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滩水渍,像一条有生命的、黑色的蛇,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无声滑行。
它所过之处,没有留下任何潮湿的痕迹,仿佛那并非真正的液体,而是一片移动的、不断噬咬着现实的阴影。 它的目标明确得令人不寒而栗——正是他们这张桌子
“那是什么东西?” 马东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他下意识地就想从椅子上跳起来。
“坐下! 都别动! ”陈清厉声喝道,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钢针,瞬间刺穿了众人的恐慌。 她的目光没有看那滩水渍,而是死死地盯着桌面上那几杯未动的喜酒。
“规则二,保持衣物干燥。” 林默的大脑在极度紧张中飞速运转,他立刻明白了陈清的意图,“那滩水…… 或者说,那个白衫男鬼,它的杀人规则可能就和‘水’有关! 一旦被它触碰到,就等于违反了规则! ”
“那怎么办? 它过来了! ”苏晓禾的牙齿在打颤,她绝望地看着那条“黑蛇”离她的脚尖只剩下不到一米的距离。
赵峰的反应最快,他一把抓起自己身边的一把红木椅子,肌肉贲张,就想朝那滩水渍砸过去。 “妈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住手!” 陈清和林默
“人不能伤害鬼!你会激怒它!”林-默急切地吼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滩水渍在离桌子半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它不再前进,只是像沸腾的水一样,在原地不停地翻滚、变形,仿佛在犹豫,在寻找一个突破口。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僵持,死一般的僵持。
周围的“宾客”们依旧保持着那种诡异的注视,他们像是这场虐杀游戏的观众,期待着好戏上演。二楼也没有了任何动静,仿佛刚才的尖叫只是一个拉开序幕的信号。
“它……它为什么停下了?”赵峰压低声音问,他紧握着椅子,手臂上的青筋突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桌子……是桌子!”苏晓禾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指着桌腿,“你们看,我们的桌子是放在一块高出地面一寸的石台上的!水渍蔓延不过来!”
众人这才发现,他们所在的这处偏僻角落,地面并非完全平整,而是有一个不甚明显的、类似地基的微微凸起。正是这毫不起眼的几厘米高差,成了他们暂时的“安全区”。
这是公寓的仁慈,还是一个更加恶毒的陷阱?
“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陈清的目光冷静得可怕,“历史正在重演,我们必须在‘新娘出阁’前找到那面镜子。这个石台只是暂时的,鬼的规则随时可能改变,或者……有新的鬼出现。”
她的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荷花池的水面,开始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仿佛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一股更加浓郁、甚至有些腥臭的荷花香气弥漫开来。
“看那边!”马东惊恐地指向庭院的另一侧。
只见一个端着酒壶的丫鬟“宾客”,正机械地走向他们。她的路线,恰好要经过那滩停滞不前的水渍。
丫鬟面无表情,一步步地走着。当她的绣花鞋,踩入那滩水渍的瞬间——
“噗嗤!”
一声轻微的、像是湿布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那滩水渍仿佛活了过来,猛地向上窜起,化作一只由纯粹的黑水组成的手,一把抓住了丫鬟的脚踝!
丫鬟的动作瞬间凝固,她僵硬地低下头,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脚。紧接着,那只水手开始向上蔓延,黑色的水流迅速覆盖了她的腿、她的腰、她的胸膛……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声音,没有挣扎,没有惨叫。就像一个墨点在宣纸上迅速晕开。不到三秒钟,那个丫鬟“宾客”就彻底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套湿漉漉的、散落在地的衣服。
而那滩水渍,颜色似乎变得更深了,翻滚得也更加剧烈。
这一幕,让除了陈清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这比任何血腥的场面都要恐怖——一种悄无声息的、规则性的抹杀。
“它在‘进食’……”陈清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凝重,“它通过吞噬其他的灵体,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它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我们?”马东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
“不,”林默摇了摇头,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它的目标很明确,一开始就是冲我们来的。但它似乎受到了某种限制,无法直接攻击石台上的我们。吞噬那个丫鬟,可能是为了打破这种限制。”
果不其然,在“吞噬”了丫鬟之后,那滩水渍开始变形。它不再是一片扁平的液体,而是缓缓地、颤抖地向上隆起,试图凝聚成一个人形!
