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安近日来访,总带着几分艺术画廊的宣传册,似有意无意地向顾夜宸展示她的专业能力和人脉,试图将林薇衬托得更加无知和格格不入。
这天,她带来了一幅小型油画,声称是一位极具潜力的新锐画家赠予她的私藏,画面抽象,色彩大胆,笔触却略显青涩。
“夜宸哥,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虽然笔法还嫩,但色彩情绪很有冲击力,我觉得挂在你书房旁边的休息区会很提气。”夏安安热情地建议着,目光瞥向一旁安静看书的林薇,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顾夜宸对艺术品的商业价值敏感,但对这种偏向个人情感表达的画作兴趣不大,只淡淡扫了一眼:“你看着办。”
夏安安故作随意地将画放在沙发旁的边几上,正好靠近林薇的位置。她转而和顾夜宸讨论起一位即将来华举办展览的国际艺术大师,话题高端,成功吸引了顾夜宸的注意力。
林薇对油画并无太多研究,但出于设计师对色彩和构图的本能,她也被那幅画的色彩吸引,不由多看了几眼,甚至无意识地用指尖在书页上临摹着那大胆的色块走向。
过了一会儿,顾夜宸再次被电话叫去书房。
夏安安脸上的笑容淡去。她瞥了一眼那幅画,又看了看似乎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林薇,眼中闪过恶毒的光芒。她极其小心地,用戴着戒指的手指,在画布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颜色浓重的地方,轻轻划了一道细微的划痕。那道划痕非常轻,在狂放的笔触中几乎无法察觉,但却是确凿的损坏。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走开。
几分钟后,顾夜宸回来。
夏安安立刻惊呼起来,指着那幅画:“天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顾夜宸蹙眉看去。
只见夏安安小心翼翼地捧起画,指着那道划痕,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痛心:“这……这怎么有一道划痕?刚才还好好的!”她猛地抬头,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林薇刚才坐的位置附近——那里放着她喝水的一个玻璃杯。
“刚才……只有林小姐离这幅画最近……”夏安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愿怀疑”的犹豫,“林小姐,你刚才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了?或者……你的杯子……”
她没有直接指控,而是引导着所有人的视线——林薇的不小心,损坏了这幅画。
顾夜宸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看向林薇。一幅画的价值他不在乎,但行为本身——毛手毛脚、损坏物品、甚至可能因为无知而试图掩饰触碰了他的底线。尤其是发生在夏安安这个“懂行”的人的对比之下,更显得林薇上不了台面。
他脸色沉了下来:“林薇?”
林薇的心瞬间揪紧。她立刻明白,又被设计了!
屈辱感再次涌上,但她强迫自己冷静。她仔细看向那幅画,大脑飞速运转。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惊慌失措地辩解,而是走上前,非常礼貌地对夏安安说:“夏小姐,能让我仔细看一下损伤处吗?”
夏安安故作大方地递过去,心里冷笑,量她也看不出什么。
林薇接过画,没有先看划痕,而是仔细地看着整幅画的笔触、颜料堆积的厚度、以及画布的纹理。她的目光专注而专业,仿佛变了一个人。
忽然,她指着划痕旁边一处颜色类似的笔触,抬头看向顾夜宸,声音清晰而镇定:
“顾先生,这道划痕很奇怪。”
“哦?怎么奇怪?”顾夜宸眯起眼。
“这幅画使用的是刮刀画法,颜料堆积很厚,笔触狂放有力。”林薇冷静地分析,此刻的她,仿佛不是在为自己辩解,而是在进行反击,“如果是无意中碰到或刮到,划痕应该会切断这些厚重的颜料肌理,留下比较生硬的断面。”
她将画微微倾斜,让光线更好地照亮细节:“但您看这道划痕,非常细、非常浅,更像是用尖细的东西轻轻划过了颜料最表层的干燥膜,完全没有破坏下层厚厚的颜料结构。这不像意外碰撞能产生的痕迹。”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瞬间脸色发白的夏安安,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击致命的力量:
“倒像是……有人故意用尖端首饰,比如……戒指的棱角,非常小心地划上去的。”
客厅里一片死寂。
夏安安彻底慌了,她下意识地想把手藏起来,她戴着的戒指,正好有一个尖锐的棱角!
顾夜宸是何等精明的人,林薇这番基于专业观察的、逻辑清晰的分析,和夏安安瞬间的慌乱反应,高下立判,真相如何,已不言而喻。
他的目光猛地射向夏安安,冰冷彻骨:“夏安安!”
“夜宸哥!她胡说!她根本不懂画!她在污蔑我!”夏安安语无伦次地尖叫。
“够了!”顾夜宸厉声打断她,语气中充满了厌恶,“你的把戏,一次比一次拙劣!”
他这次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她,直接让程特助请她离开。
夏安安在羞愤中被拖走。
顾夜宸的目光再次回到林薇身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惊讶、审视、探究,以及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赏。
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柔弱怯懦的女人,竟然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和冷静的分析能力。她刚才那专注冷静的模样,隐隐透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魅力。
他沉默地看了她好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却不再是斥责:
“你懂油画?”
林薇垂下眼睫,恢复了平时低眉顺目的样子,轻声道:“不懂。只是……做设计,对材质和肌理会比较敏感。”
顾夜宸没再说话。
但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要重新认识她一般。
原来,她不是空有外表的花瓶,也不是只会隐忍受气的兔子。
她心里,藏着他不曾了解的韧性和光芒。
这一次,他看得比任何一次都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