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郭美丽被村民们团团围住讨债的狼狈模样,林娇娇知道这女人是没心思再找自己麻烦了。
她拎起地上沉甸甸的战利品,慢悠悠地往家走去。
等回到周家时,日头已经偏西。
金色的余晖斜斜地洒在院子里,给青砖地镀上了一层暖光。
王秀英正站在晾衣绳旁,手里攥着件小褂子往绳子上搭。
眼角余光瞥见院门口的林娇娇,尤其是她手里那几个鼓鼓囊囊的包,眼睛顿时亮了亮。
随即就扬高了声音,带着股酸溜溜的劲儿朝屋里喊。
“娘,您快来看看!”
“三弟妹这是把供销社都给搬回来了吧?这大包小包的,可真够气派的!”
周母刚从厨房端着个空盆出来,闻言从门框后探出头。
王秀英见状,赶紧凑到周母身边,压低了声音煽风点火。
“娘,三弟妹这花钱也太大手大脚了。”
“早上才去取的钱,这才多大一会儿,就买了这么些东西回来……”
林娇娇此刻还不知道,她这位“好大嫂”正在便宜婆婆面前给她上眼药呢。
她兀自把买回来的东西拿回自己屋里放好,才重新来到院子里。
一出来,就听见王秀英还在那儿喋喋不休,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不会过日子。
林娇娇眉梢一挑,扬声打断。
“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也说给我听听?”
还有什么比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当场抓包更尴尬的?
王秀英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
讪讪地笑了笑,眼神躲闪。
“没……没说什么。三弟妹回来啦?累了吧……”
林娇娇抬起下巴,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板起一张俏脸,故意摆出不高兴的样子。
她转身拿出一个油纸包和一盒东西,塞到周母手里,语气带着明显的嫌弃。
“喏,这个什么水果糖,甜得发腻,难吃死了!”
“还有这个,是我在饭店吃剩下的,看着就碍眼,不行就拿来喂鸡算了!”
周母是家里的绝对当家人,东西给她准没错。
周母狐疑地打开那个铝制饭盒盖子,一股浓郁诱人的肉香混合着酱香立刻弥漫开来。
只见里面赫然是油光红亮的大半盒红烧肉和几块实实在在的鸡肉!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旁边凑过来的王秀英更是看得眼睛发直,不争气地“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
听听这是什么话?
这么好的肉菜,竟然说要拿去喂鸡?
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周母也是一脸一言难尽地看着林娇娇,这媳妇怎么还是这副四六不分的性子。
好东西到了她嘴里,倒像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她定了定神,指了指那个印着红五星的铝制饭盒.
问道:“这饭盒是哪里来的?看着眼生得很。”
“跟国营饭店借的。”
林娇娇故作不耐烦地撇撇嘴。
“这可是公家的东西,还得还回去,真是麻烦死了!”
周母心里立刻有了计较。
这饭盒是公家的,可不能耽搁,得赶紧还回去,免得节外生枝。
她转头对着还在盯着饭盒咽口水的王秀芳,吩咐道。
“老大家的,你赶紧把这饭盒仔细刷干净了。”
“然后让老大跑一趟,给人家饭店送回去。”
王秀英看着那些肉和旁边那包“难吃死了”的水果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忙不迭地应承下来:“诶!好嘞娘,我这就去,保证刷得干干净净!”
能沾手这点油水,她跑断腿都乐意。
有人主动帮忙还饭盒,林娇娇乐得清闲。
摆了摆手:“那你们忙着,我回屋歇会儿。”
这一趟县城之行,又是走路又是采购。
还有那没眼色的人往上撞,可把她累坏了。
林娇娇往自己那屋走,心里暗暗想着。
短时间内是真不想再出门了,忒累得慌!
……
林娇娇带回来的剩菜自然没有真的拿去喂鸡。
晚饭时,周家饭桌上飘着肉香。
周母把红烧肉和白切鸡热了热,虽然分量不多,但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两块。
那个完整的肉包子,周母掰成两半分给了双胞胎。
而被林娇娇咬过两口的那个,则分给了另外两个孙子。
对于周母的分配,林娇娇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甚至在吃饭以前,周母还问她要不要吃这肉包子。
林娇娇可不傻,像周家这种没分家的大家庭。
任何意见都可能引发矛盾,索性什么都不管,就保持原有的平衡就挺好。
因为这难得的荤腥,周家这顿饭吃得格外满足。
就连嘴碎的王秀英都没多嘴多舌……
夜深人静,油灯如豆。
周母坐在炕沿,就着昏黄跳动的灯光。
小心翼翼地将那盒蛤蜊油托在掌心,翻来覆去地看。
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冰凉的贝壳纹路,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带着点稀罕的笑意。
这小小一盒,在城里人看来或许寻常。
在她这儿,却是顶好的东西。
“瞧把你乐的,不就是盒蛤蜊油吗?跟得了啥宝贝似的。”
已经躺下的周父翻了个身,面朝着自家老婆子,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他一个糙老汉,实在理解不了这点香膏腻子有啥值得高兴的。
周母闻言,立刻飞过去一个带着锋利眼刀的大白眼,没好气地回敬。
“说大话也不怕闪着舌头!‘不就是一盒蛤蜊油’?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轻巧话!”
周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嘟囔着:“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不大惊小怪?”
周母的音调陡然拔高,双手往腰间一叉,开启了战斗模式。
“那你倒是现在、立刻、去给我买一盒来看看?”
她盯着周父,目光灼灼。
“咱俩结婚这么多年了,你给我买过啥?”
“别说蛤蜊油了,就是根红头绳你都没主动给我扯过!”
话匣子一旦打开,积攒了多年的旧账便如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当年怀着老大的时候,我想吃口酸甜的杏子。”
“前年我生日,隔壁李婶家老头子还知道给她捎块花手帕呢,你呢?”
“还有……”
周父听着这一桩桩、一件件陈年旧事被翻出来,头皮一阵发麻。
他恨不得时光倒流,把刚才多嘴的自己一巴掌拍回被窝里去。
他默默地、悄悄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试图盖住半边脸,心里叫苦不迭。
后悔啊!
肠子都悔青了!
他就不该搭那个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