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岁生辰宴,一个道士闯进侯府。
“她是讨债鬼转世,你们要是执意留下她,整个侯府都要给她陪葬。”
当晚,疼爱我的奶奶无故身亡,我因此坐实了恶名。
爹娘将我送去静安寺修行,临别前哭着向我保证,一定会找到方法接我回家。
我每日虔诚祭拜,手抄数万份佛经,祈祷可以打动上天,早日与家人团聚。
直到五年后,我终于等来了家中的来信。
“侯府需要你,速归。”
1
侯府大门前,我看着爹娘熟悉的脸,眼眶微微红润。
可我刚上前一步,想像小时候那么撒娇抱住他们时,他们却紧张地后退一步。
我僵在原地,一声爹娘卡在喉咙里。
这时,他们身边站着的小姑娘轻咳几声,爹娘迅速变了脸。
“暖暖,都说了让你不用出来,你的身体不好,站在这招风,到时候病了我和你爹又要心疼。”
我娘担心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
这些年我生病时,总是想起若是爹娘在我身边,一定也会这般关心我,可他们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小姑娘摇了摇头。
“今天姐姐回来,我不来岂不是败兴,还是快点走完流程吧。”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中的兴奋溢出来。
那是一种算计,静安寺有人狗眼看人低,每次算计我时都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再说了,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这小姑娘年纪与我相仿,怎么也不像是我的妹妹。
不等我反应,我被按着跪在地上。
一盆狗血从我头上淋下,刺鼻的血腥味钻进我的鼻子里,我难受地作呕。
“爹,娘,这是做什么?我回来了啊。”
我期待地看向爹娘,可他们冷漠地站着,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一个下人拿着一捆艾草站在我面前,眼里满是轻蔑。
“小姐,这是在给你除晦气,你先忍忍。”
他扬起手,用艾草抽打在我的肩膀肚子还有背上,明明只是干草,打在我身上却如针扎一般疼。
我一下子就明白有人动了手脚。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传进我的耳朵里,宛如将我带回十年前那个梦魇的晚上。
“这就是被送走的侯府大小姐啊,据说是个讨债鬼转世,克死了侯府老夫人,侯府现在竟然把她接回来了。”
“长得倒是不错,可到底是在外面养了五年,哪还比得上二小姐才气无双。”
“当初听说要接回大小姐,你们还说二小姐要失宠了,我看不见的。”
从他们口中,我这才明白,站在爹娘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叫顾暖暖。
是我被送走后,爹娘收养的养女。
心里涌上一股酸涩,我恍然想起这五年,我日夜期盼着可以回到爹娘身边,却不想他们身边早有人取代我的位置。
我抬起头,撞进顾暖暖得意的眼神,不难明白今天的事情有她的手笔。
整整八十一下,抽打终于停下,我身上多了不少的伤口,鲜血溢出来,可爹娘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呵斥道:
“打完了就进来,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嫌丢脸。”
我爹声音强硬,和记忆里会给我讲书的慈父截然不同。
膝盖因为跪久发青,我因为站得过猛,差点摔在地上,抬头却见爹娘小心搀扶着顾暖暖。
眼中眼泪打转,我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
大堂里,我站在爹娘面前,侯府的一切还是和从前一样,可对我却变得格外陌生。
“既然已经回来了,之前的事情就不提了,这十天你本本分分待在家里,等着嫁人就好。”
2
预料中的关心询问并没有,我猛地抬起头看向我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嫁人?爹,这就是你说的要事,可我刚刚回家,还想在你和娘身边孝顺几年。”
印象里,我并没有和谁定下姻缘。
我看向我娘,她眼里有些愧疚,扭头不看我。
“都怪我运气不好,被抽中嫁给腿瘸毁容的三皇子,姐姐刚回来,我怎么能让姐姐替我嫁给他,不如还是我去吧。”
“这些年,我受了爹娘不少恩惠,也到了我报答侯府的时候了。”
顾暖暖抬手抹了一把莫须有的眼泪,看着好不委屈。
一脸严肃的我爹脸上露出些许心疼,连连安慰道:
“暖暖,你不要说胡话,你是爹娘的女儿,京城第一才女,要嫁也是该嫁给人中龙凤,怎么可以嫁给一个残废。”
我娘抱住顾暖暖,跟着附和道:
“你身子不好,身边离不得人照顾,当是找个好夫君照顾你,哪能你去照顾残废。”
“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是爹娘的女儿,爹娘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跳火坑的。”
顾暖暖在他们的安慰下展露出一丝笑容,在看不见的角度,她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我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道:
“她是你们的女儿,我就不是了吗?你们也知道那是个火坑。”
话音刚落,我爹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带着些许恨铁不成钢。
“才离开五年,你就敢质疑爹娘的决定了吗?不然你以为你讨债鬼的身份,凭什么被接回侯府?”
