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封信
林亦晚：
见信好。
高二快结束了，我听说那个一直喜欢你的体育委员被你拒绝了很多次。他终于放弃了，我不由地有些开心。
但，我好像又比不上他。
起码他比我勇敢。
我其实想过很多次，要不要直接告诉你：
我就是你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小男孩，然后拿着你喜欢的花，
跟你告白。
我无数次给自己加油打气，设计了无数种表白的情景：
在放学的路上，在学校底下那棵最大的银杏树下。
或者在你生日那天，零点准时发出祝福和心意。
再或者，干脆直接一点，递一封手写信。
每一步，我都仿佛在脑子里演练了千百遍，我的脚步迈出了一大半，身体却总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
我无数次想走向你，但都失败了。我有点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胆小和怯懦。
我总是在想：万一你拒绝了呢？拒绝了会不会连朋友都没得做？虽然我们本来也不算朋友。
我的脑子里总是回荡着：对啊她那么好，怎么会喜欢我？现在学习要紧，不能打扰她 吧。
胆怯像潮水，一次次淹没了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
所以我只能偷偷地，在这封连送都不敢送出的信上写下：
林亦晚，我其实一直在偷偷喜欢你。
——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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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一中的校运动会来了，天渐渐热了起来，夏天也快要来了。
刺眼的光晕打在红色的橡胶跑道上，像是要把它晒化了。
身边传来微热的风，操场边的几棵树在不停的摇曳着，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
观众席的几个女生窃窃私语地说：“你听说了嘛？程望报了三千米。”
另一个女生说：“天呐,不过你们有没有觉得物理学霸，虽然平时不爱说话。”
“但是，还挺帅的。”
另外一个女生跟着连连点着头。
此刻，林亦晚正坐在阴凉下，喝着奶茶。从小到大，所有的体育运动，林亦晚一律是不参加的。
此刻她已经被这个太阳，热得快化了。
她转过头，看着坐在一旁的刘央央。她还是那么精力无限，而坐在刘央央另一旁的是顾斯旭。
“砰”一声枪声。
三千米开始起跑，刘央央一把将正坐着的顾斯旭拉了起来，随后他俩开始激动地大喊着：
“程望加油 ! 程望加油 ! ”
林亦晚很是疑惑地看着他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突然变得这么好了？
此刻跑道上的程望，手心里全是冷汗，黏腻腻的。
他的心脏在肋骨下疯狂地撞，声音大得他怀疑旁边的对手都能听见。
底下的人都在大声地喊着。
程望看着远在前面隔壁班的体育委员陈峰一，他正在拼命地赶着他。
就这样一圈两圈三圈，直至第七圈。
他几乎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但还是在最后那一圈加起了速。
程望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冲过了那条白色的终点线。
身体因为惯性又踉跄着向前冲了好几步，才勉强用手撑住膝盖，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模糊的视线里，红色的跑道在扭曲旋转。
全场全是躁动，吵闹的声音响起，班里的人大声喊道：
“牛啊 ! 程望，第一，是第一 ! !”
刘央央在底下惊讶的说：“你不是说他体育从小不好嘛？”
顾斯旭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林亦晚，随后大声说道：“你也不看看谁教的？我开始天天带他去楼底下夜跑呢。
然后停顿了一下，接着故意说：
“唉？你说说程望这个人也是奇怪，偏偏夜跑的地方离林亦晚家还挺近的。”
“这说来，真是挺巧的哈。”
林亦晚有些疑惑地看着顾斯旭。
刘央央好像突然知道了什么，眼神灵机一动，用眼睛和顾斯旭交流了什么。
随后顾斯旭突然说：“哎呀，我肯定得给我望望宝贝儿，送水去啊!”
