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申时她抱着家规前去,得到的回复依旧是:“姑娘请回吧,公子还未回府。”
谢宛玉有些琢磨不透裴凛的心思。
昨夜他亲自来为她上药,今早又派人送药,却偏不肯见她一面。
今日值守的是砚礼。
谢宛玉知道他多话的性子,便垂下脑袋,柔缓问:“既然如此,可否劳烦您替我将这家规转交兄长?”
她递上一叠纸页。
砚礼接过,态度不冷不热。
谢宛玉道了谢,却未立即离开,眸光清润,轻声试探:“砚礼小哥可知兄长何时能回?”
问完自觉唐突,又低声补了句:“家规中有几处我不太明白,想请兄长得空时指点一二。”
砚礼抿了抿唇,觉得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公子查出纵火案的线索,一早出城去了,不知何时回来。”
裴凛查出了线索?!
谢宛玉眼睫一颤,本想再问,却见砚礼已拱手送客:
“月姑娘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昨日刚下过雪,地上还湿滑着,姑娘回去时小心些。”
谢宛玉也不是个不识趣的,如今砚礼明摆着不喜她,不愿多聊,再问只会惹他生疑,便没再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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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时,谢宛玉走得很慢,心里反复想着纵火案的事,想到那个善良的姑娘活活被火烧死。
几个洒扫的丫鬟见她走过,懒懒屈了屈膝。
刚绕过廊柱,便撞见裴静姝正同几个心腹丫鬟低声说笑,脸上笑意明艳,直到瞥见谢宛玉,那笑瞬间转为居高临下的怜悯。
裴静姝没过来,只远远地朝她勾了勾唇角。
身后丫鬟的低语顺着风飘来几句:
“公子连着几日都不见她,啧啧,真是没眼色,还巴巴上赶着去惹人厌。”
“也不想想自个儿什么身份,一个泥腿子还妄想能学会家规?真把自己当成了千金?”
“学家规?怕是连狼毫都握不稳吧,装什么大家闺秀?土鸡披上金衣就是凤凰?”
谢宛玉脚步一顿,眸光清淡朝那边望去。
裴静姝并不制止,反似听了什么趣事,唇角弧度更深,甚至优雅抬手理了理腕间翡翠镯子。
等话音落了,才缓缓抬眼,轻斥一句:“多嘴,越发没规矩了。”
谢宛玉淡淡扫了她一眼。
就像在看一个自身无能、只会纵容恶犬吠叫的跳梁小丑。
裴静姝被她目光刺了一下。
她这是什么眼神!
裴静姝心头火起,强撑着优雅上前:“阿月这是刚从兄长那儿回来了?”
谢宛玉不说话,静静看她。
裴静姝很不喜她的眼神,却仍故作体贴:“前几日,阿月还得到兄长一两句虚言鼓励,我心里还为你高兴,谁知这几日兄长公务繁忙,都抽不出空来教导阿月......”
她叹了一声,语气歉然:“说来也是我的不是,当初是我求着兄长答应教导你家规,没成想,反倒让你成了府里下人口中的笑话。”
谢宛玉静默听着。
她本还想试探纵火案是否与她有关,看看这位姐姐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现在看来,不必了。
动机十足,只是她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即便说与裴凛,他又岂会信她的一面之词?
更何况,裴凛现在见都不愿意见她。
她现在很被动,必须掌握主动权。
只不过,昨日利用旧情与心软的法子是不能再用了。
这一次她要换个法子,一个既能打破与裴凛的僵局,还能将裴静姝一军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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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莫理那些闲言碎语。”秀巧嬷嬷见谢宛玉回来便沉默伏案抄写家规,心疼劝慰,“公子许是真忙,砚礼不也说了,公子出城还未回呢。”
谢宛玉没有应声,那些闲言碎语她不在乎。
比这更难听的也听过。
嬷嬷见她突然眼尾泛红,又放轻了声音:“公子向来言出必行,他既答应要教姑娘,便绝不会故意避而不教。”
谢宛玉敛了敛情绪,笔下未停,没有接话。
裴凛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一二。
于家族,他是恪守礼教、持身以正的未来家主,于百姓,他是心系民生、秉公无私的官员。
活得像一柄戒尺,笔直不阿。
若她只是“妹妹”,他会尽兄长之责,耐心教导,若她只是他的女人,他也会教。
可偏偏她卡在了一处尴尬的位置。
顶着刘秀月“妹妹”身份,又曾与他有过耳鬓厮磨。
或许裴凛还没有想清楚这段关系,等他想清,谢宛玉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从选择冒名顶替阿月的那天起,她就没有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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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檐下灯笼次第亮起。
谢宛玉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换了身衣裙,随着秀巧嬷嬷去前院饭厅用膳。
裴家规矩众多,若无要事,晨昏定省不可懈怠。
刚到饭厅,谢宛玉倒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裴凛。
仔细想来,自入府第二日在书房与他相见后,她便再未正式见过他。
他今晚竟回来了吗?
如此甚好,今夜这戏,当面演给他看,好过明日他从旁人口中得知。
谢宛玉缓步上前,朝主位的裴父裴母行礼,“父亲、母亲。”
走到裴凛面前,她屈膝,姿态无可挑剔,却刻意不唤他,显出疏离。
“阿月,快来我身边坐。”裴静姝笑靥如花,热情招呼。
谢宛玉没看裴凛,依言走过去,却清楚感觉到,一道沉沉的目光,从她进门起,就没离开过她身上。
裴家用膳规矩,自家人男女虽同席,但是分餐制,每人面前一套银碟玉箸,菜肴由仆妇按序布上。
她才坐下,裴静姝就倾身过来,低声耳语炫耀:“兄长今日特意为我带了城西的糖蒸酥酪,他知道我爱吃,再忙都记挂着呢。”
谢宛玉温婉地笑,没说话。
谁知裴静姝得了便宜还卖乖,语气施舍地继续说:“阿月喜欢吃什么?下次我也让兄长给你带。”
两姐妹离得近,餐桌又大,旁人根本听不清她们的低语。
谢宛玉本无意拿裴静姝做戏,但她既主动递话,那便顺势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