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写字楼的灯光还亮着零星几盏，像散落在城市夜空里的孤星。陈锋独自坐在工位上，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报表，指尖在键盘上有些发僵。项目到了最关键阶段，他已经连续加班整整一周，每天回到家时女儿念念早已入睡，出门时孩子还没醒。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仿佛有根细小的针在里面不断刺着。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嗡鸣。他揉了揉酸胀的双眼，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桌角那张全家福——去年在念念生日时拍的，照片上的三个人笑得那么灿烂，宋雯的眼睛弯成月牙，那是他最熟悉的笑容。可不知为何，最近这笑容在他眼里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
手机在桌面震动了一下，打破了深夜的寂静。是宋雯发来的微信：“还在忙吗？我煮了醒酒汤，等你回来。”
看着屏幕上温软的文字，陈锋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几乎能想象出宋雯在厨房里小心翼翼守着汤锅的样子，能闻到那股熟悉的、带着淡淡药香的温暖气息。这让他想起刚结婚那年，他第一次加班到深夜回家，宋雯也是这样守在灶台前，那时的她连火候都掌握不好，汤底带着点焦糊味，可他喝得一滴不剩。
他回复“快了，再等半小时”，指尖划过屏幕时，却无意间点开了他与宋雯手机的共享信息，这个功能还是宋雯告诉他的，说为了随时查岗……看到宋雯手机里面的通话记录——白天宋雯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通话时长32秒。当时她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模糊，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室外。可在这通电话下面，还有一条未备注的号码，通话时长赫然是40分钟，时间显示在下午两点，正是他在开项目会没看手机的时候。
陈锋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这个号码很陌生，既不是宋雯的同事，也不是她的朋友。他试着在搜索框里输入这个号码，结果显示“未知联系人”。他记得宋雯下午说过要去见客户，难道是客户的电话？可40分钟的通话，聊工作未免太长了些。什么样的工作需要聊这么久？而且是在工作时间之外？
他正想把号码存下来，手机屏幕突然暗了下去——宋雯的微信又发来消息：“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先回来休息，工作明天再做也来得及。”这句话后面还跟了一个担忧的表情。
陈锋压下心头的疑惑，回复“马上就回”，关掉电脑拿起外套快步走出办公室。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响，电梯下行的数字不断跳动，像他此刻忐忑的心情。夜色里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在脸上却没让他清醒多少，那个40分钟的通话记录，像根细小的针，反复刺着他的神经。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回想这个月的种种细节。宋雯最近确实有些反常：她开始更注重打扮，即使只是去超市也要涂个口红；她的手机总是屏幕朝下放着；她接电话时会特意走到阳台或者书房。这些细微的变化原本并不起眼，可一旦串联起来，就组成了一幅令人不安的拼图。
等红灯的间隙，他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道出神。路边有一对情侣依偎着走过，女孩靠在男孩肩头笑得很甜。这让他想起和宋雯刚恋爱的时候，那时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经常一通电话就能聊到深夜，直到手机发烫才不舍地挂断。可现在...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消极的想法。也许真的是他多心了，宋雯做市场工作，接触的人多，通话时间长些也正常。他这样安慰自己，可心底某个角落总有个声音在轻声反驳：那为什么要撒谎呢？
回到家时，客厅的暖黄色灯光还亮着，电视里播放着深夜剧，声音开得很小。宋雯正蜷在沙发上看书，听到开门声抬头对他笑：“回来啦？汤在厨房温着，我去给你盛。”她穿着那件他最喜欢的淡紫色家居服，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又温暖。
“不用，我自己来。”陈锋拦住她，径直走向厨房。醒酒汤在砂锅里温着，醇厚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可他闻着这熟悉的香味，却没什么胃口。他注意到料理台擦得锃亮，所有的调料瓶都整齐地排列着，这一切都显示着女主人一贯的细致周到。可不知为何，这份过分的整洁反而让他觉得有些刻意。
他端着汤碗走出来，看到宋雯正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见他出来，立刻按了锁屏，把手机放在沙发角落。那个动作太快了，快得几乎像是条件反射。
“跟谁聊天呢？这么投入。”陈锋故作随意地问，喝了一口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驱散心底的寒意。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像是在开玩笑，可他自己都能听出话语里那丝不自然的紧绷。
宋雯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抱在怀里，语气自然：“没谁，就是物业，说楼下水管漏水，问我们家有没有影响，啰嗦了半天。”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抱枕的流苏，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陈锋的眼睛。
