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靳到卧房的时候,常玥已经睡着了。
床头灯亮着。
她穿着宽大的睡袍,侧躺时怀里抱着一半的被子,睡得很安稳。
陈知靳走近,俯身时略一停顿,转而在床边坐下,掀开了床尾的被子。
他神情冷淡,拆开创口贴覆盖住了脚踝处磨损处。感知到疼痛,睡着的人动了一下。陈知靳移开手。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
常玥睁开了眼睛,脚踝处传来异物感,冰凉缓解了灼热刺痛。
手机震动,有信息进来。
常玥身体动了动,从床头摸过手机,点进聊天页面。
“玥玥,我让伦敦那边的朋友找过了,还是没有发现李书妤的踪迹。她是不是不在伦敦?”
常玥情绪低落,回复:她当时说要去英国,应该不会去其它地方。
商从灵:我让朋友在各个学校都找一下,她爸爸发生那样的事情,她不可能回国。
常玥回了句“谢谢”。
商从灵:玥玥,在干什么?
商从灵已经很久没见过常玥,最近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前的婚礼。
常玥说准备睡觉了,发完想了一会儿,又输入:怎么克服和别人相处时的尴尬。
商从灵:?
商从灵:谁那么大面子,竟然让你开始思考人际关系?
常玥打字:chen-陈-知靳。
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几秒,商从灵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常玥点开。
“他是你老公,尴尬什么?”
常玥也不知道,或许不是尴尬,只是很难和他像普通人一样相处。他长得更像书香门第出来的母亲,梅标清骨,但性格却全然和清雅扯不上什么关系,细致眉眼间凝着冷漠和疏离。
没有哪个人能够泰然自若的和陈知靳经营一段亲密关系。何况是很少和别人相处的常玥。
商从灵:“你们就是聚少离多,相处的时间不够。有空多亲亲抱抱,解决一切问题。”
常玥说:“那我还是祈祷他少回家。”
商从灵说:“变富变美死老公,也是很好的追求了,你······”
卧室传来一声轻微敲击键盘的声音。
常玥顿了下,按着手机的动作停住。
又几声,确定自己没听错,常玥翻身坐了起来。
房间光线昏暗,隔断屏风后屏幕泛着幽幽光亮,一只修长的手不断起落敲动又停短暂停下。他的背影很好认,俯身时肩膀将身上的衬衫撑起很好看的幅度。
“······”
手机又一阵震动,常玥应激似的要按掉,语音再一次重复。
“变富变美死老……”
安静的房间,商从灵清冷的声音异常清晰。
常玥低头深呼吸。她无比希望,陈知靳能在下一秒到来之前像她的幻觉一样消失掉。
但事与愿违。
他就是不声不响坐在那里。
常玥僵坐在床上,想他为什么要不动声色待在卧房,处理工作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陈知靳起身去了浴室。
半个小时后,他擦着头发走了出来,额发遮盖了一点儿眉眼,比平时看着要年轻。
常玥无意中视线扫过他的脸,有些羡慕的想,能当老板的人果然不一般。听到诅咒自己的话也很泰然自若,表情居然没有丝毫崩坏。
他掀开被子在一侧躺了下来。
常玥默默往床沿挪了几寸,转身背对着他,将脸彻底埋进了被子里。
沉浸在尴尬的情绪中,她没发现自从上次在她家躺过一张床之后,陈知靳上她床的动作越来越熟练。
第二天,常玥被浴室里的水声吵醒。
从床上坐起来时,陈知靳刚好洗漱完出来,穿着休闲的黑色衣服,高高大大眉眼矜冷。
常玥看了一眼时间,早上七点零三分。
记得他昨天说有活动,常玥有些没睡醒,声音带了几分软,“现在就要走吗?”
