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十岁生辰宴,一个道士闯进侯府。

“她是讨债鬼转世,你们要是执意留下她,整个侯府都要给她陪葬。”

当晚,疼爱我的奶奶无故身亡,我因此坐实了恶名。

爹娘将我送去静安寺修行,临别前哭着向我保证,一定会找到方法接我回家。

我每日虔诚祭拜,手抄数万份佛经,祈祷可以打动上天,早日与家人团聚。

直到五年后,我终于等来了家中的来信。

“侯府需要你,速归。”

1

侯府大门前,我看着爹娘熟悉的脸,眼眶微微红润。

可我刚上前一步,想像小时候那么撒娇抱住他们时,他们却紧张地后退一步。

我僵在原地,一声爹娘卡在喉咙里。

这时,他们身边站着的小姑娘轻咳几声,爹娘迅速变了脸。

“暖暖,都说了让你不用出来,你的身体不好,站在这招风,到时候病了我和你爹又要心疼。”

我娘担心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

这些年我生病时,总是想起若是爹娘在我身边,一定也会这般关心我,可他们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小姑娘摇了摇头。

“今天姐姐回来,我不来岂不是败兴,还是快点走完流程吧。”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中的兴奋溢出来。

那是一种算计,静安寺有人狗眼看人低,每次算计我时都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再说了,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这小姑娘年纪与我相仿,怎么也不像是我的妹妹。

不等我反应,我被按着跪在地上。

一盆狗血从我头上淋下,刺鼻的血腥味钻进我的鼻子里,我难受地作呕。

“爹,娘,这是做什么?我回来了啊。”

我期待地看向爹娘,可他们冷漠地站着,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一个下人拿着一捆艾草站在我面前,眼里满是轻蔑。

“小姐,这是在给你除晦气,你先忍忍。”

他扬起手,用艾草抽打在我的肩膀肚子还有背上,明明只是干草,打在我身上却如针扎一般疼。

我一下子就明白有人动了手脚。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传进我的耳朵里,宛如将我带回十年前那个梦魇的晚上。

“这就是被送走的侯府大小姐啊,据说是个讨债鬼转世,克死了侯府老夫人,侯府现在竟然把她接回来了。”

“长得倒是不错,可到底是在外面养了五年,哪还比得上二小姐才气无双。”

“当初听说要接回大小姐,你们还说二小姐要失宠了,我看不见的。”

从他们口中,我这才明白,站在爹娘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叫顾暖暖。

是我被送走后,爹娘收养的养女。

心里涌上一股酸涩,我恍然想起这五年,我日夜期盼着可以回到爹娘身边,却不想他们身边早有人取代我的位置。

我抬起头,撞进顾暖暖得意的眼神,不难明白今天的事情有她的手笔。

整整八十一下,抽打终于停下,我身上多了不少的伤口,鲜血溢出来,可爹娘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呵斥道:

“打完了就进来,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嫌丢脸。”

我爹声音强硬,和记忆里会给我讲书的慈父截然不同。

膝盖因为跪久发青,我因为站得过猛,差点摔在地上,抬头却见爹娘小心搀扶着顾暖暖。

眼中眼泪打转,我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

大堂里,我站在爹娘面前,侯府的一切还是和从前一样,可对我却变得格外陌生。

“既然已经回来了,之前的事情就不提了,这十天你本本分分待在家里,等着嫁人就好。”

2

预料中的关心询问并没有,我猛地抬起头看向我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嫁人?爹,这就是你说的要事,可我刚刚回家,还想在你和娘身边孝顺几年。”

印象里,我并没有和谁定下姻缘。

我看向我娘,她眼里有些愧疚,扭头不看我。

“都怪我运气不好,被抽中嫁给腿瘸毁容的三皇子,姐姐刚回来,我怎么能让姐姐替我嫁给他,不如还是我去吧。”

“这些年,我受了爹娘不少恩惠,也到了我报答侯府的时候了。”

顾暖暖抬手抹了一把莫须有的眼泪,看着好不委屈。

一脸严肃的我爹脸上露出些许心疼,连连安慰道:

“暖暖,你不要说胡话,你是爹娘的女儿,京城第一才女,要嫁也是该嫁给人中龙凤,怎么可以嫁给一个残废。”

我娘抱住顾暖暖,跟着附和道:

“你身子不好,身边离不得人照顾,当是找个好夫君照顾你,哪能你去照顾残废。”

“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是爹娘的女儿,爹娘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跳火坑的。”

顾暖暖在他们的安慰下展露出一丝笑容,在看不见的角度,她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我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道:

“她是你们的女儿,我就不是了吗?你们也知道那是个火坑。”

话音刚落,我爹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带着些许恨铁不成钢。

“才离开五年,你就敢质疑爹娘的决定了吗?不然你以为你讨债鬼的身份,凭什么被接回侯府?”

