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015.8.26 晴

暖暖,今天我又复查了。

这个病困了我这么多年,有时候看到母亲偷偷流下的眼泪,我也好想不要再生病了。

你说,如果我不在了一切会不会变好呢,我有时也常常在想我要不要从这个世界离开呢。

会不会我离开了,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没有我这个拖累,她会变幸福吧。

今天我走在路上,突然看到了一片漂亮的叶子。

我对着太阳仔细地看着它的脉络,似乎感受到了生命的跳动,我想到了央央,想到了妈妈。

如果我不在了,她们会不会难过呢,央央那么努力地让我开心,我不能让她难过,我应该笑起来。

我得再坚持一下,再努力多活几天吧。

对了我今天还在书店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他买走了我想要的书。

但却没有要我的钱,还把书给我留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我很感谢他。

这是你生前一直想看的书,现在终于出了第三册。我想你应该也很想听听,里面讲的什么吧。

…………

程望看到这里,嘴角弯了一下,小声嘟囔着:“幸好,当初把书给她留下来了。”然后继续往下翻,屋内是那么安静,只能听到手指和书页的摩擦声。

2015.8.30 晴

啊,好尴尬。

今天在路上遇见了一个长得很像爸爸的人,我在追他翻墙的路上结果挂树上了。

还被一个男生看见了。

这绝对是我这十六年来,生命中最社死的一天。

如果世界上有让人消除记忆的办法就好了。

2015.9.01 晴

今天是高中开学第一天,我起晚了,我捞起地上的书包从家里冲了出去。

妈妈开着车,车缓慢的行驶,车窗缓慢升起 。闷热的空气中连风都是热的 外面的蝉吵的我头疼。

窗外传来吵闹的声音,每次一听到噪音就心烦。

我几乎每天都会发病,心理医生说听音乐好像可以缓解一点。

我闭上了双眼戴上了耳机,阵阵旋律在耳边。

我觉得她说的不对,我明明听了那么多歌,每天都会努力让自己笑。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好痛好痛。

我下了车,走过校门口路边的灌木丛,看着学校道路两边的梧桐树。

九月的太阳很晒,就算是清晨也刺眼地照耀着。

我看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在这几年青春里拼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而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走到教室,已经开始上课了,我还是来晚了。

今天看到了新同学们,希望大家可以好好相处。唯一开心的一点是可以和央央坐在一块。

不过我总感觉那个叫程望的男生。

他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我的思绪不断在转动,仿佛把所有认识的人都开始回忆了一遍,试图想回想起来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可什么都想不起来。

啊,头好痛,又发病了嘛?果然那个药会使记忆力越来越差。

2015.9.14. 晴

今天的太阳好大,同学们都在操场上军训呢。

我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军训,便和其他也不用军训的同学一起坐在有树荫的台阶那边。

可能是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我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竟然就这样坐着就睡着了,我已经好久没睡过这样的好觉了。

但刺眼的光一直往我这边刺过来,但却又突然消失了。

我微微将眼睁开一小条缝隙,就感觉一个高高的身影挡在了我身前,给我挡住了这刺眼的光。

我悄悄睁开眼,只见一个穿着军训服,高挺的身影。我微微转头想看他的侧脸,这个人好眼熟。

我接着稍微一瞥,看到了半张脸。是坐在我后面的程望,央央经常提到的那个物理天才。

我眼见他要转过身来,我又悄咪咪把眼睛闭上来了,假装在睡觉。

我只记得他在这儿站了好久好久,我闭着眼一直在装睡,装了好久好久,装得好累好累。

但不管,他因为什么给我挡太阳。

我的心里还是觉得好温暖。

…………

程望看到这里眼前一震,原来,她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泪怎么一直止不住的流啊,他小声的在心里偷偷骂了一小声:林亦晚,你这个傻子,装的头都僵了。既然那么累了,就不要装了。

一边吸着鼻涕,一边眼泪大串大串地往下掉,然后接着往下翻:

