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走廊比楼下更加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木头和浓郁胭脂混合的怪味。 墙壁上贴着早已褪色的双“喜”剪纸,一些角落甚至结了厚厚的蛛网,仿佛已经荒废了百年。
苏晓禾疯了一样地往前跑,她的肺像要炸开,双腿酸软得几乎不听使唤。 她不敢回头,只能死死地盯着手中那面小小的化妆镜。
镜子里,那个红色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近。 那顶红盖头下的黑暗,仿佛一个能吞噬一切的黑洞,让苏晓禾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被吸走。
“快! 进那间房! ”
林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 他已经追了上来,一把拉住苏晓-禾的手臂,将她引向了走廊尽头那间唯一亮着灯的房间。
那正是之前传来尖叫和瓷器破碎声的源头——新房。
赵峰和陈清也紧随其后。 四个人像逃难的鱼群,一窝蜂地冲进了新房,然后赵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那扇沉重的木门关上,并插上了门栓。
“轰!”
门关上的瞬间,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仿佛指甲刮擦木板的尖啸,紧接着是“咚! 咚! 咚! ”的沉重撞击声。 整个房门都在剧烈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撞开。
房间内的四个人,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们背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后怕和紧张。
“暂时……安全了……”赵峰靠在门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别高兴得太早。”陈清的目光已经开始飞快地扫视整个房间,“这里是‘共鸣场’的核心,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林默也开始打量这间所谓的新房。
房间很大,布置得喜庆而奢华。正中央是一张铺着大红龙凤锦被的拔步床,床边的梳妆台上,点着两根手臂粗的龙凤红烛,烛火摇曳,将整个房间映照得一片暧昧的红色。
地上,散落着一些摔碎的茶杯碎片,印证了之前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和楼下的荷花香不同,这是一种更加甜腻、更加勾人的胭脂水粉味。
“镜子……那面破碎的镜子在哪?”苏晓禾扶着墙,声音依旧颤抖,但已经恢复了思考能力。
众人的目光立刻开始在房间里搜索。
梳妆台上,摆放着各种精致的胭脂盒、首饰匣,但唯独不见镜子。拔步床的帐幔低垂,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房间的角落里,摆放着几个大大的樟木箱子,上面贴着封条。
“分头找!”陈清立刻下令,“赵峰,你和我检查那些箱子。林默,苏晓禾,你们检查梳妆台和床!”
门外的撞击声还在持续,像死神的催命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他们知道,这扇门撑不了多久。
林-默和苏晓禾立刻走向梳妆台。台面上布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似乎很久没人动过。林-默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首饰,在胭脂盒的下面,他发现了一张被压着的、微微泛黄的信纸。
他拿起信纸,上面是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下的诗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是写给那个白衫男鬼的……”苏晓禾轻声说,“看来野史里说的‘心有所属’是真的。”
而在信纸的旁边,林默发现了一个被打开的首饰匣,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底部刻着一行小字:“赠吾爱妻,如烟。夫,德甫。”
“汪德甫送的……”林默皱起了眉头,“可里面是空的。”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陈清忽然低喝一声:“找到了!”
只见她和赵峰已经撬开了一个樟木箱子,从里面抬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面用红布包裹着的、一人高的穿衣镜。镜框是名贵的黄花梨木,雕刻着繁复的龙凤呈祥图案。
“不对,”林默立刻说道,“提示里说的是‘破碎的镜子’,这面是完好的。”
“但房间里只有这一面镜子!”赵峰焦急地说。
陈清的目光锐利,她盯着那面被红布包裹的镜子,沉声道:“问题可能就出在这红布上。”她伸出手,就要去揭开红布。
“别!”林默猛地阻止了她,“先别揭!想想规则!新娘害怕的是‘映像’!一旦揭开红布,我们所有人的影子都会被照进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陈清的动作停住了。她看着林默,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重视。“你有什么想法?”
