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榻前,朱瞻基见祖父尚未苏醒。萧然道:"陛下情形你已知晓,速去准备要务。待陛下醒转,我自会唤你。"
"有劳了。"朱瞻基郑重拱手。朝中皆知这位神秘的萧先生与天子交情匪浅。
【朱瞻基心知此刻肩负重任,更需提防宵小。原先只思扭转战局劝祖父撤军,如今却要思虑更远——那传国玉玺上篆刻的八字真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两个时辰后,朱棣终于悠悠转醒。
"小..."天子声音虚弱不堪。
"陛下醒了。"萧然转身,只见龙颜愈发憔悴。
"扶朕起来。"
萧然搀扶天子倚靠龙榻,递上茶盏:"陛下可要保重龙体,否则臣先前预言就要应验了。"
朱棣颤巍巍饮茶:"胡言乱语!朕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如今陛下连举剑都费力了。未竟之功业,陷落的雄师,若有不测..."
"唉!"朱棣长叹,"终究是...老了。"
曾经以为自己不会老去,如今却不得不承认岁月无情。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若是现在放弃,这次北伐便成了笑话。"
萧然察觉到朱棣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细算下来,朕已六十有五,如今不过是风中之烛,雨里孤灯..."
"上马能征战,下马可治国,古往今来能做到这般的 ** 屈指可数,老爷子您已足够了不起!"萧然握住朱棣的手。
"终究不及唐太宗,此番徒劳无功。"
"不过毫厘之差。"
"年轻真好啊!"朱棣望着萧然感慨,"你这小子,倒是合朕的脾性,可惜年迈,否则定要与你结为兄弟。"
"莫非要说'不求同生,但求同死'?"萧然笑道,"您这老狐狸,谁要跟您结拜!"
朱棣闻言大笑,"看你这样子,朕真想砍了你!"
"我去告知太孙您醒了。"萧然起身。
朱棣微微颔首。
帐外守卫明显森严许多。
樊忠迎上来,"皇上如何?"
"暂时无碍,去请太孙过来吧。"
"是!"樊忠匆匆离去。
回到帐内,只见朱棣已自行坐起。
"怎么起来了?躺着多好。"
"被你这小子说中了,朕怕是回不去了。"朱棣语气中透着无奈与不甘。
"先前胡言乱语,您不是不信么?"
"如今连起身都费力了。"
"这般年岁还能活动自如,已胜过九成之人。多少人在这个年纪早已化作黄土,老爷子您已足够强了。"
"你可是在笑话朕不自量力?"
"有抱负之人值得敬重,更何况是您这般固执的老骥。古稀之年仍想开疆拓土,为子孙谋五十年太平,千古 ** 您当属第一人。"
"你这欠揍的模样,朕现在还是想砍了你!"
萧然的调侃让朱棣感到难得的轻松。
仿佛找回了年少时的畅快。
"分明是嫉妒我年轻!"
"转眼间,昔年老友皆已作古,物是人非啊..."
年迈之人总易感伤。
"再活二十年,气死他们!"
"若真再活二十载,怕是要被人骂作老不死了。"朱棣自嘲道。
朱瞻基疾步进帐,"皇爷爷!"
见孙子到来,朱棣欣慰点头。朱瞻基恭敬跪拜。
"本想为平生再添一笔功业,顺便为你们扫清草原之患,换取五十年太平..."朱棣苦笑,"可惜功败垂成,怕是再无机会了。"
朱棣虚弱的神态让朱瞻基眼眶发热,军医的诊断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皇祖父,我们回京吧。往后的战事交给孙儿,今日之辱必当百倍奉还。"
"朕的身子...怕是撑不到回京了。"
"皇祖父!"朱瞻基紧紧握住老人枯瘦的手掌。
"你父王已调换山海关、大同、宣化防务,入关后都是你的亲信。"朱棣喘息着交代后事。
"父王忠心可鉴,只要您回京主持大局,我们父子同心,何愁大事不成?"
朱棣颤巍巍取出一道密折,"且看你两位叔父作何打算..."
展开奏折,姚广孝的三则谶言赫然在目:
"飞龙在天,太子遽亡,倒覆江山于陛下!"——这已应验在建文朝更迭。
"龙战于野,血色玄黄,主兄弟阋墙,溅血禁中!"——眼下正是山雨欲来。
"白龙鱼服九年,亢龙有悔,堕于地,又溅血禁中,仇杀无尽。"
朱瞻基盯着最后一条预言,指节发白。
樊忠掀帐禀报:"陛下,杨大人押送粮草到了。"
"传令汉王,"朱棣剧烈咳嗽着,"十日攻不下三峡口,立即退守榆木川。"
"孙儿遵命。"
"宣杨士奇。"
待朱瞻基退出,杨士奇躬身入内:"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朱棣示意看座,"爱卿舟车劳顿。"
"谢陛下恩典。"
杨士奇余光扫见帐内异装的萧然,面露疑色。
"不过是个江湖术士,爱卿但说无妨。"
"臣启陛下,太子殿下近日昏沉时辰愈长,太医诊断...恐难逾两载之数。"
朱棣身形晃了晃,虽早有预料,仍如遭雷击。
"朝政现由何人署理?"