“九点再去。”
对上常玥迷茫的视线,语调浅淡解释了一句:“去锻炼。”
“哦。”常玥抱着被子迷迷糊糊点头,又准备躺回去。
陈知靳路过床铺,弯腰拿起了椅子上放着的护腕,边戴边说:“避免早死。”
常玥大脑清醒了,缓慢眨动了一下眼睛。
她发现自己对陈知靳的认知有误。
他“很一般”、不大度,且非常记仇。
-
一个小时后,韩铭提着几个大袋子,带着一名化妆师来了房子。
洗干净脸坐在梳洗室的镜子前时,常玥知道陈知靳口中的活动要全程直播。
常玥问韩铭:“今天具体是什么活动?”
韩铭说:“公司公益基金创设五周年,因为即将发售的新品和听障儿童有关,会来很多媒体······”
常玥点了一下头,若有所思。
“陈总都安排好了。”韩铭说。
跟在陈知靳身边的各个都是人精,看出了常玥的担忧,又提醒说:“你不用担心,流程很快的。”
正说着,陈知靳推开门走了进来。
刚锻炼结束,身体肌群还没有消散下去,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形态。他已经换好了衣服,白色衬衫,西装笔挺。扣着袖扣,靠近时带着浅淡热意,视线淡淡扫过椅子里的常玥,“淡妆就好。”
“好。”化妆师点头说,“常小姐底子好,淡妆就已经很美了。”
化妆师又指了一下刚才选好的衣服,让陈知靳看看有没有问题。陈知靳扫了一眼,否了那件杏色裙装,选了另一件。
有陈知靳在,擅长聊天的化妆师也开始变得拘谨,房间一下安静了。
常玥无聊低头翻手机,点进微博,开屏是苏祁的新代言广告。他看着镜头,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呼吸一滞她将手机反扣在桌上,抬眸时看到镜子里,闲适坐在一旁的男人一直在看她。
常玥仰着头让化妆师补完口红,陈知靳示意化妆师和韩铭先出去。
他一个平板放到了她面前的桌上,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是什么?”
“等会儿记者会问的问题。”他抬手一指,“提前背一下。”
常玥拿过平板翻开,问题都很常规,“回答”也罗列的极为详细,简直是一份满分答案。
常玥匆匆看了几眼,又开始心不在焉的走神。
苏祁为什么会回来?
可能纪雪知道他那种无所顾忌的性格并不适合在内娱发展,自从两年前出国后,就将他的发展重心转移到了国外。苏祁并不是全然不顾事业的人,成功被演唱会和各种活动绑在外面两年。
手里的平板被抽走。
常玥回神。
陈知靳复述了第一个问题。
“做什么?”
“回答一遍。”
“······”
常玥回忆着复述了一遍,陈知靳像个严格的考官,语调浅淡“嗯”了一声,又开始问下一个问题。
第二个、第三个问题她都一一回答下来,几乎和“答案”毫无差别。陈知靳目光停顿,说了一句真心话“记忆力不错。”
常玥说:“我学法律的。那些法律条文更难背。”
感觉自己说多了,又抿紧了唇,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是吗。”陈知靳目光沉静,提醒:“到了那里,说话的声音大一点儿。”
常玥疑惑:“很小吗?”
