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声音落下,像是雪山顶上敲碎的冰凌。
牢房角落里的楚离,依言缓缓抬起了头。
动作不快,没有囚犯面对权贵时的卑微和惶恐,反而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审视感。
当他的目光与萧晞月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整个污浊的天牢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跟在萧晞月身后的李攸,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从未在公主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那不是找到一件好玩物的欣喜,也不是发现一件利器的算计。
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像是棋手遇到了平生仅见的对手,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兴奋。
“你们,都退下。”
萧晞月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提牢官和一众狱卒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这条甬道,恨不得自己从没来过。
侍卫长魏峥和文书官李攸也对视一眼,躬身行礼,默默退到了甬道的拐角处,将空间完全留给了这对隔着铁栏对峙的男女。
瞬间,牢狱最深处,只剩下浓郁的香风与陈腐的霉味在交织,以及两个人之间无声的对峙。
萧晞月向前走了两步,华贵的裙摆几乎要触碰到生锈的铁栏。
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楚离。
他的囚服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上面沾满了污垢和血渍。
露出的手腕和脚踝上,是铁链磨出的深深血痕。
一张脸虽然瘦得脱了相,却依然能看出本来的轮廓极为俊秀。
特别是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皮相不错。”
萧晞月终于开了金口,评价的语气像是在点评一件货物。
“可惜,是个将死之人。”
她的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不过,本宫今日心情好,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她看着楚离,那双美丽的凤眸里,清晰地倒映出他狼狈的身影。
在她的预想中,对方应该会立刻跪下,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地感谢她的恩典。
这天底下,没有人能拒绝“活下去”的诱惑。
她享受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尤其是在朝堂上处处受制于人之后。
然而楚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萧晞月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对他的平静感到一丝不悦。
她红唇轻启,吐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足以击碎任何世家子弟尊严的提议。
“做本宫的面首。”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取悦我,伺候我,让本宫高兴了,你就能活下去。不止是你,或许……你的家人也能活。”
这句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一个男人最脆弱的自尊。
面首,玩物。
这是对一个曾经的天之骄子,最大的侮辱。
连拐角处的李攸,都忍不住为牢里的楚离捏了一把汗。
如此羞辱,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如何能忍?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楚离没有愤怒,没有悲愤,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他反而笑了。
先是嘴角微微翘起,勾出一个极淡的弧度,随后,低沉的笑声从喉咙里溢了出来。
“呵……呵呵……”
笑声不大,在这死寂的甬道里却格外清晰。
那笑声里没有绝望的癫狂,也没有讨好的谄媚,只有一种…看穿一切的了然和一丝丝的嘲弄。
萧晞月脸上的慵懒笑意不由的僵住。
“你笑什么?”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危险。
楚离的笑声戛然而止。
抬起眼,目光穿过冰冷的铁栏,直直地射入萧晞月的眼底。
那锐利的眼神,像是剥开她华丽的宫装,直视她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和野心。
在萧晞月略带诧异的注视下,楚离缓缓开口。
声音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无比清晰,像是钉子,一下下敲进萧晞月的心里。
“我在笑,殿下明明带了一把屠龙宝刀,却非要假装自己是在菜市场挑拣萝卜白菜。”
这个比喻粗俗,却又无比精准。
萧晞月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
还没等她开口,楚离便继续说了下去,语速不快,却带着一股字字诛心的力量。
“殿下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面首。”
顿了顿,漆黑的眸子锁死在萧晞月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一字一句地吐出了石破天惊的后半句。
“而是一把,能刺向裴相的刀。”
“一把……”
他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微不可闻,却又像一道惊雷,在萧晞月耳边炸响。
“……为您除掉障碍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