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深夜,被一片冲天而起的火光与喧嚣撕得粉碎。
“走水了!走水了!”
“快来人啊!库房那边走水了!”
凄厉的呼喊声和混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无数提着水桶的仆役和侍卫们在火场与水源之间奔波,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他们惊慌失措的脸,场面乱成一锅粥。
公主府的库房重地,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昭阳公主萧晞月披着一件外衣匆匆赶到,面色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凝重。
府内最大的库房,不仅存放着无数奇珍异宝,更有从各地送来,即将上缴国库的贡品。
这把火若是烧塌了半边天,她这个监国公主,必然要承担失察之责,在朝堂之上沦为政敌攻讦的把柄。
“怎么回事!”
萧晞月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库房总管事王显连滚带爬地跪到跟前,一张老脸又是鼻涕又是泪,哭得撕心裂肺。
“殿下,是老奴的错!是老奴该死!”
王显一边重重地磕头,一边哭诉道,“都是因为秋日天干物燥,库房值夜的下人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这才……这才酿成大祸!老奴有罪,请殿下责罚!”
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将所有责任归咎于一场意外和下人的疏忽,听起来天衣无缝。
现场一片狼藉,库房的一角确实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烧焦后的刺鼻烟味。
救火的仆役们手忙脚乱,但火势看着凶猛,蔓延的速度似乎并不算快。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和王显那堪比影帝的表演所吸引,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然而,在不远处的廊柱阴影下,一双平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睛,正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楚离没有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这几天的账目分析,让他对公主府这个利益大网的认知,已经深入骨髓。
而这场“意外”的大火,在他眼中,却处处透着违和感。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自己还在发愁怎么把蛇引出洞,这边就直接上演一出“自曝卡车”?
这操作,有点骚,但不多。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火势与烟雾的矛盾。
现场的浓烟极大,滚滚黑烟几乎遮蔽了半个夜空。
然而真正的明火范围却比想象中小得多。
浓烟是最好的恐慌制造器,这么大的烟,却只有这么点的火,不合常理。
紧接着,是气味。
楚离的嗅觉在走出天牢后似乎变得格外敏锐。
空气中除了木料燃烧的焦糊味,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酸涩。
这种味道他并不陌生,那是湿透的草料在高温下焖烧,半燃不燃时才会产生的特有气味。
而在这股酸涩味之下,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火油的油腻气息。
最有力的证据,来自于燃烧的路径。
楚离的目光缓缓扫过火场。
他注意到,那些堆放着绫罗绸缎、珍贵瓷器的区域,虽然被浓烟熏得漆黑,但大多完好无损。
真正的火焰,非常精准地集中在库房的西南角。
而那个地方,根据他这几日的记忆,存放的根本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贡品。
那里存放的,是出入库的记录账册、大量的采买单据,以及用来包装货物的干草、废旧木箱!
烧包装材料是为了助燃,而烧账册。
“物理销毁证据,够硬核的。”
楚离暗自冷笑。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这根本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精心策划的纵火。
其真实目的,从来就不是彻底烧毁库房,而是要在可控的范围内,精准地“烧掉”那些经不起查验的账目,并借着混乱,将某些见不得光的亏空,一把火烧成“意外损耗”。
王显这只老狐狸,这是察觉到了危险,准备壁虎断尾,弃车保帅了!
此刻,场中的局势正朝着王显预设的方向发展。
火势逐渐被控制,昭阳公主看着被烧毁的账册存放区,脸色越来越难看。
死无对证,便是她也无法凭空指责谁。
眼看她就要被迫接受“意外”这个结论,承担起管理不善的罪责。
就在王显心中暗自窃喜,以为能蒙混过关之际。
一道清瘦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步出。
楚离整了整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外袍,穿过慌乱的人群,不疾不徐地走到昭阳公主面前,躬身行礼。
他平静的姿态,与周围的混乱形成了鲜明对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萧晞月的侍卫长魏峥立刻上前一步,警惕地拦在身前。
楚离目光直视着凤座之上的昭阳公主。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殿下,此火并非天灾,亦非简单人祸。”
“乃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话音落下,四下哗然。
跪在地上的王显,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惊恐。
萧晞月原本冰冷的眸子里,精光一闪,死死地盯住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面首”。
楚离对周围的反应视若无睹,迎着公主审视的目光,再次平静地开口,掷地有声:
“请给草民三日时间。”
“草民不仅能找回那些被大火‘吞噬’的贡品,更能将那条潜伏在公主府,吐着信子的毒蛇,给您原原本本地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