陈知靳将椅子往后移了一些,“不是每个人都会靠这么近去听你说悄悄话。”
“······”她怀疑陈知靳在作弄她,但鉴于赵静也说过她说话声音小,就没出声辩驳。
活着就已经耗掉了大半的精力,常玥觉得大声说话都很累。和陈知靳这种大早上健身的魔鬼不同,很多时候她都只是安静待着。
临近八点,韩铭开车,几人出发去了活动现场。
到那里时九点,开阔草坪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除了媒体和前来参会的爱心人士,还有许多主动报名体验助听新设备和学习机的孩子。
下车后常玥就被陈知靳带着往里走,他揽着她的肩膀,穿过草坪到了媒体所在的地方。
并没有很多家媒体,只有摄影师、助理和一个很面熟的记者。
这个记者做过很多访谈节目,采访风格极为温和,常玥渐渐放松了下来,一来一往的和她聊天交流。采访问题涉及公司和产品的部分陈知靳简洁应答,到了常玥这里大多都是关于她和陈知靳的相处。
他们结婚的时候就掀起过关注,最近绯闻传的那么多,外界对这对因商业利益结合的年轻夫妻兴趣更浓。
问题都是陈知靳让她准备过的,常玥应答的十分顺利。
几人沿着蜿蜒的汀步往前走,不远处的草坪上有很多参加设备试戴体验的孩子。一个小孩儿跑了过来,没看路一下子撞到了陈知靳的身上,往后退了几步摔倒了。
陈知靳俯身将小孩儿拉了起来,工作人员快速赶过来,“不好意思,陈先生。”
“没事。”陈知靳淡声一句。
几人继续往前走。
力道拉扯,陈知靳侧眸见常玥视线落在草坪上,有两个孩子四五岁的样子,你追我赶的玩闹。
记者也注意到了,带着温和的笑意问:“看起来您很喜欢小孩子,是不是过不了多久,会有幸福的三口之家。”
这个问题超出了预备答案的范畴。
常玥看着不远处,她抬手拨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声音轻柔却很清晰,“不喜欢。”
气氛一时变得尴尬。
陈知靳也没开口。
记者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除了这一个插曲,整个活动完成的很顺利,临近中午,常玥坐进了返程的车里。
陈知靳坐在旁边,一直在接电话,对方一直说着什么,陈知靳时而应一两句。
从他们的谈话中常玥知道他最近频繁带她出来的原因。出轨绯闻的影响太大,告造谣进行澄清效果也并不理想。
陈知靳是个很聪明的商人,清楚最省力的公关是带着常玥多露面。夫妻“感情甚笃”的一起出现,能力破一切不利于他的传闻。
等陈知靳挂断了电话,常玥沉默一会儿后询问:“这样子下去,以后会更麻烦吧。”
常玥不明白,现在为了短期利益深度绑定两人,后面要怎么解绑。
陈知靳看向她。
常玥说:“要是太深度绑定,但凡被拍到或再传绯闻,对公司的负面影响会更大。”
陈知靳神情微敛,“那就不要被拍,也不要传绯闻。”
常玥听着他的语气,这是她一个人的事吗?
她门都很少出,被拍传绯闻发生在她身上的概率不高吧。
她将脸转向窗外,光影下侧脸安静清透,“我担心你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他眉目轻挑,明知故问。
常玥不说话了。
他长得矜贵冷漠,高高在上到像是不染纤尘。但身体内装着酒色财气,下半身可没他脑子那么清醒。
过了许久。
常玥说:“喝多了就乱上床。”
没有前因后果,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开车的韩铭呼吸慢了几秒,看一眼后视镜强迫自己专注开车。
陈知靳显然听懂了,有些放松的姿态,“原来还记得。”
一阵来电音打断了在韩铭听来云里雾里的对话。
常玥接听,叫了一声“妈”。
赵静问:“怎么不在家?”
常玥说:“有事情,公司的一个活动。”
赵静“嗯”了一声,想说什么又停住了,过了几秒问:“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陈知靳的存在感很鲜明,常玥说:“不是。”
赵静问:“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
常玥问她在哪里等,赵静说她在林泉别墅。她很少去那里,突然到访让常玥有些意外,回了一句两个小时后到。
原本安排的午饭因为这一通电话取消了,陈知靳还有会,回了公司。
韩铭送常玥回林泉别墅。
两天没回来,别墅内安静的有些诡异,Milk吐着舌头跑来跑去,赵静表情冷淡,嘱咐阿姨将狗带出去。
常玥走了过去。
何姨回头担忧的看了一眼。
等常玥走近了,赵静看着她,问:“你说会好好生活,就是结婚一年还在分房?”
常玥没说话。
如果不是赵静来了这里,又上楼看到泾渭分明的两间卧室,她还被蒙在鼓里。
她问常玥:“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