2015.9.27. 小雨

暖暖,今天是中秋节。我买了很多很多好吃的月饼,以前都是和你一起吃的,但现在你不在我身边了。

突然好想你。

你送我的茉莉花,我每天都在好好照料它,可不知道为什么已经两年了,它还没有开花。

2015.10.09. 晴

其实,我有的时候很羡慕央央,她好像生来就是太阳。

她总是这样照亮着我,每个人都会喜欢上她。

刚开学一个周,同学们也都认识她,都喜欢她。

她有一种神奇的魅力,好像和她说一两句话,就能聊得特别愉快的魅力。

央央今天又打听了一堆小道消息,比如:

学校门口的流浪狗的女朋友,其实是校长家养的狗。

开学没有见到班主任,是因为他陪老婆生三胎去了。

物理老师那头超级浓密的头发,其实是假发。

在学校楼底的银杏树下表白,一个月必分手。

食堂某个窗口的肉,其实是薛定谔的肉。

校长的办公室有一个神秘的按钮,传闻他偷偷养了企鹅。

我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或许是央央在故意逗我笑。

不过确实在她的描述下,好像这个新学校也挺有意思的,好像还不错。

2015.1.06 晴

听到央央今天要来我家,我大早上就把家里收拾地超级干净,刚买完东西我就赶快跑回了楼道底下的门厅。

只见央央从门厅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蛋糕。

我以为是她买的,可她却说不是她,而是一个不认识的男生送来的。

我在脑海里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是谁,是高三的那个学长?还是从前初中的朋友?

但好像也都不是。我接过透明的盒子,只看到这个蛋糕莫名有点眼熟,竟然是我前两天一直想吃的那个。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送的,但在这个冬天看到还有人能记起我的生日,我的心里就很甜,和这个蛋糕一样甜。

2015.6.07. 多云

我挽着央央走在回家的路上,本来心情莫名烦躁心里也有点累,突然刷到一条新闻:震惊,雪貂竟然偷偷半夜在雪地跳舞。

我点开了新闻,只看到一张照片,还配上了一个雪貂在扭动着身体的视频。

然后没忍住地笑出来声,把它递给了央央看,她也被笑得不行。

2015.9.21 多云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刻意绑在手腕上的皮筋,手腕上有两道红红的痕迹,今天一天我都故意把它绑在手上。

我摸着勒出红痕的地方很痛也很痒。

外界的疼痛是不是也会暂时让心里的痛暂停呢。

是不是身体更痛了,心里就不会痛了。

2015.10.08 晴

我不懂,为什么学校的羊杂汤里有那么多葱,好讨厌。

现在一看到葱就恶心,也可能是暖暖去世的那天我中午吃的葱油饼吧。

那天的胃好痛,嘴里弥漫着香葱的味道也好恶心。

2015.10.21 阴

央央今天突然问我,为什么这么喜欢绣球花,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反复想了想,或许可能只是因为我过生日那天,暖暖送了我很大很大一束,那是我第一次收到朋友送的花。

所以我一直都很喜欢。

2015.11.26. 晴

今天来学校来得太早了,我以为我是教室第一个到的人。

却看见我后桌已经来了,他就那样一直趴在桌子上好像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很怕吵醒他。毕竟现在教室只有我们俩个,他突然醒过来就会很尴尬。

太阳出来了,耀眼的光打在窗户上,落在他的肩膀上,落在他的睫毛上。

他好像被光,刺的很难受。

他会不会和我一样,晚上也睡不着觉。只能在学校补觉?那他也可能很累吧。

突然想起了上次军训他给我挡光的事,我心里纠结了片刻。

还是给他把窗帘拉一下吧。

但拉完转过身后,突然觉得他那双鞋子有点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他。

我的思绪不停回想着,最后停在了我挂在树上的那一天。

就是那双鞋。

真的是他,他果然看见了,啊啊啊!怎么办?他会不会告诉别人。

2016.1.04 晴

我发现央央对那个叫顾斯旭的很感兴趣,前两天一直在不停地问有关他的。

今天说话的时候,她发现顾斯旭一直没来,便有意无意地和程望搭话。

话说,程望他这个人平时好像真没听他讲过几句话。

心里总是觉得他特别熟悉,不仅仅是巷子里那件事,总感觉还有别的。

我突然想起了书包里的那本书,开学前买到的。

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张脸,没错。好像就是他。

啊?怎么每次都是他。

奇怪,我最近记忆怎么变得这么好?因为我最近总是偷偷不吃药?