“而且这是你欠暖暖的。”

我爹的声音如同无数根银针扎在心里,疼得我喘不上气。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布衣,对比顾暖暖身上千金难求的绸缎,当真不知我欠她什么。

我娘察觉到我的目光,将顾暖暖护在身后,眼里满是无奈。

“你被送走之后,倒是说要想避免侯府被你克死,就必须收养一个有福女压制你的煞气。”

“因此我们收养了暖暖,这些年,侯府平安无虞全靠她保重,她也因此损耗了自身的福气,身体一直不好。”

“熙悦,这是你欠暖暖的,该你还给她了。”

我娘一如既往的温和,可话中尽是对顾暖暖的偏袒。

这就是为等了五年想要团聚的家人。

见我沉默,我爹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带着十足的力道。

“圣上已经下旨要侯府的女儿嫁过去,你不嫁是想抗旨不遵吗?果然是讨债鬼,害死你奶奶还不够,刚回来就想拉着整个侯府跟你陪葬吗?”

提到奶奶,我垂下头,仿佛被带回来那噩梦般的一晚。

那晚,奶奶无故病逝,大夫查不出原因,一时间流言四起,所有人都说是我这个讨债鬼克死了奶奶。

被送走那天,爹娘说一定会找到办法接我回来,可现在我终于回来了,骂我讨债鬼的是我最亲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将心里异样的情绪压下去。

“我不能嫁,我·····”

话还没说完,顾暖暖两眼一闭晕了过去,我娘着急地抱住她:

“暖暖,你别吓娘亲啊,快点去请大夫!”

她看向我,眼里多了些许恨意:

“你这个讨债鬼,刚回来就开始克暖暖,嫁不嫁由不得你。”

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恍然想起小时候,我娘会将我抱在怀里,她说我是她最疼爱的宝贝。

才五年,怎么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

“来人,把她关起来看好,不要让她跑了。”

3

我被两个壮汉捂着嘴压下去。

路过的下人都鄙夷地看着我,路过原先的院子时,我发现早已变了模样。

原来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早就有人代替了我的位置,占据了原先属于我的东西。

我被丢进了昏暗的杂物间,落锁的声音如同一击重锤砸在我心里,也砸碎了我最后一丝期待。

京城的天气比静安寺的暖和,可我总觉得风更刺骨,肚子隐隐作痛。

当晚,我发起了高烧,强撑着爬到门口拍门,可没有任何人回应我。

整整五天,没有人给我送吃的,我半梦半醒着,一时间恍若回到了静安寺。

我刚到静安寺时,所有人以为我只是暂时待在那,等过了风头侯府就会把我接走。

吃食不算好,但也不至于挨饿。

我一直数着日子,甚至为了可以早点回家,开始学着寺庙里的人一起拜佛抄经书。

可足足等了一个月,我也没有等了爹娘,寺庙里的方丈见此,也觉得我是个弃子,也就从那天起,我开始没有吃食。

我需要帮忙干活才能换一口饭吃,属于我的棉被也被收走,就连身上带着的细软也都被抢走。

他们在背地里笑话我,说爹娘不会来接我了。

可我不信,再苦再累我都咬牙坚持着,生怕那天爹娘来了见不到我。

我在寒冬腊月洗过衣服,在烈日炎炎下扫过地,被人按进湖里欺负,受过不少恶意。

每次坚持不下去,我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收到书信那天,我以为守得云开,可为什么爱我的爹娘都变了模样?

倒显得我这五年的坚持像一个笑话。

或许在五年前,我就应该消失,这样子,在他们爱我的时候离开,总好过接受他们不爱我的事实。

我消极地想着,直到梦里出现一个人影,他握住我的手:

“不是说好要等我的吗?”

我猛地睁开眼,杂物间的大门被打开,眼睛直射我的眼睛,难受得睁不开。

“爹,娘?”

我喊出了心里期待的名字,回应我的却是一声冷笑。

“爹娘可没时间来看你,不过爹娘怕你嫁过去丢了侯府的脸面,让我来教教你规矩。”

顾暖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脸上却没有一丝病态。

我被拖着去了院子里,顾暖暖倚靠在软榻上,下人将剥好的葡萄送到她的嘴边。

“这大婚当日最重要的就是敬茶,你现在就要学,免得闹了笑话。”

一个丫鬟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放进我的手里。

我被烫着手一缩,下一秒,一根棍子重重打在我的背上。

我疼得倒吸一口气,身体往前趴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

“顾熙悦,别装了,你在静安寺干了那么多活,这才到哪就受不了了?”