一个穿着白色长衫、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的年轻男子轮廓,正在由水构成。
“是柳树下那个男鬼!”赵峰低吼道,“他要成型了!”
“不能让他完全成型!”陈清当机立断,“一旦他恢复了部分实体,或者获得了新的能力,这个石台就不再安全了!我们必须分开行动,去找镜子!”
“分开?”马东尖叫起来,“这不等于是去送死吗?”
“待在一起,才是等死!”陈清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现在,听我分配!赵峰,你力量最大,负责保护苏晓禾,你们去东厢房。马东,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个正在凝聚的水形鬼影,突然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怨恨的嘶吼!
“如……烟……”
随着这声嘶吼,整个汪宅的温度骤然下降。所有的红灯笼,光芒都黯淡了下去。
【特别规则(1):在汪宅内,不可直呼新娘的姓名。 】
林默的脑中警铃大作!
不是他们,是那个鬼,他自己触犯了规则!
但这会引发什么后果?
下一秒,答案揭晓。
那个刚刚喊出“如烟”二字的水形鬼影,仿佛遭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重击,整个身体猛地一颤,凝聚的过程瞬间被打断,重新化作一滩翻滚的水渍。
但与此同时,二楼那间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一股比白衫男鬼阴冷百倍、充满了暴虐与疯狂的怨气,从门缝里倾泻而出!
紧接着,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身形婀娜的身影,缓缓地、一步一步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没有走下楼梯。
她就那样,漂浮在半空中,裙摆无风自动,像一朵盛开的、滴血的曼陀罗。
新娘,出阁了!
比任务描述的时间,大大提前了!
“糟了!”陈清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惨白,“男鬼触犯规则,引出了更恐怖的东西!快走!”
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位漂浮在半空中的“新娘”,缓缓地抬起了手。她的十指惨白修长,指甲涂着鲜红的丹蔻。她似乎在寻找那个敢于直呼她名字的“人”。
她的头颅,盖在红盖头之下,开始以一种违反人体构造的角度,一格一格地转动,扫视着整个庭院。
当她的“目光”扫过那滩水渍时,水渍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然后,她的头颅继续转动,扫过了那些僵立的宾客,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了林默他们这张桌子上。
尽管隔着红盖头,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冰冷、恶毒、充满了占有欲的视线,将他们牢牢锁定。
“她……她在看我们!”苏晓禾几乎要哭出来了。
“都别动!别发出声音!”陈清咬着牙说。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极度的恐惧,让一直处于崩溃边缘的马东,再也无法承受。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就想往大门的方向跑。
“白痴!回来!”赵峰怒吼着想去拉他,却慢了一步。
马东连滚带爬地冲下了石台。
这一刻,时间仿佛变慢了。
漂浮在空中的红衣新娘,头颅微微一偏,似乎对这个发出声音的“活物”产生了兴趣。
而地上的那滩水渍,也因为马东的“闯入”,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一道黑色的水箭,闪电般地射向马东的后心!
“啊——!”
马东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黑色的水箭精准地从他后背刺入,前胸透出。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像一个漏气的皮球,迅速干瘪了下去。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和光泽,变得如同风干的橘子皮一般。
仅仅两秒钟,马-东就变成了一具蜷缩在地的干尸。
第一滴血,出现了。
但恐怖,还远未结束。
几乎在马东倒地的同时,那个漂浮在半空中的红衣新娘,动了。
她的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了马东的尸体旁边。她缓缓地蹲下身,伸出那只惨白的手,轻轻地、仿佛带着一丝怜爱地,抚摸了一下马-东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毛骨悚然的动作。
她摘下了自己的红盖头。
盖头下,是一张美得令人窒息,却又诡异到极致的脸。她的皮肤像上好的白瓷,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但她的嘴唇,却被粗糙的红线,一针一针地……缝了起来。
她张不开嘴。
所以,她永远无法自己说出自己的名字。
紧接着,她俯下身,对着马东的干尸,做了一个“亲吻”的动作。
“啵。”
一声轻响。
马东的干尸,像是被点燃的纸人,瞬间化作了一捧黑色的灰烬,随风飘散。
红衣新娘缓缓站起身,重新盖上盖头,然后抬起头,“望”向了石台上那四个活人,似乎在挑选她的下一个……“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