“而且这是你欠暖暖的。”
我爹的声音如同无数根银针扎在心里,疼得我喘不上气。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布衣,对比顾暖暖身上千金难求的绸缎,当真不知我欠她什么。
我娘察觉到我的目光,将顾暖暖护在身后,眼里满是无奈。
“你被送走之后,倒是说要想避免侯府被你克死,就必须收养一个有福女压制你的煞气。”
“因此我们收养了暖暖,这些年,侯府平安无虞全靠她保重,她也因此损耗了自身的福气,身体一直不好。”
“熙悦,这是你欠暖暖的,该你还给她了。”
我娘一如既往的温和,可话中尽是对顾暖暖的偏袒。
这就是为等了五年想要团聚的家人。
见我沉默,我爹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带着十足的力道。
“圣上已经下旨要侯府的女儿嫁过去,你不嫁是想抗旨不遵吗?果然是讨债鬼,害死你奶奶还不够,刚回来就想拉着整个侯府跟你陪葬吗?”
提到奶奶,我垂下头,仿佛被带回来那噩梦般的一晚。
那晚,奶奶无故病逝,大夫查不出原因,一时间流言四起,所有人都说是我这个讨债鬼克死了奶奶。
被送走那天,爹娘说一定会找到办法接我回来,可现在我终于回来了,骂我讨债鬼的是我最亲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将心里异样的情绪压下去。
“我不能嫁,我·····”
话还没说完,顾暖暖两眼一闭晕了过去,我娘着急地抱住她:
“暖暖,你别吓娘亲啊,快点去请大夫!”
她看向我,眼里多了些许恨意:
“你这个讨债鬼,刚回来就开始克暖暖,嫁不嫁由不得你。”
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恍然想起小时候,我娘会将我抱在怀里,她说我是她最疼爱的宝贝。
才五年,怎么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
“来人,把她关起来看好,不要让她跑了。”
3
我被两个壮汉捂着嘴压下去。
路过的下人都鄙夷地看着我,路过原先的院子时,我发现早已变了模样。
原来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早就有人代替了我的位置,占据了原先属于我的东西。
我被丢进了昏暗的杂物间,落锁的声音如同一击重锤砸在我心里,也砸碎了我最后一丝期待。
京城的天气比静安寺的暖和,可我总觉得风更刺骨,肚子隐隐作痛。
当晚,我发起了高烧,强撑着爬到门口拍门,可没有任何人回应我。
整整五天,没有人给我送吃的,我半梦半醒着,一时间恍若回到了静安寺。
我刚到静安寺时,所有人以为我只是暂时待在那,等过了风头侯府就会把我接走。
吃食不算好,但也不至于挨饿。
我一直数着日子,甚至为了可以早点回家,开始学着寺庙里的人一起拜佛抄经书。
可足足等了一个月,我也没有等了爹娘,寺庙里的方丈见此,也觉得我是个弃子,也就从那天起,我开始没有吃食。
我需要帮忙干活才能换一口饭吃,属于我的棉被也被收走,就连身上带着的细软也都被抢走。
他们在背地里笑话我,说爹娘不会来接我了。
可我不信,再苦再累我都咬牙坚持着,生怕那天爹娘来了见不到我。
我在寒冬腊月洗过衣服,在烈日炎炎下扫过地,被人按进湖里欺负,受过不少恶意。
每次坚持不下去,我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收到书信那天,我以为守得云开,可为什么爱我的爹娘都变了模样?