林默的目光再次扫过整个房间——喜庆的婚床,悲伤的情诗,空空的首饰匣,被红布包裹的镜子,还有门外那个疯狂撞门的红衣新娘。
无数的线索在他脑中碰撞、重组。一个完整的故事链,开始逐渐清晰。
“我大概……明白了。”林默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鬼故事,这是一个关于偷梁换柱和绝望报复的悲剧。”
他指着那封情诗:“新娘柳如烟,确实心有所属,爱的是那个白衫书生。但她被迫嫁给富商汪德甫。”
然后他又指向那个空的首饰匣:“汪德甫送给她的新婚礼物,可能就是那面破碎的黄铜雕花镜。那面镜子,或许是她和书生的定情信物,被汪德甫发现了。”
“婚礼前夜,在这间房里,汪德甫用这件事和她对质。两人发生争吵,茶杯摔碎了,那面定情信物——黄铜镜,也被他亲手摔碎了。”
苏晓禾接着他的话,推测道:“柳如烟万念俱灰,穿着嫁衣,跑到了荷花池边,投水自尽。她死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对汪德甫的恨,和对情郎的愧疚。”
“不,不止是恨。”林默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明亮,“还有报复。一种极致的、恶毒的报复。”
他看向那张巨大的拔步床。
“赵峰,把床幔拉开!”
赵峰依言,上前一把扯开了厚重的床幔。
床幔后面,并不是想象中整洁的被褥。
在床铺的最里面,赫然躺着一具早已干瘪腐烂的女尸!她身上穿着和外面那个红衣新娘一模一样的大红嫁衣,但早已污秽不堪。她的嘴巴,同样被红线缝着!
“两……两个新娘?”赵峰惊得后退了一步。
“不,只有一个。”林默的语气无比肯定,“或者说,只有一个‘柳如烟’。躺在床上的这个,才是真正的新娘尸体!”
“那外面那个……”
“是汪德甫!”林默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个结论石破天惊,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默指着那具尸体,继续解释:“柳如烟死后,变成了怨灵。但她没有去索汪德甫的命,而是用一种更残忍的方式报复他——她强行让汪德甫穿上了和她一样的嫁衣,用怨念缝上了他的嘴,让他代替自己,年复一年地,在这座宅子里扮演‘新娘’的角色,承受着永世不得超生的折磨!”
“所以汪德甫才疯了,最后上吊自杀。但他死后,灵魂依旧被困在这件嫁衣里,成为了现在门外那个鬼!”林默的思路彻底清晰了,“而那个白衫书生,死后也化为了地缚灵,徘徊在荷花池边,不断地呼唤着爱人的名字,却不知道他的爱人早已用另一种方式完成了复仇,而他呼唤的‘新娘’,其实是他的仇人!”
“咚!!”
一声巨响,门栓终于断裂,房门被猛地撞开!
那个穿着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的身影,带着滔天的怨气,冲了进来!
“现在怎么办!”赵峰绝望地吼道。
“安抚!”林默大声喊道,“任务目标是安抚‘新娘’的怨念!真正的‘新娘’是床上的柳如烟!她的怨念,来自于破碎的爱情和被玷污的婚礼!”
他转向那面被红布包裹的穿衣镜。
“生路,就在这里!我们要做的,不是修复那面破碎的镜子,而是要完成一场迟到的‘婚礼’!”
林默看着陈清,眼神决绝:“陈清,把红布揭开!但不要对着我们,对着那具尸体!”
陈清没有丝毫犹豫,她和赵峰合力,将那面巨大的穿衣镜转向,正对着拔步床上的女尸。然后,她猛地一把,扯下了那块蒙了不知多少年的红布!
光洁的镜面,清晰地映照出床上那具穿着嫁衣的、腐烂的尸体。
就在镜子被揭开的瞬间,冲进来的“汪德甫”鬼影,动作猛地一僵。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动不动。
房间里的烛火开始疯狂地跳动,所有的“宾客”吵闹声、丝竹声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
整个“共鸣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床上那具女尸的眼眶里,缓缓地流出了两行黑色的血泪。
她的怨念,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出嫁”的样子,似乎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满足。
但,还不够。
“还差一样东西……”林默喃喃自语。他想起了那首情诗,想起了那个空空的首饰匣。
婚礼,不能没有信物。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滩被他用画纸“困”在楼下的水渍上。
“赵峰!”林默喊道,“把你的背包给我!”
他从赵峰的登山包里,翻出了一瓶高浓度的盐水和之前准备的另一面小镜子。
“我去把‘他’引上来!”林默说着,就要冲出房门。
“你一个人去?”陈清拉住他,“那东西碰一下就死!”
“只有我能去!”林默的眼神异常坚定,“因为只有我知道,真正的‘信物’是什么!”
他看了一眼床上那具流着血泪的尸体,又看了一眼门口那个暂时被定住的“汪德甫”,对着陈清和赵峰说:
“帮我拖住他!三分钟!我一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