说完突然脸色一变，显得十分痛苦地捂着肚子，接着说：
“哎呀，我这肚子啊？哎呀，刘央央你给我吃的什么？我肚子好疼～好疼啊～”
刘央央接着接话：
“是哈～顾斯旭，我也好疼啊～那怎么办啊？“
“可是，不喝水程望会不会渴死啊! 那谁给我们讲题啊？”
说后就往顾斯旭身上一倒，顾斯旭的手正好接住她的脑袋。刘央央用着真挚的眼神看着，正在坐在位置上吃冰棒的林亦晚。
顾斯旭收到信号带着有些撒娇的语气说道：“小林同学啊 ! 林大美女，你救救我们家阿望吧。”
说完后便把一瓶水放在了林亦晚的手上，然后立刻扶着正捂着肚子的刘央央就逃走了。
他们俩飞快地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那速度之快啊，简直是健步如飞，一息千里，电光石火，动如脱兔啊～
只剩下坐在位置上，呆呆地看着手中水的林亦晚。
此刻刚跑完三千的程望，他勉强直起身，汗水顺着下颌线不断滴落在滚烫的塑胶跑道上。
他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又很急切地在终点线附近的人群里搜寻着。
可他找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那个最想看到的身影。他心里想着：她，没来看吗？还是来了，又走了？
就在他眼神逐渐黯淡下去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靠近跑道出口的位置，林亦晚站在那里。
她似乎也是刚挤过来的，额角有些细汗，手里还拿着一瓶没开封的水。
她的目光穿过拥挤的人群，恰好与他对上。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地欢呼，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然后扬起脖子，很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浅，像一颗小石子，却在程望心里荡开了巨大的涟漪。
他看着她，也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同学们还在兴奋地揽着他的肩膀嚷嚷着要去庆祝，裁判也在催促获奖选手去领奖台。
他被簇拥着，身不由己地朝着领奖台的方向移动。
经过她身边时，距离很近，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你怎么来了”，或者“我跑得怎么样”，但喉咙干得发疼，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她似乎也有些局促，把手里的水微微往前递了一下，但立刻被他身边涌过来的更多同学隔开了。
人群推着他向前。
他只能一边被推着走，一边回头看她。
她站在原地，握着那瓶水，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眼神依旧清澈。
阳光猛烈，奖牌在等着他，欢呼声环绕着他。
可程望不想管这些，他只想接过那个女孩的水，再多看那个女孩一眼。
程望被拉着走到了领奖的地方，他看着台下人们的欢呼。
可他觉得，刚刚那一刻，她那个轻轻的笑容，比站上领奖台听到所有掌声加起来，还要让他幸福。
过了许久，吵闹的操场慢慢变得安静多了，橘子味的黄昏慢慢映上了天边。
看台上的同学们都有些疲惫，三三两两坐着说笑，等着最后的闭幕式和成绩宣布。
广播站的学生们正在整理着设备，开始准备播放一些退场的背景音乐。
程望此刻站在广播站旁，他的心跳却比刚才跑三千米时还要快。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优盘，手心沁出的汗几乎要把它打滑。
优盘里，只存了一首歌。
他观察了很久，终于等到广播站那个相熟的学长要去操作电脑。
“哥，帮个小忙。”
程望假装随意地溜达过去，拍了拍正在操作电脑的学长，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
“等下放完这首，可以插播这个优盘里的吗？就一首，可以吗？完了再切回你们的列表。”
学长心照不宣地冲他挤挤眼睛，飞快接过优盘插进主机，比了个“OK”的手势，说道：
“行啊，程望。都会制造浪漫了，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程望耳根有点热，含糊地应了一声，迅速退到广播站帐篷的阴影里，心脏却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的目光急切地投向下面的人群，寻找着那个身影。
林亦晚和刘央央还有几个女生坐在看台稍低的位置，正低头笑着聊天，侧脸在夕阳下柔和得像一幅画。