倒显得我这五年的坚持像一个笑话。
或许在五年前,我就应该消失,这样子,在他们爱我的时候离开,总好过接受他们不爱我的事实。
我消极地想着,直到梦里出现一个人影,他握住我的手:
“不是说好要等我的吗?”
我猛地睁开眼,杂物间的大门被打开,眼睛直射我的眼睛,难受得睁不开。
“爹,娘?”
我喊出了心里期待的名字,回应我的却是一声冷笑。
“爹娘可没时间来看你,不过爹娘怕你嫁过去丢了侯府的脸面,让我来教教你规矩。”
顾暖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脸上却没有一丝病态。
我被拖着去了院子里,顾暖暖倚靠在软榻上,下人将剥好的葡萄送到她的嘴边。
“这大婚当日最重要的就是敬茶,你现在就要学,免得闹了笑话。”
一个丫鬟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放进我的手里。
我被烫着手一缩,下一秒,一根棍子重重打在我的背上。
我疼得倒吸一口气,身体往前趴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
“顾熙悦,别装了,你在静安寺干了那么多活,这才到哪就受不了了?”
我声音有些发颤,不甘心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
顾暖暖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讥讽地看着我:
“你在静安寺过的什么日子,爹娘都知道,你猜为什么他们不去接你回来?”
“哦,不仅没有接你,连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你,也没有送给你东西。”
我的手死死攥成拳,这些年,我不是没给爹娘写过信,可每次寄出去就没有回音。
希望落空之后,我总是安慰自己兴许是爹娘太忙了,没有办法顾及我。
可现在顾暖暖揭开了这张遮羞布,他们知道,只是他们不在意。
对啊,再忙能忙到回信的时间都没有吗?连让下人送东西的时间也没有吗?
不过是不爱了而已。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可顾暖暖没有给我难受的时间,他让人将我拽起来,一杯杯热茶被送到我手边。
摔一次,丫鬟就抽我一鞭子。
不一会,我的手高高肿起来,后背湿润,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腹部隐隐作痛,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闭眼前,我听见一道尖叫声:“血,她流了很多血!”
4
等我醒来,眼皮重的撑不开,耳边我爹和顾暖暖的声音环绕着。
“都怪我,是我没有注意到才害姐姐流产了,爹娘你们罚我吧。”
“这怎么能怪你呢?不检点的贱货,在那种地方还敢和野男人乱搞,还搞大了肚子,要真让她怀着孩子嫁给三皇子,那才是大罪。”
“暖暖,你别自责,是你救了侯府。”
“这个孽障,早知道十年前就该把她弄死,是你心软非要留她一条命。”
我如遭雷击,死死咬着唇才让自己没有发出声音。
上个月,我在静安寺救了一个受伤又被下药的男人,只有那一次,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怀孕。
所以我爹让我替嫁时,我也害怕自己不是清白之身被拆穿,只会惹来更大的祸端。
可他们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而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听我爹他们的话,十年前我被送走好像是早有安排的,那时的顾暖暖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脑子里乱成一团,直到耳边的声音消失,我才敢睁开眼。
我依旧是被禁足,但兴许怕我死了没人替嫁,他们也没有再断我的吃食,每日一个馒头还是有的。
第二天,我将一块玉佩塞在丫鬟的手中。
“我只想要换点吃食,这玉佩成色不错,却是我在路上捡的,你早点当掉,免得失主上门。”
丫鬟看我的目光里带着鄙夷,但扛不住诱惑还是收了下来。
我松了一口气,玉佩是那个男人留下的,他在静安寺养好伤之后就离开,留下这块玉佩,说会来寻我。
那玉佩品质上乘,加之他平日里和属下探讨的问题,我猜他身份不俗,只能赌这么一把。
我等了一晚,直到一个黑衣人出现在我的房中。
