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大门外,马车早已备好。侍卫小心地将赵澈从轮椅扶上马车,又将轮椅折叠放入车后。整个过程,赵澈都配合地微闭着眼,仿佛连这点动作都耗损了他不少精力。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王府,汇入京城清晨渐渐苏醒的街道。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辘辘声。
赵澈靠在舒适的车厢内壁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时浮现出沐晚那张带着狡黠笑容的脸,以及她言之凿凿的“血光之灾”。他自然不会真信这些怪力乱神,但心底深处,竟隐隐有一丝……莫名的期待?期待她会弄出什么意想不到的花样来?这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起初,一切正常。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开张,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烟火气息。
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口,马车即将转弯,驶向通往兵部衙门的必经之路。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只听“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锐响,紧接着车身猛地向左侧一沉!伴随着车夫一声短促的惊呼,马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停了下来。
“王爷!您没事吧?”车外的侍卫立刻上前,声音带着紧张。
赵澈在车厢内稳住身形,眉头微蹙:“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来了”的了然。
侍卫检查后,脸色古怪地回报:“回王爷,是……是左侧的车轮,车轴突然断裂了!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磨损过度所致。”可他明明记得,这马车出行前是经过府里工匠仔细检查过的,绝无问题!
赵澈眸光一闪,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沐晚那张笑得像只小狐狸的脸。是她?她何时动的手脚?他竟全然未觉?这手段,倒是隐秘。
“无妨,换备用车轮。”赵澈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车轮换好,马车继续前行。赵澈重新靠回软垫,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敲击。这开场,倒是直接。
然而,霉运似乎才刚刚开始。
行至一座颇为热闹的茶楼下方,二楼一扇临街的窗户忽然毫无征兆地打开,半盆混着茶叶的、明显是隔了夜的茶水,兜头泼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浇在赵澈马车经过的位置!
“哗啦”一声,车厢顶棚和侧面的小窗被淋湿了一片,深褐色的茶渍迅速晕开,散发着淡淡的馊味和茶涩气。虽然没泼进车内,但那狼狈的景象和隐隐传来的异味,已足够让路过的行人侧目。
侍卫怒目看向楼上,只见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惊慌失措地探出头,连连作揖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手滑了!实在对不住贵人了!”
赵澈坐在车内,甚至能闻到那隐隐传来的、令人不快的味道,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一次是巧合,两次……而且时机地点都如此“精准”,就绝非偶然了!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绝对是沐晚的“杰作”!可她人不在现场,是如何精准操控这些“意外”的?难道真是什么玄妙莫测的术法?这让他心中第一次对她那些“旁门左道”产生了些许真实的忌惮与……好奇。
马车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侍卫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王爷今日……好像确实有点倒霉?
好不容易快到兵部衙门,需经过一段正在修缮的路面,地上散落着一些碎石和泥土。
就在马车即将平稳驶过时,拉车的两匹骏马不知为何突然同时受了惊吓,前蹄扬起,发出不安的嘶鸣!车夫经验丰富,拼命拉扯缰绳控制,马车却依旧不可避免地剧烈颠簸了一下!
车厢内,赵澈放在小几上的一个羊脂白玉镇纸,因这突如其来的颠簸,猛地滑落,“啪”地一声脆响,摔在铺着厚毯的车板上,顿时裂成了几瓣!
