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话到这份上,时卿不好不答应。

饭局就在酒楼的顶层,时卿跟旗袍服务生到一个小隔间,有扇纱质屏风,将人影朦朦胧胧印在屏风上。

旗袍服务生没走,给她准备绘画工具。

这让时卿生出几分安全感。

是正规画画。

只是为什么要隔着屏风,时卿猜大概是某个领导喜欢这种朦胧的作画感,当下饭菜吧。

时卿在这边专注作画,屏风那边推杯换盏。

有人瞟向屏风,哟了声:“今天画画换人了,身姿更加绰约啊。”

“腰身细,背也挺得直,这美人仪态真好,就是不知道画像不像她人一样好。”

这群人表面打着风雅艺术的旗号,其实是满足视觉癖好,谢惟屿瞧不上,眼风都没往那边去。

无奈桌上不停有人讨论这个“作画美人”,他抬眸望去。

纱质屏风,灯光将女人柔美的曲线完美勾勒,长发垂胸,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美朦胧感展现得淋漓尽致。

谢惟屿眉心顷刻拧起。

桌上有人敬他酒,他压下酒杯起身:“有点事,各位慢用。”

-

齐慧在隔间外面的休息室,听见开门声,抬头看见谢惟屿来了。

“谢总您走错了,吃饭的包厢在……”

“让她别画了。”谢惟屿抬手指下隔间方向,嗓音发冷。

齐慧不明所以,但多年混迹官场的敏锐度非比寻常,知道太子爷这是不高兴了,赶忙过去朝时卿打手势,意思是随便画几笔收尾快出来。

时卿也确实在收尾了,仓促画完最后几笔。

“齐阿姨,怎么了?”

齐慧把人往外拉:“你认识谢惟屿?”

时卿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会在这碰见他。

她能说什么,倒霉催的。

齐慧把人带到谢惟屿面前,立刻有眼色地带旗袍服务生走了,隐私空间让给两人。

门一关,空气顿时逼仄。

谢惟屿垂眸睨她:“这次又是什么,你知道屏风那边的男人都是用什么眼神看你?这么喜欢委屈自己,是打算年底给自己颁个最佳委屈奖?”

几次碰面,他的语气都是如此讽刺,讽刺中又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像站在高处睥睨她烂泥一样的生活。

“兼职,赚钱,求人办事。”

时卿说这话指尖已经蜷进掌心,掐得有些刺痛:“在你太子爷看起来轻而易举的事,我都要用尽全力才能办到。这个回答够解释我的委屈奖了吗。”

谢惟屿胸口微微起伏,看得出怒意翻涌:“你在这‘用尽全力’,你老公呢,他就穿得像个男模一样陪你吃个饭,然后需要他的时候又美美隐身。”

“时卿,你是什么品种的恋爱脑?”

“……”

果然误会了,还误会得很彻底。

该满意的,可时卿心口像塞了团湿水棉花,潮湿发闷。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绕开他往门口走。

“时卿。”

身后响起谢惟屿的声音,莫名让人后脊发凉:“你知道我要想绊你的脚,你什么也做不了。”

时卿握门把的手顿住。

“同样的,”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要我乐意,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时卿转身:“你什么意思。”

谢惟屿盯着她,一步步走近,像只设圈进攻的野兽:“你求别人,不如求我。”

时卿定定注视他。

内心已经风起云涌,表面还风平浪静,她知道曾经不欢而散的情侣,最想看到对方什么样子,狼狈、害怕、软弱、无助。

最好能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大喊错了,都是她不好都是她的错。

想看这些,去死吧!

时卿顶着气:“我要是不求呢。”

谢惟屿眉眼一压,透着冷意,语调却是揶揄轻慢:“真有骨气啊。”

“谢谢夸奖。”

时卿拉开门走出去。

齐慧一直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赶忙拉住她:“卿卿,你跟谢总很熟?我想起来了,你们都是京大的学生,你看你认识谢总也不早说。”

权贵就是好使,跟谢惟屿攀上关系,连称呼都变亲切了。

时卿在应不应下这层关系之间犹豫,余光瞥见某人从休息室出来。

“只是认识,我跟谢总不熟。”

谢惟屿脚步微顿,似冷笑了声,迈步去了包厢。

齐慧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个来回,虽然不明白两人的真实关系,现在看来是不怎么样,一个不攀附,一个冷淡,这种关系相当于无。

齐慧笑容淡下几分:“这样啊。”

“齐阿姨,我的事麻烦您费心了,我先走了。”

时卿刚要离开,戴眼镜的男人匆匆过来,在齐慧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时卿,还有个事要你帮忙。”齐慧脸上又堆出笑。

时卿预感不太好:“齐阿姨,我说了只画画。”

“你画的画好看,局长让你过去趟,就亮个相聊聊天,没别的意思。一包厢的人,还怕吃了你不成。”

时卿语气平和,但态度很硬:“齐阿姨,我们有言在先,只画画。”

齐慧脸色冷下几分:“既然你算这么清,那我也算得清,幼儿园的事答应了会办,但你要想清楚,除了幼儿园还有小学,有初中,小孩的教育可不止这三年。”

时卿算看清楚了,求人办事就是一把刀卡脖子上,让往哪走就往哪走。

-

包厢门轻叩两声,齐慧带着时卿进去,跟席间的人介绍。

“这是我女儿同学,这不临时拉过来画画的,没想到大家喜欢她的画。卿卿来,你坐宋局旁边。”

宋局看上去五十几岁,不是肥头大耳那一挂,戴副金边眼镜算儒雅类型。

时卿不意外会在包厢看到谢惟屿,只是往里走的时候清晰看到了他眼里的轻蔑和讽刺。

大概意思是,你硬气不求我,然后呢,还不是要卑躬屈膝求别人?

时卿心口堵得厉害。

只能尽量忽视谢惟屿的存在。

饭局是正规饭局,有人说起时卿的画,顺着就问几句时卿对画的理解,一群人一窍不通还要装很懂,时卿也只能陪着应付几句。

有人敬局长的酒,连带把时卿捎上:“小时,你进来都没敬局长一杯,太不懂事了。”

时卿没动,旁边的人小声提醒:“这酒你还想什么,你在这敬一杯,抵过外面上百杯,局长旁边的位置可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

局长另一边坐的是谢惟屿。

时卿扯唇,暗嘲自己要端着,又没资格端着。

片刻,她伸手端酒杯。

“咣——”

谢惟屿没拿稳酒杯,砸到桌上。

酒液飞溅,溅到他,也溅到局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