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的最后两小时,像被拉扯到极致的橡皮筋,每一秒都充满了断裂前的紧绷感。
林默按照陈清的指示,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准备。 他在背包里塞了两瓶水、几块压缩饼干,一把小巧的多功能军刀——尽管他知道这东西对鬼没用,但握在手里至少能带来一丝虚假的安慰。 他还找出了大学时买的一面小小的化妆镜,擦拭干净后,郑重地放进了最容易拿取的外侧口
他的目光在房间里逡巡,最终落在了书桌上的一卷素描纸和几支不同硬度的炭笔上。 作为一名平面设计师,这是他吃饭的家伙。 一个念头闪过,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它们塞进了背包。 或许,在某些时刻,快速记录下复杂的场景或符号,会比单纯依靠记忆更可靠。
当时钟的时针指向凌晨四点,林默的手机屏幕上,那个名为【回响】的APP自行启动,血红色的倒计时只剩下 。 一条新的推送信息弹出,这次不再是图片,而是一个精确的、不断闪烁的地图坐标。01:59:59
——汪宅的地址。
林默深吸一口气,背上背包,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只住了七天,却让他的人生彻底颠覆的1304房。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
公寓楼下,空旷的院子里,昏暗的路灯拉出几道长长的、扭曲的人影。
陈清、赵峰和苏晓禾已经到了。 赵峰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显然是团队的物资主力。 苏晓禾则紧紧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像抱着救命的稻草。 陈清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只是她的手里,多了一根约一米长的、看不出材质的黑色短棍。
片刻后,马东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换上了一身利落的运动服,但那双精明的眼睛依旧在四处打量,计算着什么。
“都到齐了。” 陈清扫视了一圈,言简意赅,“地址都收到了。 苏晓禾,规划最快路线,我们步行过去
“步行?” 赵峰皱眉,“现在打车过去不是更快吗? 时间很紧迫。 ”
“你想让出租车司机把我们拉到一个已经变成废墟的凶宅门口,然后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们,再顺便报个警吗?” 陈清冷冷地反问,“公寓的敕令只约束我们,在普通人眼里,‘汪宅’只是一片荒地。 不要在进入‘共鸣场’之前,就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
赵峰语塞,不再争辩。
苏晓禾已经在手机地图上规划好了路线,全程大约需要四十分钟。 五个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沉默地融入了凌晨空无一人的街道,像一群赶赴刑场的囚徒。
城市还在沉睡,只有偶尔驶过的环卫车打破寂静。 林默跟在队伍的中间,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和同伴们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每个人都心事重重,恐惧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们笼罩。
“关于‘汪宅’,还有什么新发现吗?” 林默打破了沉默,低声问走在他身旁的苏晓禾。
苏晓禾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随即稳住心神,压低声音回答:“查到了一些野史…… 据说,那位溺亡的新娘叫柳如烟,是当时城里有名的美人。 汪德甫用重金娶了她,但她似乎心有所属。 有人说她是殉情,也有人说…… 是被汪德甫发现她与人私通后,亲手溺死的。 但最诡异的传闻是,柳如烟死后,汪宅就怪事不断。 汪德甫没过多久也疯了,最后吊死在了新房的房梁上。 那之后,汪宅彻底荒废,再没人敢靠近。 ”
“情杀…… 殉情…… 或者,鬼索命? ”林默咀嚼着这些可能性,“线索太杂了。 ”
“是啊,”苏晓禾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我们根本不知道哪条才是‘共鸣场’会采纳的‘剧本’。 ”
四十分钟的路程,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他们根据导航,拐进一条荒僻的巷子时,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被施工围挡起来的巨大空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空地内杂草丛生,乱石遍地,隐约还能看到一些残存的地基。 这就是“汪宅”在现实中的样子——一处早已被岁月抹平的废墟。
然而,在五人的眼中,景象却在悄然发生变化。
空气开始变得湿冷,一股浓郁的、带着甜腻气息的荷花香气,毫无征兆地钻入他们的鼻腔。 眼前的废墟景象开始波动、扭曲,像水中的倒影。
陈清脸色一变,立刻喝道:“来了! 所有人,保持冷静,跟紧我! 记住,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更可能是虚! ”
话音未落,眼前的世界彻底改变。
破败的围挡和丛生的杂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气派恢弘的中式宅院。 朱红色的大门,黑瓦的屋檐,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崭新的牌匾,上面用金漆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汪宅
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随风摇曳,投下诡异的红光。 宅院里人声鼎沸,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但这一切,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如梦似幻的雾气之中。
