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的第五天,谢知云回到了工作岗位。腹部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久坐时仍会传来阵阵隐痛,但比起在家面对池烟和张俊生,他宁愿待在办公室。
这些天,家里的情形越发不堪。张俊生俨然已成为这个家的男主人,而谢知云则像个寄人篱下的租客。每天清晨,他都能听见主卧里传来池烟和张俊生的谈笑声;每晚回家,面对的总是两人在客厅沙发上并肩而坐的亲密画面。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池烟现在开口闭口都是“俊生说”、“俊生觉得”,仿佛那个男人的每句话都是金科玉律。
这天下午,谢知云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今天,是他和池烟第一次约会的日子。那时的池烟还会因为他准备的一个小惊喜而雀跃不已,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脸红半天。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或许,或许他们之间还存有一丝挽回的可能?或许池烟只是暂时被那个男人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般疯狂滋长。谢知云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他当即请了假,直奔超市。
他记得池烟最爱吃他做的糖醋排骨和清蒸鲈鱼,记得她总抱怨外面的菜太油腻,不如他做的清淡可口。恋爱时,他常常下厨为她做一桌好菜,看着她吃得眉开眼笑的样子,觉得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超市里,他精心挑选着食材。排骨要选带一点肥肉的,这样烧出来才香而不柴;鲈鱼要挑眼睛明亮的,保证新鲜;还要买她最爱的西兰花和蘑菇,做一道素炒时蔬。
提着满满两大袋食材回到家,谢知云意外地发现家里空无一人。这让他松了口气,至少他可以在不被干扰的情况下准备这顿晚餐。
系上围裙,他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洗菜、切菜、腌制、烹炒,每一个步骤他都做得格外认真。厨房里渐渐飘起熟悉的香味,那是属于他们从前的味道。
他特意找出那套他们结婚时买的餐具,那是池烟挑了很久才选中的款式,她说那淡蓝色的花纹像雨后的天空。他还从酒柜里拿出那瓶珍藏的红酒,那是他们结婚一周年时买的,说好要在特别的日子开启。
餐桌被他布置得精致而温馨,正中甚至还摆了一个小花瓶,插着几支在楼下花店买的满天星——那是池烟最喜欢的花。
六点半,一切准备就绪。谢知云坐在餐桌前,等待着池烟回家。他想象着她推开门时惊讶的表情,或许会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或许会为这些天的冷漠感到愧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七点,七点半,八点...桌上的菜肴渐渐失去了热气,糖醋排骨的酱汁凝固在盘边,清蒸鲈鱼的眼睛变得浑浊。
谢知云的心也随着温度的下降而一点点变冷。
八点四十五分,他的手机终于响起提示音。他几乎是立刻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池烟的名字。
然而点开信息,只有冷冰冰的一行字:“今晚陪俊生吃火锅,不回来了。”
谢知云盯着那条信息,仿佛要将屏幕看穿。他不敢相信,在他精心准备了这一切之后,等来的就是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通知。
手指颤抖着,他拨通了池烟的电话。响了好几声后,电话终于被接起,那头传来震耳欲聋的嘈杂声——火锅店的喧闹、别人的谈笑、锅底沸腾的咕嘟声。
“什么事?”池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你在哪里?”谢知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不是发信息告诉你了吗?陪俊生吃火锅啊!”背景音里,他清晰地听见张俊生的大笑声和一句“烟儿,这个肥牛熟了,快尝尝”。
那声“烟儿”像针一样扎进谢知云的耳朵。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问,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什么日子?能是什么日子?”池烟的语气越发不耐烦,“谢知云,你能不能别总是没事找事?我陪恩人吃个饭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张俊生的声音:“怎么了?是谢老弟吗?要不要请他一起来吃?”
然后谢知云清楚地听见池烟压低了声音说:“叫他来干什么?扫兴吗?”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谢知云握着手机,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没事别总打电话,烦不烦!”池烟说完这句,直接挂断了电话。
谢知云再打过去,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用户正忙”的提示音。一次,两次,三次...他终于明白,不是池烟在接电话,而是她把他拉黑了。
他怔怔地放下手机,目光落在满桌的菜肴上。那些他精心烹制的食物,此刻看起来就像一场荒唐的笑话。糖醋排骨的酱汁凝固成深褐色的块状,清蒸鲈鱼的鱼皮已经起皱,素炒时蔬的颜色变得暗淡,那瓶红酒的软木塞还完好地封着瓶口。
而他面前的碗里,是早已凉透的白米饭。
许久,他缓缓起身,走到厨房的储物柜前,从最里面翻出一包泡面。那是他加班时常备的粮食,池烟总说这是垃圾食品,不许他多吃。
撕开包装,把面饼放进碗里,冲上开水,盖上盖子。三分钟后面就好了,他揭开盖子,一股人工香精的味道扑面而来,与桌上那些天然食材的香气形成讽刺的对比。
他端着那碗泡面,重新坐回餐桌前。热气腾腾的泡面与一桌冷菜形成鲜明对比,就像池烟对待他和张俊生的态度——一个被弃如敝履,一个被视若珍宝。
他拿起筷子,默默地吃起了泡面。面条软烂,汤汁咸腻,远不及他做的任何一道菜。但他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直到碗底见空。
吃完后,他起身开始收拾餐桌。那盘糖醋排骨被倒进垃圾桶时,他想起池烟第一次吃他做的这道菜时,惊喜地睁大眼睛说“以后你要天天做给我吃”的样子;那条清蒸鲈鱼被扔掉时,他想起有一次池烟生病,什么都吃不下,唯独对他做的清蒸鱼还能尝几口。
一样样菜肴被倒进垃圾桶,就像他们之间的回忆被一点点丢弃。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瓶红酒上。他拿起酒瓶,端详了片刻,然后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将整瓶酒倒了下去。深红色的液体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楼下的草丛里。
关窗,转身,他开始清洗餐具。水流哗哗作响,掩盖了其他声音。他洗得很仔细,每一个盘子都擦得锃亮,仿佛要洗去的不是油污,而是什么别的东西。
收拾完厨房,已是深夜十一点。客厅的时钟滴答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谢知云站在客厅中央,环顾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沙发上还搭着张俊生的外套,茶几上放着他的烟灰缸,电视柜旁立着他的哑铃。
而谢知云精心准备的那顿晚餐,连同他试图挽回的努力,都已进了垃圾桶。
他缓缓走回客房,关上门。狭小的空间里,他靠在门板上,闭上双眼。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黑暗中划出几道冷白的光斑。谢知云睁开眼,望着那些光斑,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