“顾小姐,主子有事暂时赶不回来,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我。”
我将一张写了字的纸条交到他手上。
看着他离开,我心里压着的石头才放下。
我爹和顾暖暖再也没来过,倒是我娘拿着嫁衣来看过我。
她的眼神很复杂,握着我的手,说了很多。
“这些年,暖暖陪在我身边,若不是她,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她性子温和,你嫁给三皇子后要与他姐妹同心,多在皇上皇后面前替她美言,要是暖暖能当上太子妃,那不失一件好事。”
“你也不要怨,你现在这个情况,这门婚事对你来说是捡了大便宜,”
我静静地看着曾经爱我的娘亲三句不离顾暖暖,问出那一句:
“为什么你不问问我在静安寺过得好不好?你和爹为什么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我娘哑口无言,半晌像是觉得自己被挑衅,有些愠怒。
“你为什么非要揪着之前的事情不放?你要是还认我和你爹,就老老实实嫁了,不要说一些有的没的,妄图离间我和暖暖。”
她自始至终都站在顾暖暖那边。
就在刚刚我还在想,她会不会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可现在答案或许没那么重要了。
谁也没有再来看过我,只是下人从我房前路过,我总是听见他们议论爹娘对顾暖暖多好。
从最开始的不甘到毫无波澜。
大婚那日,我被人拽起来梳妆打扮,我挣扎,他们就用绳子捆住我。
眼看着我就要被塞上花轿,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顾侯好大的胆子,竟然要逼孤的未婚妻嫁人!”
第2章
5
下一秒,束缚在我身上的绳子被斩断,我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没事吧,你让我调查的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我点了点头,手搭在肚子上,想起那个我刚刚知道存在就失去的孩子,有些失落。
我爹一双眼死死盯着我,朝裴成俞行了一礼。
“不知太子前来,有失远迎。”
顾暖暖跟在我爹身后,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很快又恢复正常。
她上前一步,故作娇羞地捋了捋头发。
“太子殿下,你刚刚说你的未婚妻,怕不是误会了,今日并不是我大婚,而是我的姐姐。”
这五年,顾暖暖被爹娘收为养女之后,便冠上了侯府二小姐的名号。
她代表侯府出席场面,落了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皇后对她颇为赏识,赐下过不少奇珍异宝。
因此大多人以为顾暖暖就会是未来的太子妃。
她如今站出来,不过是误以为太子得知她要成婚,特意来抢婚的。
我爹这时也反应过来,点头哈腰道:
“太子殿下,暖暖对你情深意切,你这段时日去岷县镇灾,暖暖每日为你祈福祷告,盼着你平安归来。”
他看向我,眼里闪过一丝嫌弃。
“顾熙悦,还不快从太子怀里出来,别脏了太子殿下的衣服。”
我竟不知我在我爹眼里成了这种脏东西,不过想到那天他说的那些话,似乎什么都解释通了。
可不等我离开,裴成俞搭在我腰上的手再次紧了几分。
“顾侯,熙悦就是孤的未婚妻,我不至于连这都认错。”
“倒是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今日的所作所为?”
话音刚落,我爹的笑容僵在脸上,就连顾暖暖也瞪大了眼,不甘心地喊道:
“不可能,顾熙悦怎么会是你的未婚妻,太子陛下,你不要被她蛊惑了。”
她的声音因为着急变了调,尖锐地刺耳。
意识到失态,顾暖暖的脸色白了几分,身形有些不稳,像是摇摇欲坠的小白花,看着我爹娘心疼极了。
“殿下,你有所不知,顾熙悦她是讨债鬼转世,爹娘不得已把她送到静安寺修行,前些时日才归家。”
“我本不想说的,这件事是侯府的耻辱,可实在不忍心殿下你被哄骗,顾熙悦她在静安寺也不安分,不仅和野男人乱搞,还怀了孩子。”
她故作不忍,可语气里分明都是幸灾乐祸。
此话一出,周围宛如炸开锅一般,议论纷纷。
“这大小姐也太饥渴了吧,竟然在那种地方乱搞,还怀上了野种。”
“当真是家门不幸啊,不过这二小姐倒是算得上为人磊落,这样明事理的人才适合娶回家。”
裴成俞在听见我怀孕后就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他扣着我的肩膀向我确认。
“熙悦,你真的怀孕了吗?”