那白玉镇纸质地上乘,雕工精湛,是他平日批阅文书时颇为喜爱的一件文具,时常拿在手中把玩。
赵澈看着地上那几瓣碎玉,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这接二连三的“意外”,虽然都没真正伤到他,但这种憋屈的、仿佛被无形之手操控着、一步步踏入陷阱的感觉,让他极其不爽!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而这根线,显然攥在听雨轩那位“好心”的王妃手里。
“停车。”赵澈冷声下令,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
马车应声停下。
“去兵部通传,就说本王突发不适,今日之约取消,改日再议。”赵澈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今日这副狼狈模样,实在不宜见客,尤其是见那些心思各异的朝臣。
“是,王爷!”侍卫不敢多言,立刻前去通报。
马车调转方向,朝着靖王府返回。车轮再次滚动,速度却比来时快了不少,仿佛也带着一丝逃离的意味。
赵澈靠在车壁上,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他此刻想的不是那些“意外”本身,而是沐晚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是阵法?是符箓?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能力?她似乎总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他“惊喜”。
这个女人,越来越让他感到棘手,也……越来越有趣了。像一本永远翻不到底的神秘典籍,引人探究。
当靖王的马车再次出现在听雨轩外时,沐晚正优哉游哉地坐在院里的石凳上,面前摆着一个小巧的陶罐和几根色彩斑斓的丝线,嘴里还哼着不成调却轻快的小曲,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看到轮椅上的赵澈被推回来,而且脸色明显比出门时黑了几分,衣摆似乎还沾了些许尘土,沐晚立刻扬起一个无比“惊喜”和“关切”的笑容,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迎了上去:
“王爷!您怎么回来了?”她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语气变得无比担忧,“哎呀,您这脸色……这衣衫……莫非真让妾身说中了?遇到了什么……无妄之灾?”
她那双大眼睛眨呀眨,里面写满了“快告诉我你有多倒霉”的好奇,以及一丝掩饰不住的“看吧我早说了”的小得意。
赵澈看着她那副明明得意却偏要装出担忧模样的神情,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他挥了挥手,让推轮椅的侍卫退到远处等候。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对峙又带着点暧昧的气氛。
赵澈操控着轮椅,逼近沐晚,直到两人距离极近,他几乎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气息。他抬起头,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危险的意味:
“沐晚,本王今日的‘血光之灾’……你是否该给本王一个解释?”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丝清冽的药香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沐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两拍,被他骤然逼近的俊颜和那低沉危险的声音弄得有些心慌,但面上依旧强装镇定,甚至还无辜地眨了眨眼,反问道:“王爷此话何意?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您自己运气不好,走路摔跤,马车坏掉,怎么能怪到妾身头上呢?”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想要拉开一点距离。这男人,即使坐着轮椅,气场也太过强大。
“是吗?”赵澈忽然伸手,快如闪电般抓住了沐晚正在摆弄丝线的那只手腕!
他的手指微凉,力道却很大,牢牢箍住了她纤细的腕骨,那触感清晰得让她心头一颤。
沐晚一惊,下意识想挣脱,手腕却如同被铁钳箍住,没能成功。他看似病弱,手劲却大得惊人。
“你做什么?放开!”她蹙眉,语气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恼意。
赵澈的目光从她微微泛红的脸颊,缓缓移到她手中那几根缠绕在一起、看似普通的丝线上,又扫了一眼那个插着几根草叶、散发着淡淡怪异气息的小陶罐。
“这些东西,”他声音低沉,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拇指甚至在她细腻的手腕内侧轻轻摩挲了一下,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感,“就是本王今日诸事不宜的……根源?”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摩挲的力道不轻不重,却像带着微弱的电流,从那一点皮肤窜开,扰得沐晚心神不宁。这男人,分明是在用美男计干扰她!
“王爷想多了,”沐晚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这只是妾身闲来无事,做着玩的小玩意儿罢了。王爷若喜欢,送您几个挂在窗前,或许……能避避邪?”
她试图用玩笑化解这暧昧又危险的氛围。
“做着玩?”赵澈嗤笑一声,另一只手忽然抬起,指尖轻轻拂过沐晚的耳畔,将她一缕不听话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他这个动作做得极其自然,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敏感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沐晚浑身一僵,耳朵瞬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像染上了上好的胭脂。
赵澈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眸色转深,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愈发低沉暧昧,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
“那本王是不是可以认为,王妃如此‘关心’本王的运势,甚至不惜动用这些‘小玩意儿’……是因为,王妃其实……很在意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