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那一声冰冷的关门声,如同最终宣判,在这偌大而空旷的别墅里回荡,也重重地砸在沈清欢的心上。
她依旧维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昂贵的婚纱裙摆像一朵破碎的云,铺散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麻木的刺痛感,从心脏开始,蔓延至四肢百骸。
空气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古龙水味,和他刚才留下的刻薄话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无形的囚笼。
“牢笼……”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边泛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笑。
这就是她期盼了十年的新婚之夜吗?没有温存,没有爱语,甚至没有最基本的尊重。只有她一个人,被遗弃在这座华丽坟墓的入口。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腿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下巴被他捏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而是残酷的现实。
她环顾四周。别墅的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黑白灰主宰了一切,线条硬朗,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像极了顾沉舟本人的风格——冷漠、高效、不容置喙。这里没有一点“家”的温度,甚至连一点人烟气息都感觉不到。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把这里当成他们的家,只是他用来囚禁她的、一个比较高级的监狱而已。
深吸一口气,沈清欢用尽全身力气,扶着旁边的玄关柜站了起来。她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这里倒下。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她若先露了怯,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挪向楼梯。按照他所说的,二楼最左边的房间。
走廊很长,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安静得让人心慌。主卧在走廊的最右边,门紧闭着,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而她要去的那间,在尽头的另一端,像是被放逐的冷宫。
她拧开门把手。房间很大,附带独立的卫生间,装修同样简洁,床单被褥都是崭新的,灰色调,没有任何暖色。但比起外面,这里至少有一个可以让她蜷缩起来的空间。
她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坐倒在地。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外壳在这一刻彻底碎裂。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无声地剧烈颤抖起来。
十年了。
从十六岁那次在学校篮球场上,看到那个穿着白色球衣,在阳光下挥洒汗水、笑容飞扬的少年开始,她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
他是天之骄子,是全校女生仰望的对象。而她,只是众多普通女生中的一个。她只敢把那份喜欢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用尽一切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只希望有一天,能配得上站在他身边。
她努力学习,考上了他所在的大学;她关注他的一切喜好,知道他爱喝黑咖啡,不喜欢甜食;她知道他每一个微表情代表的心情……
后来,他家发生变故,他从阳光少年变成了阴郁冷漠的商界新贵。她心疼他,却无法靠近。再后来,是她父亲的公司遭遇危机,一次商业宴会上,他喝醉了,而她……阴差阳错。
她至今都记得第二天醒来时,他眼神里的震惊、愤怒,以及最后归于沉寂的冰冷。他说:“我会负责。”
她当时竟然还心存幻想,以为这是他们缘分的开始。现在才明白,那只是他仇恨的开端。他认为是她和父亲设计了这一切,用卑劣的手段捆绑了他,破坏了他原本的计划——那个可能包括和苏晚晴在一起的计划。
所以,他娶她,不是为了负责,是为了报复。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因为身体的疲惫,而是因为心死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开始蒙蒙发亮。沈清欢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别墅坐落于半山,从这里看出去,能看到远处城市模糊的轮廓和即将苏醒的晨曦。风景绝美,却与她此刻的心境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她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妆容早已哭花,眼睛肿得像核桃,头发凌乱,昂贵的婚纱也变得皱巴巴。
她伸出手,慢慢地、艰难地去拉背后的拉链。婚纱的设计很繁琐,一个人很难脱下。她折腾了许久,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才终于将那身象征着耻辱的“枷锁”褪下,换上了自己带来的简单睡衣。
冰冷的水扑在脸上,稍微唤醒了一些麻木的神经。她告诉自己,沈清欢,不能这样下去。你可以爱他,但不能失去你自己。
整理好心情,她走出房间,打算去厨房找点水喝。
别墅静得可怕。她摸索着下了楼,找到厨房。厨房是开放式的,一应厨具俱全,但都崭新得像样板间,显然从未被使用过。
她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瓶依云矿泉水。
她拿出一瓶,拧开,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打了个寒颤。也好,这冰冷正好能让她更清醒。
就在她准备转身上楼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漠的男声。
“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清欢吓得手一抖,水瓶差点掉在地上。她猛地回头,看见顾沉舟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
他已经换下了婚礼上的礼服,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却锐利如鹰,带着审视和不耐烦盯着她。
“我……我口渴,下来喝点水。”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水瓶,声音有些干涩。
顾沉舟的目光在她身上那件普通的棉质睡衣上扫过,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我的话。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随便在房子里走动,尤其是在我不在的时候。”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她身上。在他的地盘,她连喝水的自由都没有吗?
“顾沉舟,”她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我们是夫妻,这里也是我的家。”
“夫妻?”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沈清欢,需要我再次提醒你,这场婚姻是怎么来的吗?家?呵,你配吗?”
他一步步走近,强大的压迫感让沈清欢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冰箱门。
“在这里,你只有一个身份——罪人。”他俯身,靠近她的耳边,声音低沉而危险,“而罪人,没有资格谈条件,更没有资格……把我这里称之为家。”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带着灼热的气息,内容却冰冷刺骨。
“乖乖待在你的房间里,扮演好你沉默的顾太太,或许我还能让你和你父亲的日子好过一点。否则……”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未尽之语里的威胁,让沈清欢不寒而栗。
说完,他直起身,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向客厅的咖啡机,自顾自地开始磨咖啡豆,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令人厌恶的幽灵。
沈清欢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她看着那个男人挺拔而冷漠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未来的婚姻生活,将会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她紧紧咬着下唇,没有再争辩,也没有再停留,默默地转身上了楼。
回到那个冰冷的客房,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闭上眼睛。
新婚之夜,她独守空房,并且清晰地收到了来自她丈夫的警告和划清的界限。
爱与幻想,在这一夜,被彻底埋葬。剩下的,只有名为“顾太太”的沉重枷锁,和一颗逐渐冻结的心。
天,彻底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却丝毫无法温暖这间屋子,也无法温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