常规的退场音乐响了一会儿，停了下来。
就在短暂的寂静间隙，广播里传出几声细微的电流杂音，像是操作失误。
下面有同学好奇地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然后，前奏响起了。
是周杰伦的——《晴天》
是林亦晚，曾经在某个无人注意的午后，用教室电脑偷偷播放过，并且小声跟着哼了几句的那首。
当时他正好在后面睡觉，他其实早就醒了，却假装没醒，闭着眼记住了那几句旋律和那首歌：
我想起花瓣试着掉落
为你翘课的那一天
花落的那一天 教室的那一间
我怎么看不见 消失的下雨天
我好想再淋一遍
…………
音乐缓缓漫过整个暮色中的操场，嘈杂声似乎真的小了一些。
他看到她和朋友说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望向广播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
然后，在那温柔得不像话的旋律里，她微微侧着头，像是在用心地闭上眼听着，嘴角无意识地扬起了一个非常浅的弧度。
夕阳的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染上一层暖色。
那一刻，程望觉得胸腔里被某种滚烫而酸涩的情绪填满了。
她听到了，她喜欢吗？
她会不会猜到一点点？
广播里的音乐依旧喧嚣，没有人知道，在刚刚过去的几分钟里。
有一个男孩，为他喜欢的女孩，偷偷地、笨拙地，播放了一整个世界的温柔。
而那个女孩，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
那首她曾无意间喜欢过却突然响起的歌，是某个人心脏为她轰鸣最盛大却又最安静的余音。
………………
两周前，运动会报名表在班里像一块烫手的山芋一样传阅着。
尤其在三千米那一栏，完全是一片空白。
体育委员正四处低三下四的求着：“拜托，拜托。”
“同学们多报几个项目呗，你看这个跑步的怎么样？还有三千米呢。”
班长摇了摇头，苦涩一笑：“我报个铅球吧。”
体育委员脸上也有些苦涩，拉着班长的手腕撒娇：“可是跑步分多，班长这可是咱和隔壁班的荣辱之战。”
“哎呀，我能报的都报了，只能靠你们了。求你了，班长～”
此刻两个大男人在教室里扭扭捏捏的，班长看着他的样子不语只是一味地摇头。
只听见班里突然有几个女生开始大声地讨论着：“你知道吗？隔壁体育委员陈锋一。”
“他今天早上一把抓过表格大笔一挥，在三千米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是喜欢咱班班花，林亦晚的那个？”
另一个女生接着说：“对对对，就是他。”
“我去，你知道他还说啥嘛？”
“啥啊？”
她模仿着陈锋一的口气说：他说“是个爷们儿就别怂啊，三千米这不是手到擒来嘛。”
“当时一堆人起哄啊，但没人真敢接话的。”
程望低着头，假装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耳朵却竖了起来，一直在偷听。
但他心却跳得厉害，因为他用余光能看到前方的林亦晚，正侧耳听着刘央央说话，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
刘央央正在用着不大但足够周围几人听见的声音说：“哇，晚晚。”
“陈锋一真的可以啊！三千都敢报，你别说我觉得他还不错，你真不考虑考虑他。”
林亦晚也转过头，目光投向刘央央笑了笑：“三千米？那确实，挺厉害的。”
程望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太好，心里想着：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可别让赵锋一看见了。
当报名表传到程望这一排时，周围已经签了不少名字，唯独三千米下面，依旧是空白的。
程望深吸了一口气，想到：三千米，他能报，我为什么不能？
随后他拿起笔，在那片空白上，用力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程望。
顾斯旭看到后惊讶地捅了他一下：“我靠，程望你疯了？三千啊！”
顾斯旭的声音吸引到了前面正在聊天的刘央央和林亦晚，她俩几乎同时把头转了过来。
刘央央直接大喊：“学神，太强了。”
林亦晚也看了过来，程望对上林亦晚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了别处。
顾斯旭还是一脸惊讶：“阿望，要不你再想想啊？你这小体格，怎么能行啊？”
程望没说话，只是白了顾斯旭一眼。
然后迅速把表格传给了下一个人，随后趴回了桌上，他把发烫的脸埋进了手臂里，心脏却在在悄悄地打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