“共鸣…… 开始了。 ”苏晓禾的声音抖得不
“敕令上的时间还没到。”赵峰看了一眼手机,倒计时还有五分钟。
“看来公寓是想让我们提前‘入席’。”陈清握紧了手中的黑棍,率先向那扇敞开的大门走去,“走,别在外面待着。‘场’外比‘场’内更危险。”
五人硬着头皮,迈过了那道仿佛分割了阴阳两界的门槛。
踏入的瞬间,一股暖意袭来。院内张灯结彩,宾客满堂,穿着民国时期服饰的男男女女端着酒杯,穿梭往来,谈笑风生。一个穿着管家服饰的老者,正满脸笑容地招呼着客人。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实,那么热闹。
但林默的心却沉到了谷底。因为他发现,这些“宾客”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轻微的、不连贯的卡顿,就像老旧电影的掉帧。他们的笑容,全都一模一样地僵在脸上,眼神空洞,只是在机械地重复着敬酒和交谈的动作。
他们都是“鬼”。
管家模样的老者看到了他们五个穿着现代服饰的“不速之客”,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快步迎了上来。
“几位贵客,来迟了。喜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快请入座。”他的声音热情洋溢,却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我们是……”赵峰刚想解释,就被陈清用眼神制止了。
“有劳了。”陈清从容地点点头,仿佛他们真的是来参加喜宴的客人。
管家满意地笑着,领着他们穿过庭院。林默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四周。院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荷花池,池中荷叶田田,粉色的荷花开得正盛,与周围的红灯笼相映,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
就在这时,林-默的眼角余光,瞥到了一个细节。
在荷花池边的一棵柳树下,站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他没有和其他宾客一样欢笑,而是死死地盯着二楼一间亮着灯的房间,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甘。他的身影比其他“宾客”要凝实一些,但脚下,却若有若无地踩着一滩水渍。
林默心中一动,刚想仔细观察,管家已经将他们领到了一处偏僻的空桌前。
“几位请在此稍候,新娘马上就要出阁了。”管家说完,便转身离去,继续去招呼其他“客人”。
五人刚一落座,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
屏幕上,血红色的倒计时归零,【回响】APP的界面刷新,出现了几行新的、冰冷的文字:
【共鸣场:汪宅喜宴】
【任务目标:在新娘“出阁”前,找出导致悲剧的真相,并“安抚”新娘的怨念。】
【时限:天亮之前(共鸣场时间流速)】
【特别规则(1):在汪宅内,不可直呼新娘的姓名。】
【特别规则(2):保持衣物干燥。】
【提示:新娘的怨念,源于一面破碎的镜子。】
文字的最后,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面摔碎在地的黄铜雕花镜。
“规则出来了!”苏晓禾急切地念道。
“不能叫柳如烟……保持干燥……破碎的镜子……”马东喃喃自语,脸色愈发难看,“这水鬼的设定是坐实了啊!这满院子的荷花池,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重点是‘安抚’。”陈清的目光锐利如刀,“这意味着我们可能需要找到某件东西,或者完成某个仪式。”
“那面镜子!”林默立刻说道,“提示里说了,怨念源于破碎的镜子。我们的任务,很可能就是找到这面镜子,或者将它修复!”
就在他们讨论之际,二楼那间一直亮着灯的房间,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紧接着是瓷器摔碎的声音!
喜庆的丝竹声戛然而止。
所有“宾客”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将头转向二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变得一片死寂。
气氛,在这一刻凝固了。
“出事了!”赵峰立刻站了起来,“要不要上去看看?”
“别动!”陈清一把按住他,“这是历史重演的开始!我们现在上去,只会成为第一批祭品!”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穿着华贵丝绸、面色铁青的中年男人(汪德甫)从二楼冲了下来,他双眼赤红,怒吼道:“封锁宅院!谁也不准离开!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我的喜宴上捣鬼!”
随着他一声令下,宅院的大门“轰”地一声关上了。
所有“宾客”的目光,缓缓地、机械地,从二楼移开,落在了林默他们这张桌子上。
那一张张僵硬的脸上,空洞的眼神里,开始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充满恶意的“好奇”。
他们成了这场“喜宴”中,唯一的变数。
被数十个“鬼”同时注视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马东的腿已经开始发抖,苏晓禾更是把脸埋进了臂弯里,不敢再看。
“现在怎么办,清姐?”赵峰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紧张。
陈清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荷花池的方向。
林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之前站在柳树下的那个白衫男子,不见了。
而他刚才站立的位置,那滩小小的水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蜿蜒地,向他们这张桌子……蔓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