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静默领域”内,时间仿佛被拉伸又压缩。高阳毫无睡意,大脑在极度疲惫和高度亢奋的状态下飞速运转。赵强和高月的呼吸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韵律,而他,必须在下一个音符落下前,找到破局的乐谱。

他首先尝试用加密通讯器联系陈维,但设备似乎因之前的怨念冲击而失灵,只有细微的电流杂音。这切断了他立刻寻求官方支援的捷径,却也让他暂时摆脱了可能的掣肘。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裂镜碎片,又看向那面如同深渊入口般的漆黑“门”。顾言在看着,他知道。这场“表演”,从一开始就不乏观众。

“理解……表演……”高阳喃喃自语,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关于林晓和陈建军的一切信息。

林晓,芭蕾舞者。她的生命在舞台上绽放,也在舞台上(十字路口可视为她人生的最终舞台)戛然而止。她渴望被“看清”,不仅是容貌,更是她的存在、她的痛苦、她的价值。陈建军,摄影师。他痴迷于捕捉“真实”,记录瞬间,却最终没能留住爱人,也没能看清生活的真相,只能在镜面上留下癫狂的血书。

《生死簿》将林的“未被看清”扭曲成了“无面”,将陈的“执着于影”扭曲成了“镜像低语”。它们被困在了自己最核心的执念与最深的创伤里,化作了害人的规则。

那么,化解的关键,或许不是驱散或毁灭,而是……**补全**?补全那份未被看清的遗憾,补全那份未能记录的真实?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诞的计划,在高阳脑中逐渐清晰。他需要一件道具,一个舞台,以及……赌上一切的勇气。

他轻轻摇醒赵强,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赵强听完,睡意全无,眼睛瞪得像铜铃:“阳子,你疯了?!你这是要去给它们……演戏?!还要用那个摄影棚?!”

“这是唯一可能触及它们根源的办法!”高阳眼神灼灼,“强子,我们没有退路了。裂镜碎了,官方的屏障靠不住,顾言的门也只有八小时。我们必须趁现在,它们被暂时击退、尚未完全恢复的时候,主动出击!否则等它们下次再来,我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

“没有可是!”高阳按住赵强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我知道危险,但为了小月,为了我们能活下去,我必须赌这一把!而且,我不是去硬拼,我是去尝试……‘沟通’和‘安抚’。”

赵强看着高阳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又看了看床上熟睡的高月,最终一咬牙:“妈的!老子陪你疯到底!你说,要我怎么干?”

“帮我搞到‘城市记忆’老旧摄影棚今晚的使用权,无论用什么方法,租、借、甚至……骗!必须在五小时内搞定!然后,帮我找两样东西……”高阳压低声音,对赵强耳语了一番。

赵强脸色变幻,最终还是重重点头:“交给我!”他看了一眼那扇漆黑的“门”,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穿透这层隔绝看清外面的危险,然后毅然决然地……穿过了那层薄膜,身影消失在门外。(静默领域只阻隔外部窥探和入侵,内部人员可以自由出入)。

高阳则留在病房,守护着妹妹,同时在自己的旧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搜索、记录着一切关于芭蕾舞《吉赛尔》(林晓生前最后排练的舞剧)的资料,以及陈建军那些未被世人赏识的、充满孤独与深情的摄影作品风格。他要尽可能地将自己代入他们的世界,理解他们的情感内核。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病房内安静得可怕,只有高阳敲击键盘的声音和他的心跳声。那扇漆黑的“门”如同一个倒计时器,提醒着他安全的短暂。

四个多小时后,赵强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带着一身寒气和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他脸色有些发白,眼神却异常兴奋。

“搞定了!摄影棚的管理员是个老酒鬼,我灌了他两瓶好酒,又塞了点钱,他直接把钥匙给我了,说明早之前都不会有人打扰!”赵强喘着气,将背包递给高阳,“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妈的,为了找那件差不多的旧款红裙子,我几乎跑遍了半个城的二手戏服店!”

高阳打开背包,里面是一件颜色暗红、款式古典的芭蕾舞裙,虽然陈旧,却依稀能想象它曾经的舞台光彩。还有一个老式的、需要装胶卷的机械相机,以及几卷未开封的黑白胶卷——这是尽可能贴近陈建军职业习惯的道具。

“辛苦了,强子。”高阳郑重地说道。

“兄弟之间,不说这个。”赵强摆摆手,脸上却难掩忧色,“阳子,东西是齐了,可你的计划……真的太悬了。”

“我知道悬。”高阳抚摸着那件红舞裙,触感冰凉,仿佛能感受到另一个灵魂的叹息,“但我们面对的本就是超出常理的东西,常规手段已经无效。唯有触及根源,才有一线生机。”

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静默之门”失效,还有不到三个小时。

“我们该出发了。”高阳站起身,眼神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他小心地将妹妹连同被子一起抱起,女孩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胸口。他必须带她一起走,留在这里,一旦“门”消失,她将孤立无援。

赵强提起背包,扛起那台颇有分量的老式摄像机。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太多恐惧和短暂安全的病房,然后毅然穿过了那扇漆黑的“门”。

门外,是凌晨时分寂静的医院走廊。那股令人不安的窥视感并未立刻出现,顾言的“门”效果仍在。但他们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医院,坐上赵强的破捷达,驶向位于城市边缘废弃工业区内的“城市记忆”摄影棚。

夜色浓重,路灯昏暗。车子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仿佛行驶在通往未知世界的隧道。高阳抱着妹妹,能感觉到自己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冷汗。他透过车窗,看向外面飞速掠过的、偶尔能映出车影的黑暗橱窗,心中默念:

**林晓,陈建军……如果你们还能听到……请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让你们安息,也让我们活下去的机会。**

他知道,这场精心准备的“表演”,或许是他唯一的救赎,也可能是通往更深地狱的单程票。

而他,已经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