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周家上下几乎无人入眠。
而始作俑者林娇娇却是倒头就睡。
王秀英和李小红自然也睡不着，在床上烙铁似的翻来覆去，算盘打得噼啪响。
林娇娇去随军，好处是家里少了个“祖宗”。
不用再伺候她吃喝，省了不少心气。
可坏处也明摆着——三个祖宗不在家，他给家里寄的钱肯定也会减少。
两人一时竟分不清是盼着她走，还是留着继续“折腾”。
另一边，双胞胎也没睡。
周大宝瞪着天花板，小手在被窝里比划着火车的样子。
一想到能跟着妈妈去找爸爸，就兴奋得想蹦起来。
嘴里忍不住嘟囔：“明天就能走吗？火车是不是比驴车快？”
周小宝却没他那么没心没肺，他侧耳听着正屋的动静。
眉头微蹙——爷爷奶奶那么疼他们，真能舍得让他们走？
妈妈虽然态度坚决，可爷爷奶奶要是铁了心不同意，怎么办？
到底是五岁的小孩子，怕被“抛下”。
正屋里，周父磕了磕烟袋锅，看着唉声叹气的周母。
“你愁什么？之前不是总念叨让她去随军吗？”
周母抹了把脸，声音发涩。
“我是想让她去，可大宝小宝自小在我跟前长大，冷了热了都得我操心。”
“这一去千里迢迢，娇娇也没带过孩子，我怎么放心得下？”
周父叹了口气：“孩子总要跟着爹娘。”
“你现在能护着他们一时，能护一辈子？”
“现在不跟爹娘培养感情，将来长大了，心里能没有疙瘩？”
他顿了顿，又说。
“如果娇娇一个人去随军，就像你说的再生个小的。”
“到时候眼里哪还有大宝小宝的位置？现在带着俩孩子去，一起过日子，感情才能处出来。”
“不然，亲兄弟姐妹隔着层肚皮，将来才叫难办。”
周母心里像被灌了酸水，又胀又疼。
“不会……大宝小宝那么乖，谁见了不喜欢？”
"手心手背还分厚薄呢，你自己想想？"
周父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周母心上。
周母沉默了。
她心里清楚这个道理，但情感上实在难以接受。
周母基本一夜没合眼，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
林娇娇倒是难得起了个大早，不到九点就出现在院子里。
周母看到她，叹了一口气，又开始念叨。
“娇娇啊，我是担心你带不好两个孩子。”
“大宝调皮，小宝体弱，这……”
林娇娇却不以为意，“他们都是大孩子了，知道自己照顾自己。”
周母：“……”
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就见双胞胎自己穿好衣服从屋里出来了。
“奶奶！我们自己洗漱！”
周大宝举着牙刷喊，泡沫沾了一脸。
周小宝则默默拧干毛巾，仔仔细细擦脸，连耳朵后面都没放过。
吃饭时，两人也不用周母喂。
自己端着碗，虽然吃得慢，却没撒多少饭粒。
还主动说：“奶奶，我们是大孩子了，能自己照顾自己。”
周母看着孙子们熟练的动作，心里五味杂陈。
前阵子还得追着喂饭、穿衣要哄的小祖宗，怎么突然就长大了？
变得这么懂事！
她猛地想到了什么，一时不知该生气还是欣慰。
周母悄悄对老头子说：“还知道跟我耍心眼儿了。”
周父笑了笑：“这难道不是好事？证明她愿意管两个孩子了。”
“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难道还能真不管？”
周母被噎了一下，望着院子里正帮着喂鸡的双胞胎。
叹了口气——是啊，孩子愿意跟着妈，她还能拦着？
看两个孩子这个架势，肯定也是愿意跟着去的。
……
在林娇娇的坚持和周父的劝说下，周母最终还是同意了他们去随军。
周母之所以妥协，除了周父的劝说，还有个没说出口的心思。
让林娇娇去部队盯着儿子，省得他在外面被人勾搭。
这年代男人在部队出息了，被城里姑娘看上的不在少数。
有媳妇孩子在身边，总能安分些。
既然决定了，周母就开始张罗着准备随军的东西。
她翻箱倒柜，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他们打包带走。
周父则去大队开证明，办介绍信。
还得张罗买火车票，给儿子写信……
林娇娇看着堆成小山的行李，头都大了。
旧棉被、褥子、还有周母非要塞的尿盆……
“这些都别带！”她皱着眉，“又沉又占地方，到了那边啥买不到？”
周母不乐意了：“买不要钱啊？这都是好东西，扔了可惜！”
“我不管，反正我不拎！”
林娇娇耍起了脾气，原主的骄纵劲儿又上来了。
“这么多东西，我可提不动？”
"你这孩子..."周母还想说什么，被周父拦住了。
"这样吧，"周父沉吟道，"让老大送他们去。”
“娇娇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还要拿这么多东西，确实不方便。"
周母一想也是，娇娇长得惹眼，俩孩子又小。
有个男人跟着才放心，要不是家里离不开，她都想亲自去。
这个时候也不能想费不费车费的事儿了。
林娇娇也乐得不提行李，有人跑腿正好。
她心里盘算着，正好可以把珠宝和小黄鱼都带上。
反正有周老大当苦力，自己就拿贵重物品就行了。
信寄出去了，火车票也买好了。
时间是5天后的下午两点，应林娇娇的强烈要求，周父买的是卧铺。
幸好这个时间点票不算紧俏，买的很是顺利。
眼看两个大孙子就要去随军了，周母心头那份不舍浓得化不开。
这几天她可着劲儿地疼两个孩子，大手一挥，竟破例杀了只下蛋的母鸡炖汤。
王秀英和李小红看在眼里，心里直嘀咕。
但谁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触婆婆的霉头——反正这娘仨马上就要走了，忍几天也就过去了。
好肉虽多半进了林娇娇和双胞胎的碗里，但全家总算都沾了点荤腥。
临行前一晚，周母把林娇娇和两个孩子叫到跟前。
细细叮嘱："娇娇啊，路上照顾好孩子。”
大宝小宝要听妈妈的话，别调皮..."
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