我这脑子真是时好时坏的,这么久的事情都能记起来了。

对啊,上次书钱没给他,欠人钱总是不太好的。

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我把钱给他了,他的脸色为什么还是怪怪的。

是因为我在里面塞的小纸条吗?

不过他人好像还不错,这么久了,一直在帮我保守秘密。

他应该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了吧。

2016.1.06. 晴

每年生日都能收到央央送来的礼物。

好开心,今年的生日又有央央陪着我。

2016.1.15.多云

暖暖,我好想你。

他们都说,真正的消失可能是遗忘。我害怕你一个人太无聊了,总想多看看你。

这样冷的冬天,已经没有几家花店有无尽夏这个品种的绣球花了。我跑了好久好久,终于买到了。

但我又总是不敢去看你,所以我总是在楼下等了又等。

对不起,暖暖。

请你原谅我,原谅我一直不敢去看你。

我怕看到你会崩溃,但更害怕看不见你,我好想抱着你痛哭,可现在却只能在梦里见你了。

2016.1.22 多云

暖暖,昨天我又梦见你了。

今天,我又买了好多好的的花,但好像都不漂亮。

可能我确实错了吧,无尽夏本来就不能在不属于它的花期开得像从前一样漂亮。

好像苟延残喘活到现在,也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了。

2016.2.05 晴

暖暖,今天又遇见当初的那个小橘猫了。你敢想吗,它都已经四岁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今天在想去看你的路上我又逃跑了。

可回到家后,我又想了很久,我总是在逃,但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见你吧。

· • • • ✤ • • • ·

周五的黄昏悄悄消失了,天色总是褪得很快,像一道迟迟不愿愈合的旧伤口,从明亮的橙黄变成一种灰紫色的疼。

林亦晚又来了。

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右手背在身后,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小束用牛皮纸裹好的绣球花。

那花,不是饱满的花球,而是边缘有些蔫软,甚至带着一两处伤口的那种。

她知道,暖暖不会在意这个。

但她心里还是很难过,因为她跑遍了临川所有的花店才找到的。

但在这个季节,她还是没有找到漂亮又新鲜的绣球花。

林亦晚站在那个小小的墓地前。

四处走走停停着,最后还是挑了张最角落里的长椅坐了下来。

那长椅下的灯光有些昏暗,几乎照不亮什么,不过林亦晚却很喜欢,因为正好能把她和她的眼泪一起藏进阴影里。

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把那束蓝色的绣球花放在长椅空着的那一侧,就仿佛真的会有人坐在她身边,然后伸手接过。

然后她就拿出了耳机塞住了耳朵,但从不播放任何音乐,她只是想隔绝附近所有的声音。

隔绝着,所有那些属于活着的人的声音。

她常常就这样安静地在那儿坐着,一待就是很久很久。

有时也会对着那束花,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地说上一些最近发生的琐事。

“暖暖,月考成绩发了,我考得不太好。”

“你妈妈好像搬家了,我上周看到楼下有货车…”

“那家我们常去的奶茶店,关门了。”

更多的时候,她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远方。有时又低下头看着那束在暮色里越来越黯淡的绣球花。

蓝色的花瓣渐渐融成一片模糊的灰蓝,像暖暖最后躺在那片空地上时,校服的颜色。

她会想起很多碎片。

想起暖暖笑起来时眯成缝的眼睛。想起她说话时微微发颤的尾音。

想到最后,心脏的位置总会传来一种熟悉的痛,就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缓慢地压着。

压得让她有点喘不过来气来。

她的眼眶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然后眼泪却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

她懒得擦,只是任由风把它们慢慢吹干,最后在脸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后面的整整好几个月,就这样周而复始。几乎每个周五,无论是晴还是雨,她都会来。

就像是在默默在完成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