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光芒,是初为人父的喜悦。
如果那个孩子可以顺利生下来,一定会拥有一个好父亲,可惜·····
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我发不出声。
6
顾暖暖自以为戳破了我的真面目,露出些许得意。
“殿下,侯府家风正,自然容不得这种伤风败俗之事,已经将她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了。”
“至于她嫁给三皇子之事,不是爹娘想要欺君罔上,而是她贪慕皇家的荣华富贵,以死相逼要嫁,还望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苛责爹娘。”
她三言两语就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颠倒黑白,脏水泼在我身上。
偏偏我的亲生父母也跟着附和,哪怕知道坐实了,我会被砍头也不惜这么做。
或许在五年前,我就已经被她们放弃了。
我能感觉裴成俞搭在我肩上的手在发抖,他看向顾暖暖,眼神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你是说孩子已经没了,孤的孩子没了?”
“是·····”
顾暖暖声音一顿,下一秒,她被裴成俞的暗卫掐住脖子。
因为呼吸困难,她一张脸涨红,求救地看向我爹娘。
“殿下,暖暖身子弱,经不起这么折腾,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冲着臣来。”
“残害皇嗣,你以为你们侯府其他人跑得掉吗?”
我爹浑身打了个寒战,他这么会听不出裴成俞话中的震怒。
他看向我,很是不满:
“顾熙悦,你也说句话,难道你要看着暖暖死在你面前吗?你忘了吗?这些年都是她代你在我和你娘身边尽孝。”
明明占尽好处的是顾暖暖,从他口中却又成了我不对。
“松手吧,还没处理完,死了太可惜了。”
我平静地开口,裴成俞这才示意安慰松手。
顾暖暖落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
“孤被人下药算计,得熙悦所救,这才有了孩子,孤本打算等回京向父皇请旨成婚,可你们不仅害死了孤的孩子,还要逼着熙悦嫁给他人,这笔账该怎么算?”
裴成俞一句话讲清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替我正名。
顾暖暖闻言,脸色煞白,不是因为害怕自己做过的事情,而是在难过她的太子妃之位落空。
可事关她的生死,她不敢松懈咬着牙不甘道:
“殿下,她可是讨债鬼转世,她若是成了太子妃,势必会影响我朝大运,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我们这是在救所有人。”
我爹跟着附和道:
“顾熙悦十岁那年就克死了她奶奶,我们这才把她送走的,她现在一回来就想害得侯府满门抄斩,她可不就是个祸害,这种人怎么能成为太子妃?”
“倘若陛下知道,也绝对不会允许的。”
他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落在人群里,掀起惊涛骇浪。
刚刚离我比较近的都往后退了几步,生怕沾上脏东西,落得一个被克死的下场。
“这顾侯说得也并非不对,当年顾老夫人的死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啊。”
“这种人成了一国之母,这天下还能太平吗?”
眼看着周围的声浪越来越大,裴成俞的脸色不大好看,在他动怒之前,我拉住他。
“顾侯爷,我当真是讨债鬼转世吗?”
我直直盯着我爹,亲眼看见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心虚。
可他哪会承认,当即梗着脖子辩驳:
“道士说的,事实也证明了,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7
就在刚刚我还在想,若是他主动承认,念在那十年的情分,我会给他一个好结局,可惜他没有珍惜。
我朝着裴成俞点了点头,一个道士被压了上来。
看见他的一瞬间,我爹脸上的血色荡然无存,浑身打着哆嗦。
“顾侯爷,你还认识他吧?”
不等我爹否认,我娘先站了出来。
“这是你十岁生辰宴那天闯进侯府的道士,也是他说你是讨债鬼转世。”
我点了点头,看向我爹:
“我其实一直想不明白,侯府门前站着四个看门的,他是怎么顺畅地闯进来的?”