我声音有些发颤,不甘心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

顾暖暖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讥讽地看着我:

“你在静安寺过的什么日子,爹娘都知道,你猜为什么他们不去接你回来?”

“哦,不仅没有接你,连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你,也没有送给你东西。”

我的手死死攥成拳,这些年,我不是没给爹娘写过信,可每次寄出去就没有回音。

希望落空之后,我总是安慰自己兴许是爹娘太忙了,没有办法顾及我。

可现在顾暖暖揭开了这张遮羞布,他们知道,只是他们不在意。

对啊,再忙能忙到回信的时间都没有吗?连让下人送东西的时间也没有吗?

不过是不爱了而已。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可顾暖暖没有给我难受的时间,他让人将我拽起来,一杯杯热茶被送到我手边。

摔一次,丫鬟就抽我一鞭子。

不一会,我的手高高肿起来,后背湿润,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腹部隐隐作痛,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闭眼前,我听见一道尖叫声:“血,她流了很多血!”

4

等我醒来,眼皮重的撑不开,耳边我爹和顾暖暖的声音环绕着。

“都怪我,是我没有注意到才害姐姐流产了,爹娘你们罚我吧。”

“这怎么能怪你呢?不检点的贱货,在那种地方还敢和野男人乱搞,还搞大了肚子,要真让她怀着孩子嫁给三皇子,那才是大罪。”

“暖暖,你别自责,是你救了侯府。”

“这个孽障,早知道十年前就该把她弄死,是你心软非要留她一条命。”

我如遭雷击,死死咬着唇才让自己没有发出声音。

上个月,我在静安寺救了一个受伤又被下药的男人,只有那一次,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怀孕。

所以我爹让我替嫁时,我也害怕自己不是清白之身被拆穿,只会惹来更大的祸端。

可他们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而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听我爹他们的话,十年前我被送走好像是早有安排的,那时的顾暖暖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脑子里乱成一团,直到耳边的声音消失,我才敢睁开眼。

我依旧是被禁足,但兴许怕我死了没人替嫁,他们也没有再断我的吃食,每日一个馒头还是有的。

第二天,我将一块玉佩塞在丫鬟的手中。

“我只想要换点吃食,这玉佩成色不错,却是我在路上捡的,你早点当掉,免得失主上门。”

丫鬟看我的目光里带着鄙夷,但扛不住诱惑还是收了下来。

我松了一口气,玉佩是那个男人留下的,他在静安寺养好伤之后就离开,留下这块玉佩,说会来寻我。

那玉佩品质上乘,加之他平日里和属下探讨的问题,我猜他身份不俗,只能赌这么一把。

我等了一晚,直到一个黑衣人出现在我的房中。

“顾小姐,主子有事暂时赶不回来,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我。”

我将一张写了字的纸条交到他手上。

看着他离开,我心里压着的石头才放下。

我爹和顾暖暖再也没来过,倒是我娘拿着嫁衣来看过我。

她的眼神很复杂,握着我的手,说了很多。

“这些年,暖暖陪在我身边,若不是她,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她性子温和,你嫁给三皇子后要与他姐妹同心,多在皇上皇后面前替她美言,要是暖暖能当上太子妃,那不失一件好事。”

“你也不要怨,你现在这个情况,这门婚事对你来说是捡了大便宜,”

我静静地看着曾经爱我的娘亲三句不离顾暖暖,问出那一句:

“为什么你不问问我在静安寺过得好不好?你和爹为什么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我娘哑口无言,半晌像是觉得自己被挑衅,有些愠怒。

“你为什么非要揪着之前的事情不放?你要是还认我和你爹,就老老实实嫁了,不要说一些有的没的,妄图离间我和暖暖。”

她自始至终都站在顾暖暖那边。

就在刚刚我还在想,她会不会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可现在答案或许没那么重要了。

谁也没有再来看过我,只是下人从我房前路过,我总是听见他们议论爹娘对顾暖暖多好。

从最开始的不甘到毫无波澜。

大婚那日,我被人拽起来梳妆打扮,我挣扎,他们就用绳子捆住我。

眼看着我就要被塞上花轿,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顾侯好大的胆子,竟然要逼孤的未婚妻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