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那片刻的温暖，像投入冰湖的一颗小石子，虽然激起了一丝涟漪，但很快便被巨大的寒冷所吞没。回到别墅，林薇依旧是她那个沉默安静的“影子”。
只是，偶尔在独处时，她会下意识地摸一下口袋，那里放着温景衍给她的手帕，已经被她洗净晾干，叠得整整齐齐。那一点柔软的触感和干净的皂角香，成了她灰暗心情里一个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慰藉。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从未逃过顾夜宸的眼睛。
或者说，从未逃过程特助那双尽职尽责、并向顾夜宸事无巨细汇报的眼睛。
书房内。
顾夜宸坐在宽大的黑檀木书桌后，听着程特助平板的汇报。
“……林小姐今日去了医院探望其母，状态似乎比前两日稍好。期间，在走廊与心脏外科的温景衍医生有过短暂交谈。”
程特助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念一份商业报告，“温景衍，28岁，海归医学博士，温氏集团次子，与其兄长不同，志不在商场，选择从医，医术和风评都很好。”
程特助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温医生似乎对林小姐颇为关心，交谈后，林小姐去了露台，情绪有所好转。”
汇报结束，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顾夜宸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温景衍？
温氏集团的那个二公子？
他当然知道温家，一个实力不容小觑的家族。温景衍选择从医的消息，在上流圈子里也曾被当做趣谈聊起过。
一个医生。
一个温润如玉、名声极好的医生。
一个……对他买来的“金丝雀”表示“关心”的男人。
一股莫名的不悦，像细微的电流，悄无声息地窜过顾夜宸的心头，带来一种陌生的、躁郁的情绪。
他并不认为林薇有胆子或者有魅力去招惹温景衍那样的人，但一想到那个女人在别人面前露出或许他都没见过的、放松甚至感激的神情，想到另一个男人对她释放的温和与善意……
他就觉得无比碍眼。
他的所有物，即使他不甚在意，甚至时常嫌弃，也轮不到别人来觊觎，更轮不到别人来施舍温暖。
那种温暖，在他看来，虚伪又多余。
当晚，晚餐时分。
顾夜宸难得地在家用餐。气氛依旧压抑沉默。
林薇小口地吃着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突然，顾夜宸放下了刀叉，金属撞击骨瓷盘边缘，发出清脆而突兀的声响，吓得林薇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冰冷而具有穿透力。
“今天去医院了？”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林薇心里一紧，放下勺子，乖乖回答：“是，去看望母亲。”
“嗯。”顾夜宸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听说，遇到热心肠的医生了？”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瞬间抬起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
他知道了？
他连这个都知道？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在监视她？还是医院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看着她瞬间变得惊慌和苍白的脸，顾夜宸眼底那抹不悦更深了。这么紧张？看来那个温医生，确实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温景衍。”顾夜宸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什么，语气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温家的二公子，倒是很会体恤病人和家属。”
林薇的手指在桌下紧紧绞在一起，心跳如擂鼓。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不过，”顾夜宸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别忘了你的身份。”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林薇。
“你是签了协议的人。在这两年里，你的时间和精力，都属于我。我不希望你把时间浪费在和一些‘无关紧要’的男人，进行一些‘不必要’的接触上。”
“无关男人”四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听懂了吗？”他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刀，“离他远点。”
林薇的脸色彻底白了。
原来……原来他是在警告她。
他以为她是什么？人尽可夫的荡妇吗？只是刚好遇到一个好心医生的安慰，在他眼里就变成了需要被警告的、“不必要”的接触？
屈辱、愤怒、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瞬间淹没了她。
但她不敢反驳，甚至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满。
她只能低下头，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答：“……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和他接触。”
她的顺从，并没有让顾夜宸感到满意，反而让他心里那股莫名的躁郁感更明显。
他冷哼一声，重新拿起刀叉，却似乎失去了用餐的胃口。
“最好是这样。”
这顿晚餐在比以往更加冰冷窒息的气氛中结束。
顾夜宸起身离开，留下林薇一个人对着几乎没动过的食物，浑身发冷。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感觉自己就像那被折断了翅膀的鸟，不仅身体被囚禁，连接受一点点外界善意的资格，都被无情地剥夺了。
而另一边，回到书房的顾夜宸，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电脑屏幕上的数据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眼前反复晃动的，却是林薇刚才那张苍白委屈，却又强忍着不敢反抗的脸。
还有程特助汇报的那句——“温医生似乎对林小姐颇为关心”。
他猛地合上电脑，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心底那股无名火，越来越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