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轿子摇摇晃晃,来到了绸缎庄。
与“归云楼”的冷清截然不同,这间名为“云锦阁”的绸缎庄看起来生意不错。
云锦阁位于一条专门卖衣物布料的长街上,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因此它的门面虽不显赫,但进出客人却不少。
柳长雪在店里转了一圈,发现布料种类还算齐全,品质也属中上,伙计招呼得也还算周到。
然而,当她亮明身份提出要看看账本时,店里唯一一个看店的小姑娘却瞬间红了脸。
她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道:“夫人,我们掌柜的前几日出去进货了,还没回来呢……店里现在就我一个人。账本、账本都是掌柜的自己管的,我…我不清楚……”
柳长雪拧了拧眉。
掌柜的亲自去进货这倒说得通,但看这小姑娘慌乱的神色,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那账房先生呢?”她追问。
“没有专门的账房先生,都是掌柜的自己记账算账……”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低。
“……”
柳长雪心下冷笑。
得了,问题十有八九就出在这个一手遮天的掌柜身上!
账目不清,哪怕这铺子看着生意不错,只怕赚来的银子大半都没进将军府的账。
她面上不动声色,压下心头火气,决定从长计议。
“既然如此,那等你们掌柜回来了,让他到将军府见我一面。”柳长雪淡淡吩咐了一句,不再多言,牵着南宫诀便要离开。
偏偏这时,街道外不远处,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突然响起:
“哟……这不是柳姐姐吗?您不是前儿才风光大嫁,成了将军夫人吗?怎么不在府里陪着您那位好夫君恩爱缠绵,倒有闲心出来逛街了?”
柳长雪脚步一顿。
不用回头也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京中有名的跋扈丫头,李侍郎家的千金李玉茹。
此女一心攀附东宫,平日里便对各家适龄贵女明嘲暗讽,如今柳长雪“下嫁”傻子,更是成了她眼中可以随意奚落的对象。
柳长雪实在懒得与她纠缠,头也没抬,只淡淡敷衍了一句:“李小姐说笑了,府中事务繁多,先行一步。”
没想到这般冷淡的态度反而激怒了李玉茹,她提高了嗓音,带着刻意的挑拨:“呵,看来有些人呐,真当自己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将军夫人,眼睛就长到头顶上去了!连旧日姐妹都瞧不上了呢~”
“……”
【有病,谁跟你姐妹】
柳长雪不想搭理她。
偏偏下一秒,李玉茹又唤出了一声话:
“公主殿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公主?
柳长雪心中一凛,骤然侧眸望去,这才发现李玉茹身旁竟站着一位身着鹅黄锦袄,神情倨傲的少女!
那正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贵妃所出的小公主——姬瑶。
这位公主年纪虽小,却因母妃得势而骄纵跋扈,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
她怎么会和李玉茹混在一起?
而且还没带什么侍卫?
柳长雪压下疑惑,迅速屈膝行礼:“臣妇参见公主殿下。”
“李小姐误会了,臣妇并无此意。”
【李玉茹的面子可以不管,但这个小公主可不行……烦。】
听到这的南宫诀顿了顿,拉着自家娘子衣袖的手也紧了几分。
姬瑶这小公主倒是高高在上。
眯着眼打量了柳长雪一番,这少女眼神轻蔑,如同看什么脏东西,朱唇轻启,吐出的话语更是刻薄:“就她?一个嫁给傻子的女人,也配在本宫面前摆什么夫人架子?真是晦气。”
这话着实难听,但柳长雪非但不能发作,反而还得解释!
她可以不在意李玉茹的嘲讽,但公主金口一开,传扬出去,对她和将军府都是不小的麻烦。
正思忖着如何应对,身旁一直安静牵着她袖子的南宫诀却突然动了!
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拿到柜台角落里那方用来记录客人要求的砚台的,只见他猛地转身,手臂一扬,那尚存半池浓墨的砚台,便精准无误地泼向了姬瑶公主那张娇嫩的脸!
“哗啦——”
墨汁淋漓,瞬间玷污了昂贵的衣袍,更是在公主白皙的脸上开了花。
“啊!!!”
姬瑶公主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脸上的墨迹,气得浑身发抖。
南宫诀却像是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挺起胸膛,挡在柳长雪身前,虽然脸上还是那副傻气,眼神里却带着一股护犊劲儿,大声嚷道:“你敢欺负我娘子,我就泼你!坏女人!再敢骂我娘子,我还揍你呢!”
柳长雪惊呆了,慌忙上前拉住他:“诶诶诶!夫君,不可,快住手!”
她心中叫苦不迭:
【这下祸可闯大了!】
而姬瑶公主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她指着南宫诀和柳长雪,气得语无伦次:“你…你们……好!好个镇北将军府!连个傻子都敢欺辱到本宫头上!”
“你们给本宫等着!本宫这就回宫告诉父皇,治你们的大不敬之罪!抄你们的家!”她一边哭一边放狠话,带着一脸墨迹,狼狈不堪地在几个丫鬟惊慌失措的簇拥下跑了。
李玉茹也吓傻了,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赶紧追着公主一起离开。
而眼见公主哭着跑了,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南宫诀,嘴巴一瘪,竟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哭的甚至比公主哭得还响亮。
紧紧抓着柳长雪的手,南宫诀一边抽噎一边更大声地喊回去:
“你等着,我也要告诉皇帝叔叔!让他治你的罪!欺负我娘子,都是坏蛋!”
说完,他也不等柳长雪反应,拽着她就拼命往铺子外跑,力气大得惊人,嘴里还嚷嚷着:“娘子快走!我们进宫去找皇帝叔叔评理!让皇帝叔叔打她板子!”
柳长雪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心中骇然:【夫君!皇帝怎么可能向着你说话啊?!咱们怕是连宫门都进不去就要被乱棍打出来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是远远超出了柳长雪的预料。
南宫诀似乎对进宫的路异常熟悉;
或者说,他“镇北将军府傻世子”的名头以及这般哭闹着要“见皇帝叔叔”的架势,本身就像一张奇葩的通行证。
宫门的守卫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在确认这个哭闹的傻子的确是那位特殊的世子后,竟真的面露难色地放行了。
甚至还有内侍提前得了信儿,小跑着进去通传!
柳长雪几乎是懵着被南宫诀一路拽到了御书房外的宫道上。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直到听见御书房内传来一声太监的通传,以及南宫诀那带着哭腔的响亮声音穿透殿门:
“皇帝叔叔,皇帝叔叔!有人欺负我娘子!是个坏女人!我要揍她!皇帝叔叔你要给我和娘子做主啊!”
柳长雪:“……”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这位陛下,表面功夫做得也太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