打的?刚才我们好像听见后山有枪响?”另一个邻居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他背后的猎枪。
“嗯,新弄了杆家伙,试试手气。”秦大山不想多聊,含糊地应了一句,加快脚步往家走。
身后传来邻居们压低声音的议论。
“了不得啊,秦老大真弄到枪了!”
“野猪啊!还是孤猪!这玩意可不好惹!”
“看来他家这是真要发达了……”
这些议论声中有羡慕,有惊讶,自然也少不了那隐藏在角落里的嫉妒和眼红。
秦大河今天刚好从外面回来,远远就看到秦大山背着猎枪和一大条肉走进院子,那肥厚的野猪肉在暮色中仿佛闪着油光。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如同被针扎了一样,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以前被他瞧不起的大哥,现在又是枪又是肉,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而他自己,却只能守着爹娘那点老本,偶尔弄点小便宜,还要看人脸色?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脸上因为嫉妒和怨恨而扭曲。他转身,气冲冲地往爹娘家走去,他要去添油加醋,他不能让秦大山这么得意下去!
秦大山回到家,自然又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欢呼。孩子们围着那条巨大的野猪腿,发出惊叹。曹汝梅看着那血淋淋的肉和秦大山身上沾染的血污,眉头微蹙,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默默地拿来盆和热水。
“今天吃猪肝汤,炒个猪心,再切点肉晚上炖酸菜。”秦大山一边清洗,一边安排着。
晚上,秦家屋里肉香更加浓郁。新鲜的野猪肝汤鲜美无比,爆炒猪心脆嫩爽口,孩子们吃得满嘴流油,连曹汝梅都多喝了半碗汤。
饭桌上,秦大山开口道:“明天我再去山里把剩下的肉弄回来,估计得有二百来斤。我寻思着,留一部分咱们自己吃和腌上,剩下的还是找宋林帮忙,看能不能卖给林场食堂。”
曹汝梅闻言,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会不会太扎眼了?今天你背着枪和肉回来,屯里人都看见了。”
秦大山知道她的担忧,安慰道:“没事,咱凭本事打猎,不偷不抢,怕什么?有了钱,才能办大事。开春婉如、静姝、慧雅她们都得去上学,笔墨纸砚、学费,哪一样不要钱?还有,这房子也太破了,我想着等钱攒够了,开春就盖新的!”
“上学?” “盖新房子?”
孩子们听到这两个词,眼睛都亮了起来。上学,对她们来说曾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盖新房子,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连曹汝梅都愣住了,抬头看着秦大山,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这话有几分真心。
“对,上学,盖新房!”秦大山语气斩钉截铁,“我秦大山的闺女,必须读书识字,将来要有出息!咱们家,也必须要住上亮堂、暖和的新房子!”
这一刻,他看着妻女们眼中迸发出的希望之光,觉得所有的辛苦和冒险,都值了。
第二天,秦大山早早起床,准备再次进山。他特意带上了更大的麻袋和爬犁。
就在他刚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栅栏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人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老爹秦福贵和老娘王桂芬,后面还跟着一脸阴沉的秦大河。
王桂芬一进院子,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扫视,最后落在秦大山放在爬犁上的麻袋和绳索上,尖着嗓子就开口了:
“老大!你眼里还有没有爹娘?!打了那么大一头野猪,就拎条腿回来糊弄我们?你知不知道你爹身子骨不好,正需要好东西补补?剩下的肉呢?是不是都让你独吞了?!”
秦福贵也板着脸,吧嗒着旱烟,不说话,但态度很明显。
秦大河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大哥,你现在是能耐了,有枪了,打大牲口了。可也不能忘了根本啊?爹娘生你养你容易吗?”
这一家子,显然是听了秦大河的挑唆,又来作妖了。
若是以前,被爹娘这么上门质问,秦大山恐怕早就心虚气短了。
但此刻,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等王桂芬嚷嚷完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娘,您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昨天那条后鞧肉,少说也有十几斤,是猪身上最好的肉之一,我第一时间就给你们送过去了,这叫糊弄?”
他目光转向秦福贵:“爹,您说呢?那肉怎么样?”
秦福贵老脸一红,吭哧了两声,没说出话。那肉他吃了,确实肥嫩香醇,是顶好的肉。
王桂芬被噎了一下,但立刻又蛮横起来:“那才多少?我听说那野猪有两三百斤!剩下的呢?你藏哪儿了?是不是想偷偷卖了独吞?!”
“剩下的肉,我自然有安排。”秦大山语气转冷,“一部分留着家里吃,孩子们正在长身体,梅子也需要补。另一部分,我确实要卖掉。”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秦大河,最后落在王桂芬脸上:“卖来的钱,我有大用!婉如她们开春要上学,学费、书本费不是钱?这房子破成这样,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开春盖新房不要钱?这些,难道不都是正事?”
“上学?盖房?”王桂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叫道,“丫头片子上什么学?赔钱货!还有盖新房?就凭你?打几只野物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闭嘴!”
秦大山猛地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吓得王桂芬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他上前一步,眼神冰冷如刀,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势,死死盯着王桂芬: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的闺女,不是赔钱货!她们必须上学!我的家,也必须盖新房!谁再敢拦着,或者再说我闺女一句不是——”
他猛地将肩上的猎枪取了下来,虽然不是对着人,但那冰冷的金属质感和无形的威慑力,让王桂芬和秦大河脸色瞬间煞白,连秦福贵都吓得烟袋锅差点掉地上。
“……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秦大山说到做到!”
冰冷的话语,配合着那杆散发着煞气的猎枪,彻底镇住了这胡搅蛮缠的一家人。
王桂芬张着嘴,看着儿子那如同要吃人般的眼神,和那杆随时可能喷吐火舌的猎枪,所有撒泼耍横的勇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恐惧。秦大河更是吓得缩到了秦福贵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秦福贵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拉着还在发愣的王桂芬,灰头土脸、脚步踉跄地转身就走,比来时速度更快。
秦大河也赶紧跟上,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他感到无比压抑和恐惧的院子。
看着他们狼狈离去的背影,秦大山缓缓将枪背回肩上,眼神深邃。
他知道,这次的冲突,只是开始。但他无所畏惧。
为了这个家,为了他的女儿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