"太孙妃代太子批红。"
"妇人干政,按律当诛!"
"此乃权宜之计..."
"太子若有不测,太孙能镇住汉王、 ** ?"朱棣厉声打断,"眼看骨肉相残在即,卿要误国不成?"
"臣万死!"
"朕欲立汉王为储。"
杨士奇如闻霹雳,僵立当场。
**萧然并不意外,朱棣的选择在情理之中。
“杨士奇,你得替太子一家谋条生路。老二虽有些浮夸,但还算听朕的话。他能压住老三,至少不会让天下大乱。你得想个法子,保住太子一家的性命。朕不愿后世再骂永乐篡位,子孙效仿,骨肉相残,徒留千古笑柄,你以为如何?”
杨士奇深知朱棣的顾虑,当即答道:“皇上圣明。南京朝廷建制完备,实则清闲无事。汉王登基后,可令太子一家迁往南京。没了爪牙的老虎,汉王想必不会赶尽杀绝,让他们安稳度日应无大碍。”
“此外,请皇上亲笔手书,昭告百官,令汉王立下血誓,朱氏子孙不得自相残杀,否则死后不入祖庙,天下共诛之。”
朱棣点头赞同:“可行,你拟个折子呈上来。”
“臣遵旨!”杨士奇起身行礼。
朱棣叹息一声:“你……还想替太孙说话吗?”
“臣不敢!”
“太孙若继位,必死于汉王刀下。朕苦思良久,实在看不到半分胜算。即便日后他怨恨朕,也由他去吧。唯有如此,才能保全太子一家,也才能避免大明内乱。”
“臣明白。”
朱棣摆摆手,杨士奇躬身退下。
萧然上前搀扶朱棣:“老爷子,躺下歇会儿吧。”
朱棣顺势躺下,问道:“你觉得这法子如何?”
“理想很美好,可现实……老爷子,您年纪大了,总不能真糊涂吧?”
朱棣作势抬手:“信不信朕砍了你!”
“血誓?不自相残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早跟您说过,您活着时能指鹿为马,可您若不在了,谁还理会您的话?听与不听,全看对他们有没有好处。”
“你这小混账,就不能给老头子留点念想?”朱棣何尝不知一纸诏书无用,却仍想一试。
“这不仅是太子一家与汉王的争斗,更是满朝文武与汉王的博弈。”
朱棣无奈一笑:“好好好,你说得对。”
“老爷子,您得认清形势。若不论军中势力,单论朝堂,太子一手提拔的官员占了绝大多数。您和汉王加起来,在朝堂上也斗不过太子。”
朱棣细想片刻,点头道:“倒也是。”
“杨士奇等‘三杨’皆是太子心腹,无论汉王还是太孙继位,待局势稳定,他们不是抄家就是流放。所以,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任由您选择汉王。”
“其他 ** 日后也难逃清算。汉王的性子,您比谁都清楚。”
朱棣愈发为难:“朕也没法子。汉王手握兵权,军中威望极高。若选太子一家,朕看不到半分胜算。若强行扶太子上位,只怕又是一场‘奉天靖难’。”
玄武门之变是李世民一生的痛,而“奉天靖难”四个字,同样如鲠在喉,让朱棣终生难安。
"老爷子,您这般想法未免太过抬举汉王朱高煦了...您严重小觑了太子殿下,如今太子手中掌控的权力,恐怕已不逊于当年的朱标太子了。"
朱棣脑海中突然浮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大明精锐尽在关外,山海关及其他驻军根本不足为虑。"
朱棣心知肚明,自己驾崩后,能调动军队的唯有汉王朱高煦和 ** 朱高燧,绝轮不到朱瞻基。
这正是朱棣忧心之处——自己一旦离世,兵权必将落入朱高煦、朱高燧之手。
这两人若不能登基,势必会发动第二次靖难之役。
"汉王用兵如神,但这终究不妥!"萧然直言:"太祖高皇帝与您两代雄主南征北战,大明经不起三代雄主连番折腾,急需休养生息。在这方面,太子殿下无疑是最佳人选,没有之一。"
"朕别无选择!"
萧然轻笑:"您至今仍未放弃太子一家与太孙,不正是心存幻想吗?"
"胡言乱语!"
"若真属意汉王继位,何必召见杨士奇?直接传召汉王来大营继位岂不省事?"萧然直视朱棣,"说到底,汉王只是您的无奈之选,您内心仍偏向太子与太孙,只是苦无良策,指望杨士奇能想出办法。"
"退一万步说,即便无计可施,让杨士奇拥立汉王,也算首倡之功,或可保全太子一家性命。"
朱棣颔首:"倒被你这小子看穿了。"
"我早说过,皇位终归太子所有,您偏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