“水管漏水？”陈锋顿了顿，想起傍晚时他确实收到过物业的短信，明确写着“楼下水管维修完毕，暂无异常”，怎么会又跟宋雯说漏水？他的心跳突然加快，握着汤碗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在说谎。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浇下。
他放下汤碗，目光落在沙发角落的手机上，屏幕暗着，却像藏着什么秘密。“物业没给我发消息啊，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可还是能感觉到喉咙发紧。
宋雯的眼神闪了一下，很快恢复自然：“可能是分批通知的吧，你白天忙，没注意也正常。”她起身走到他身边，帮他揉了揉肩膀：“别想这些小事了，快把汤喝了，早点休息，看你累的。”她的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力度适中地按压着他僵硬的肩颈，这原本是他最享受的放松方式，可此刻却只觉得那温度隔着一层薄冰，冷得他有些难受。
他没再追问，默默喝完汤，把碗拿到厨房清洗。水流声哗哗作响，他看着泡沫在水槽里打转，心里却是一片冰凉。洗碗的时候，他注意到垃圾桶最上面有一个揉皱的快递单，收件人姓名被撕掉了一半，只能看清“宋”字。这个发现让他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宋雯平时都有整理垃圾的习惯，很少会这样随意丢弃快递单。
洗漱后躺到床上，陈锋闭着眼睛假装睡着，实际上每一个感官都清醒着。他能听见宋雯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能在黑暗中分辨出她脱衣服的细微声响，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还是那款他们一起在超市挑选的茉莉花香，可今天，他似乎在这熟悉的香味中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气息。
宋雯很快也躺了下来，背对着他，呼吸均匀，像是很快就睡着了。可陈锋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轮廓在夜色中模糊成一片灰影，毫无睡意。他想起下午那40分钟的通话记录，想起宋雯刚才锁屏时慌乱的动作，想起她关于物业的谎言，那些碎片化的疑点，在他心里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影子。这个影子让他感到恐惧，因为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确定那后面藏着什么。
他悄悄转过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宋雯的背影。她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安静得像幅画。月光勾勒出她肩膀柔和的曲线，这个他拥抱过无数次的背影，此刻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他想起求婚那天，她也是背对着他在阳台浇花，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戒指盒在口袋里攥了整整一个小时。那时的她回过头来时，眼睛里盛着的惊喜和爱意那么真实，真实得让他觉得这一生都会是那样。
可他现在却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朝夕相处的女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宋雯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像是在做噩梦。陈锋下意识地想拍醒她，手指刚碰到她的肩膀，她却猛地转过身，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那一瞬间，他在她眼里看到了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丝...愧疚？
“怎么了？做噩梦了？”陈锋轻声问，心里的疑虑又深了一层。他打开床头灯，暖黄的光线洒下来，宋雯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宋雯愣了愣，才像是反应过来，拍了拍胸口：“是啊，梦见被一只大狗追，吓了我一跳。”她靠进他怀里，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还没睡啊？是不是我吵到你了？”她的身体微微发抖，这不像是单纯做噩梦该有的反应。
“没有。”陈锋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却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他能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气息，能感受到她心跳的节奏，可这一切熟悉的触感此刻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陌生。他闭上眼睛，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那个消失的40分钟通话，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宋雯的手机在枕头下震动了一下。很轻微的震动，如果不是他们靠得这么近，根本不会察觉。宋雯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她没有动，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胸膛。
陈锋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有些问题已经不能继续逃避了。可当他低头看着怀里似乎又睡着的宋雯，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质问，终究还是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夜更深了，窗外的月光渐渐被云层吞没。陈锋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东方既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