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甬道里只剩下楚离最后那句话的回音，和他投射在萧晞月瞳孔里的，那个近乎残忍的笑容。
萧晞月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这个男人，用最坦然的语气，说出了最疯狂的赌注。
将全家的性命，当成了抵押品，摆在了她的天平上。
这已经不是交易。
而是主动给自己套上，最坚固，也最血腥的枷锁。
这句话，如烙铁般烫在她心上，让她心尖发颤。
她见过太多人的忠诚。
有为了荣华富贵的，有为了青云之路的，也有为了家族兴衰的。
那些忠诚，在绝对的权力与生死面前，都脆弱得像一张纸。
可楚离不一样。
竟将最柔软的亲情，锻造成了最坚硬的铠甲和最锋利的武器。
此举是在告诉她：我把我的要害主动暴露给你，现在，你敢不敢用我这把随时可能割伤你自己的刀？
这个男人…简直是个疯子。
一个理智到极致的疯子。
不是在求生，是在玩命。
用自己的命，用全家的命，赌一个她都不确定自己能否赢下的未来。
萧晞月忽然很想笑。
她感觉自己精心准备了许久的驯兽大戏，还没开场，就被对方直接掀了桌子。
什么面首，什么玩物，在这样的豪赌面前，都显得幼稚可笑。
她以为自己是掌控全局的棋手，却发现对方早已将她这个棋手，也算计成了棋局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新奇，陌生，又带着一丝让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
一切尽在掌控？
不，恰恰相反，是前所未有的失控感。
但她喜欢这种失控。
因为她从楚离的眼睛里，看到了和她一样的东西——对胜利的极度渴望，以及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
他们是同类，想到这里，萧晞月心头那丝被冒犯的不悦与被看穿的震惊，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
她缓了缓心神，等待心绪恢复了平稳。
她需要重新拿回这场对话的主导权，哪怕只是表面上的，重新抬起下巴，重拾了监国公主的威仪。
她看着楚离，像是女王在审视自己新收服的猛兽，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却像是一道圣旨，定了楚离全家的生死。
“但你要记住，从今天起你是本宫的人。”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牢房里那三个因这一个“好”字而呆滞住的身影，最后重新落回楚离脸上。
“一只养在笼中的雀。你的所有智慧，都要为我所用。”
“这笼门，是开是关，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关，全凭本宫心意。”
她是在用言语，重新打造一个笼子。
一个名为主仆的，无形的笼子。
楚离听懂了，坦然地迎着萧晞月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屈辱，只是微微欠身，动作娴熟流畅。
“一只会唱歌的雀儿，总比一只哑巴雀儿，更能讨主人欢心。”
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隐约的笑意，“殿下想听什么曲子，我便唱什么曲子。”
这番回答，既是服软，又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交锋。
萧晞月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跟这种聪明人玩文字游戏，实在没什么意思。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一眼，只对着甬道外扬声道：
“来人！”
声音落下，提牢官和魏峥、李攸等人立刻快步走了进来。
“将楚离，从死囚牢中提走。”
萧晞月的命令简洁而有力，“带回公主府。”
“遵命！”
魏峥躬身领命，随即一挥手，两名侍卫立刻上前，用钥匙打开了那扇沉重的牢门。
“吱嘎——”
刺耳的声音，像是划破了这间牢房长久以来的死寂。
楚怀安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满是震惊与不解。
想开口质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林氏则捂住了嘴，眼中涌出泪水，泪水里混杂着恐惧、茫然，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楚瑶吓得躲在母亲身后，只敢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侍卫走上前，解开了楚离脚上的镣铐。
铁链落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得吓人。
楚离慢慢站直了身体，回头看向自己的家人。
没有说话，只是给了他们一个眼神。
一个沉稳，而有力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说：放心一切有我。
随后，便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跟着侍卫，走出了天牢。
的背影瘦削，却挺拔得像一杆绝不弯折的枪。
萧晞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
今天的收获，远超她的预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