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早,起得也早,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舒窈最起码已经三四年没这么作息健康过了。
楼下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还有轻微的交谈声,
“舒窈,”
沈仲越推开房门,
“醒了就下楼吃早饭,然后我们去民政局。”
“妈妈,今天的早饭好丰盛啊!”
5岁的沈淮峥趴在桌子旁,一脸惊叹。
“是吗,那淮峥多吃一点。”
苏知云忍住心酸,摸了摸儿子的头。
“好,妈妈,我觉得自己能吃两块鸡蛋饼,不、三块!”
沈淮峥竖起两根手指,想了想,又悄悄竖起一根。
“都敞开了肚子吃,今天管够!”
秦淑又从厨房端上来一大盘白面馒头。
沈淮峥张着嘴还在惊叹,沈淮屹却吸了吸鼻子,带着俱意和哭腔:
“妈妈,我们是要跟季伯伯家一样去别的地方吗?”
“我听见了你和爸爸的谈话,我们家,是不是也要被砸了?”
沈淮屹口中的季伯伯是金陵大学西语系的老师,他亲眼看到季伯伯家的屋子被一群戴着红袖章的人冲进去砸的稀巴烂,
季家大哥想护住一本书,却被打得满脸血。
“不要害怕,爸爸妈妈只是换个地方工作生活而已,咱们一家不会分开。”
“被砸掉的,都是不好的东西,都是咱们家不要的东西。”
苏知云蹲下身子,紧紧抱住两个孩子,轻声安抚。
舒窈垂下眸子,静静喝粥,
在时代的滚滚车轮下,哪怕是她这个来自后世,又有老太太一辈子记忆的人,也不过只是一粒尘埃,
她斗不过时代浪潮,也拯救不了任何人,
唉,连她这么乐观的人,都变得有点emo了,可怕可怕。
吃完一顿气氛十分诡异凝重的早饭,沈仲越和舒窈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来到民政局。
沈仲越那辆是沈江海的,舒窈这一辆是当初她上了班后,舒老爷子给买的,
两人一前一后,隔得老远。
“我就说,得离吧!”
“这俩口子本来感情就不好,你们忘了,之前这舒窈看见沈家小儿子,还情绪激动到动了胎气。”
“那当初这俩咋给结婚了?”
“匆匆忙忙办的席面,谁知道啊。”
那人说着不知道,却语气怪异,一副这里面指定有鬼的样子。
也有人说了句公道话,
“这舒家大孙女也是倒霉,嫁给了他们家,不离婚难道跟在后面受苦受罪?”
“这要是你们家闺女,你们能愿意?”
当然是不愿意的,押都得给押去离婚。
或许是这段时间见得多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连问都没有问,就直接撕了像奖状一样的结婚证书,又重新颁发了一张绿色的离婚证书,
然后两人又去了派出所户籍科,把舒窈和沈淮屿的户口迁了出来。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沈仲越沉沉吐出一口气,
他看着舒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二人跟来时一样,沉默的、一前一后骑回了大院,
大院外的氛围不太对,许多带着红袖章的人聚集在门口,他们在院墙上贴着大字报,聚在一起举臂高呼,
沈仲越顿时发了疯似的骑着车往里面冲,舒窈也不曾想到,这些人来得这么快,
沈淮屿,还在沈家!
这群人倒是没有彻底昏了头,大院的进出口他们不曾堵上,他们心里也清楚,里面住着的,都不是普通人。
沈仲越早就不见了踪影,舒窈按着记忆拼命蹬车,
果然,沈家被一层一层的人,围得死死的。
舒窈好不容易挤了进去,餐桌被卸了一条腿,桌上的盘子碗全部砸在地上摔得稀巴烂,
椅子、家具、小摆件,全部不能幸免,
舒家三个男人护着身后的老婆孩子站在角落,沈淮峥吓得嚎啕大哭,沈淮屹的眼神充满恨意,却被苏知云及时用用手捂住,
这些人一边大声数落沈家众人的罪名,一边四处打砸,他们故意将手中的物件砸在缩在角落的几人身上,看着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
疯了,真是疯了!
“我儿子呢?!”
舒窈冲到看上去最像领头人的男人面前,
“他已经不是沈家人了!”
她举起新鲜出炉的户口本。
“是舒同志啊,舒同志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舒同志及时同这家牛鬼蛇神断开关系,是位好同志,值得赞扬。”
“小朋友早被我们的人送去舒家,这会儿老首长怕是正在逗弄呢。”
舒窈松了一口气,看了眼二楼,
“我还有些行李没有收走,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让人和我一起上去。”
那男人笑眯眯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我们怎么会不放心呢?舒同志请便。”
舒窈一眼都没瞟向沈家人,目不斜视的上楼,
楼上也被打砸过,沈家二老和老大俩口子的房间被翻得一团乱,连两个小孩的屋子也没放过,地上全是玩具的碎片,
沈仲越的这间,虽然也有翻动的痕迹,但比起其他屋子来说,好太多了。
怪不得放心让她一个人上来。
柜子里基本上都是“舒窈”的衣服,沈仲越的衣服很少,舒窈大致替他收了几件进空间,
下放的人,顶多只允许每个季度带一身衣服,就这,还要被故意破坏,
舒窈想,先尽力替所有人收些不起眼的衣服放进空间,还有被褥,特别是冬天的,
这年头棉花可是紧俏货。
沈江海和秦淑俩人在家的时间最长,衣服也最多,舒窈收走三分之一,这样父子、婆媳匀一匀,都有御寒的衣物,
被褥也是一样,至于其他小物件,舒窈就没管了。
她在收东西的过程中,竟然还翻出一个杂色的玉镯,
舒窈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是沈家专门放在这里,让那群人翻的,
恐怕不止这个,极有可能还有一笔钱,
那些东西交出去,也能少受点罪。
舒窈的速度很快,明面上再把“自己”的衣服用床单打包,带走了一床冬天的棉被,塞了厚厚的衣服,
不多也不少,那男人扫了一眼,很快放行。
“妈妈,小婶把弟弟带走了。”
沈淮屹把头埋在苏知云怀里,低声说道。
“嗯,弟弟太小了……”
苏知云哽咽。
“我知道,弟弟太小了,会害怕,会哭,会像小峥小时候一样,发烧。”
“小婶要照顾弟弟,不能和我们一起。”
苏知云泣不成声,她的孩子,怎么这么懂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