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翁玲笑容僵硬:“这么巧啊……念念也在,半年没见长高好多。”

念念乖巧叫了声“姨姥姥”。

翁玲住在离京市两个小时车程的临海市,很久没来京市了。

时卿问:“你来京市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来医院干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翁玲说,“朋友身体不好,陪她来的,这不帮她下来缴费嘛,坐她的车来的就没给你打电话。”

“我今天请了半天假,还有时间,我等你们弄完请你们吃饭。”

“哎哟,那不用,你忙你的。”翁玲连连摆手,“小毛病,我们中午就开车回去了,下午还想打场麻将呢。”

时卿看了眼翁玲挂在手臂的包,没勉强:“那你们注意安全,我先带念念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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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卿跟一个上晚班的同事换了班,上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家,第二天大早去了医院。

她在门诊楼一层层找过去,最后在肿瘤科找到翁玲。

翁玲大概没想到又碰到时卿,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是白了一度。

时卿没给她藏检查单的机会,扯过来,诊断单下方赫然写着“膀胱肿瘤”四个字。

时卿心一沉,像倏地掉进冰水里。

翁玲眼泪唰地下来,拽过诊断单,太过无措所以语气责怪:“你这孩子什么毛病,怎么抢别人东西。”

时卿挣扎从冰水里出来,拉着翁玲进了电梯,到一楼安静的地方。

“怎么你一个人来的,澄澄呢?”

翁玲本来都平复了些,提到女儿又激动起来:“你别告诉澄澄,她最近实习压力大,人都瘦得没人形了。”

“所以你就打算自己扛着,谁都不告诉?”

翁玲像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吭声。

时卿叹口气,亲人就是这样,永远报喜不报忧,苦痛都自己扛。

“医生怎么说?”

翁玲支吾半天,在时卿压迫的目光下才小声开口:“还能怎么说,建议治疗。”

翁玲早些年条件好,时卿上学那会儿住小姨家从没缺过钱,父亲的抚恤金治疗完母亲的病后其实没剩多少,但翁玲在吃穿用度上从来没有委屈她,澄澄有的她都有,买什么都是双份。

后来,小姨夫生意投资失败,欠一屁股债跑了。

翁玲的生活一落千丈,为了躲债也从京市搬回老家临海市。

时卿刚想问治疗要多少费用,翁玲一句话让她眼前一黑。

“我不想治,就这样吧。”

时卿血往头顶涌:“什么叫不想治?有得治为什么不治?”

“这个病治疗费用很贵,而且治了也不保证百分百能治好,到时候冤枉钱花了人也没了,何必呢,还不如留点钱给澄澄。”

时卿看翁玲没有一点精气神的脸,强行压着脾气:“别说了,我带你去吃个饭,你先好好休息。”

时卿租的房子是两房一厅,她换了一套新的床上用品,让小姨先睡她的房间,她跟念念挤一间。

翁玲午休的时候,她给程澄打了电话。

尽管翁玲再三强调不能告诉程澄,但时卿没听她的,这事由不得她。

程澄坐高铁赶来京市已经是晚上,时卿拍拍念念:“去房间看会儿绘本,妈妈有事跟姨姥姥她们说。”

念念很乖,去房间关上门,不会偷听大人的事。

程澄眼睛又红又肿,估计哭了一路。

两母女一见面就情绪翻涌,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

时卿已经过了那阵悲伤的劲,给她们倒来温水,递纸巾。

待她们情绪平复了些,时卿说:“我们聊聊治疗的事吧,发生了总要面对。”

翁玲抹着眼泪,还是那句:“我不想治。”

程澄情绪激动:“必须治!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要治,这事我不会听你的!”

翁玲比她还激动:“医院进去就是钱,癌症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膀胱癌治疗费用比其他癌都要高,那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数目!澄澄你听话,这次就听妈妈的好不好?”

“不!”程澄梗着脖子,眼泪又涌出来,“你不治也得治,没得商量!”

翁玲还想说话,突然脸一白往后倒,晕了过去。

家里顿时乱成一团。

程澄又急又慌,着急去看翁玲摔了一跤,下巴磕出血。

时卿比她冷静,赶紧拨了120急救电话,又给赵姨打电话,让她过来照顾下念念。

到医院又是一通兵荒马乱,再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翁玲躺在病床上还没醒,时卿示意程澄去病房外面说话。

“我这里有十五万,先给小姨治着,后面的钱我再想办法。”

程澄眼泪好像就没干过:“姐,我怎么能要你的钱,你还有念念,小孩子到处要花钱。”

“念念的钱我留了一部分出来,十五万应该能顶一阵。”

程澄还是不肯要,时卿扎心问:“不要我的,你有吗?”

程澄哑口。

她一个才毕业的实习生哪有钱,不让家里接济都不错了。

时卿拍板把事定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钱赚,什么都没有人命重要。”

程澄留在医院陪翁玲,家里还有念念,时卿先回家了。

第二天清早接到翁玲的电话。

像是躲在哪给她打的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我听澄澄说了,我不会要你的钱,说了不治就不治。你别交钱,腿在我身上,我随时能跑。”

时卿给念念盖好被子起身,走到房间外面:“你跑吧,你跑了我把钱洒大马路上,谁乐意捡谁捡。”

“你个犟丫头,怎么说不听呢。”

“你知道的,我说得出做得到。”

翁玲沉默,时卿跟程澄不一样,她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时卿听那边没声,软了语气,哄小孩似的:“放心吧,我现在能挣钱,十几万努努力就挣到了。”

翁玲自然不信,又不是天上掉钱,十几万哪那么容易挣到:“你就骗我。”

“骗不骗你这病都得治。”时卿默了默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爸妈留的钱后来没什么了,我上学的钱都是你贴的。”

翁玲:“……”

“就当你借出去的钱,现在该收回去了。”

时卿不想在这事上再纠结,看着无名指上妈妈留下来的戒指,轻声道:“小姨,我剩的亲人不多,真的不能再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