我爹不回答,我便指着道士问:
“你说,要是说不好,小心你的脑袋。”
道士嘴里塞着的布被去掉,当即大声哀号起来。
“我就是个江湖混子,靠坑蒙拐骗混点饭吃,不要杀我啊,侯爷,是你给了我银子要我说大小姐是讨债鬼的。”
“我照着你说的做了,你救救我啊。”
我爹抽出佩剑就要冲上来,却被人拦住只得破口大骂:
“你在胡说什么?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可是侯爷,你胡说八道是要掉脑袋的。”
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威胁,但是道士为了活命,根本顾不上。
“我没有胡说,侯爷你当时给了我一百两要我陪你做戏,不然我这么可以这么顺利进去侯府,你当时找我的时候还落了一块玉牌在我这。”
他说着往怀里掏了掏,果真拿出来一块刻着顾字的玉牌。
“我知道这块玉牌代表你的身份,这些年我带着他去了很多地方,谁看了这玉牌不对我客气几分。”
也正因如此,裴成俞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他。
我爹想伸手抢玉牌,可我娘却先他一步,她端详了好一会,如遭雷击一般立在原地。
她的反应落在其他人眼里,就坐实了道士的话。
“真是你的玉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娘盯着我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等我爹回答,顾暖暖先抱住我娘,像是明白了什么,眼里流露出些许难过。
“殿下,你竟然为了给姐姐正名故意收买了这个道士,可你知道这样子会毁了我的家吗?”
“娘,你想想,姐姐可是爹的亲生女儿,他这么做是图什么吗?”
我娘愣了一下,转而失望地看向我。
“熙悦,你怎么可以这么污蔑你爹呢?”
她依旧选择站在顾暖暖那边,五年的时间,早就让她的心彻底偏了。
哪怕她被蒙在鼓里,但她也并不无辜。
“不敢走我,怎么能用有福女的借口让顾暖暖进门呢?”
“顾暖暖可是顾侯爷和他白月光的女儿啊。”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我娘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的视线在顾暖暖和我爹身上流转,她不是没有发现顾暖暖在某些方面很像我爹,只是每次都被我爹用有缘盖过去。
顾暖暖被盯得心慌,想要挽住我娘的手,却被躲开。
“娘,你别信她的话,这五年我这么对你,你最清楚了。”
“还有爹也是,他对你一往情深,怎么会有其他孩子呢?”
“是啊,夫人,你不要被顾熙悦给骗了,她就是在怪我们把她丢去静安寺。”
8
两人一前一后解释着,我娘根本拿不定主意。
她还想要说什么,我却没有给她机会。
“只要滴血验亲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
裴成俞招了招手,立刻有人端着碗上来,针递到顾暖暖面前,她根本不敢接。
“娘,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呢?与其这么被怀疑,不如以死明志。”
她说着就要装上门口的假狮。
换做之前,我娘一定已经心软和她认错,说自己不该怀疑她,可这次,她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裴成俞也没给顾暖暖机会,命人按着她取了血,又强迫我爹滴血。
不出一会,血液相融,我娘只是看了一眼,像疯了一样朝顾暖暖扑过去。
“你真的是他的亲生女儿,你们联合起来一起骗我,还害了我的熙悦。”
她说到后面,声音都在打颤,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为了一个私生女,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拽着顾暖暖的头发,两人扭打在一起。
我爹被拦着,看着干着急,盯着我打骂道:
“顾熙悦,你就是一个祸害,好好的家就被你毁了,你为什么要回来,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弄死你。”
“你本来就是讨债鬼,我没有说错,你克死了你奶奶。”
阴谋被拆穿,可我爹却还是不打算放过我,他就算死,也要拉着我一起。
“害死奶奶的不是我,是你!”
“你和奶奶说要接顾暖暖回来,奶奶不允许,你就在奶奶的药里下毒,再买通大夫嫁祸在我身上,你才是罪魁祸首。”
早在意识到不对后,我就让人彻查了当年的事情,没想到真的给我找到了。
我爹显然没想到我连这个都查到了,却咬死不肯承认。
下一秒,当年被他买通的大夫还有奶奶的替身丫鬟站出来。
“那天老夫人和侯爷吵得很激烈,砸了很多东西。”
“老夫人当时还有救的,是侯爷一直拖着不肯让大夫来瞧,后来我害怕被侯爷杀人灭口,就跑了,这些年一直躲躲藏藏。”
“我是给老夫人看诊的大夫,是侯爷给了我银两,让我说不知道什么原因。”
两个证人几乎将我爹钉死在耻辱柱上。
我娘也停了手,她这么也没想到我爹竟然为了嫁祸我,狠心到对自己的亲娘动手。
她还有些后怕,这样一个男人和她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
明确的罪证,我爹和顾暖暖都被下令送往大理寺。
离开前,顾暖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殿下,我不知道啊,我都是被侯爷哄骗的,求你放过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顾熙悦能做的,我也不差。”
直到声音越来越远,裴成俞才牵起我的手,宣告道:
“真相大白,以后我不想听到任何嚼舌根的话,本次赈灾,还要多亏熙悦提出的法子,才能这么顺利。”
那日我见他因为事情烦心,便随口说了自己的想法,竟没想到他真的会采纳。
心里涌起一丝暖意,裴成俞牵着我的手离开时,我娘叫住我。
她的眼中满是愧疚,带着些许拘谨。
“熙悦,是娘识人不清才被骗了,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你给娘一次弥补你的机会好不好?”
我没有回她,牵着裴成俞的手离开。
9
我娘从一开始就被骗,她或许无辜,但是对我漠视的那五年,我这五年吃的苦,她没办法摘干净。
我被裴成俞安置在府中,他进宫交差,临行前向我保证会求来赐婚的圣旨。
其实我并没有抱期望,如今侯府出了事,我身后就等于没有娘家的支撑,这太子妃之位确实不合适。
整整一晚上,裴成俞都没有回来,第二日,他被人抬回来,手中攥着圣旨,朝我笑道:
“熙悦,我求到了。”
从公公口中,我得知圣上大怒,裴成俞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
殿下子嗣单薄,其余的也不成气候,不得已还是妥协了。
当天我被召入宫中,陛下和皇后坐在高位上,两人将我瞧了个遍,最后什么也没说放我出宫了。
后来裴成俞告诉我,当年陛下娶皇后时,皇后也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可耐不住陛下喜欢,为她据理力争。
我爹和顾暖暖被流放那天,我去见了他们。
我爹没了往日的风光,颓废地跪在地上,见我来,他像是看见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熙悦,我是爹爹啊,爹爹知道错了,只是被顾暖暖一时蛊惑才做错了事,你再给爹爹一次机会,爹爹会补偿你的。”
“我知道,你已经是准太子妃了,你去求殿下,他一定会答应的。”
他期待地看向我,将全部责任推在顾暖暖身上。
我听闻公堂上,两人也因为互相推卸责任而大打出手,闹了不小的笑话。
我静静看着他,还是问出来那句:
“我也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对我这么狠心?”
我爹支支吾吾半晌,最终也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知道他并不知道错,他只是害怕了。
我离开时,我爹依旧跪着给我磕头,希望我替他求情,我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顾暖暖那边,她不再像我第一次见她那么光彩。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弄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你知道吗?我娘生我之后就没了,我被养在外面,被骂了无数次私生女,野种,明明都是他的种,凭什么你就可以过得好?所以我也要让你尝尝别人唾弃的感觉。”
“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你以为你自己赢了,可你什么也没了。”
她并没有说错,我一直以来想要的家,一家人团聚,最后也没有视线。
裴成俞在陛下面前说情,我娘倒是留在了京城,可侯府的一切都被收缴,她一无所有。
她来找过我几次,想要见我,可都被我拒绝。
最后一次,她将一碗鸡汤放在了太子府门前,留下来一张纸条。
“娘这些时日想了很多,是娘对不起你,娘以后都不会再来找你了,这是娘亲手熬的鸡汤,你以前最爱喝了。”
我最终也没喝那鸡汤,在静安寺的那五年,我总期待他们会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可现在,我不需要了。
我和太子大婚那天,她没有露面,却派人送来了嫁妆。
她回娘家后,自己的处境也不好过,这是她能给我最好的了。
婚后第二年,我再次有了身孕,这次裴成俞格外重视,我随便动动他都怕我磕到碰到。
着急的模样让我看着直发笑。
十月后,我生下一个男孩,裴成俞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我。
“熙悦,我们有家了,一家三口。”
我笑了笑,以后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