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墨蓝雷霆的余威仍在洞窟中激荡,震耳欲聋的雷鸣与魔帝烙印湮灭时的怨毒尖啸混合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嗡鸣,久久不散。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硫磺、岩石粉尘以及巫龙身上那股原始的、略带腥气的土腥味。
于冕躺在冰冷的幽蓝水晶碎屑中,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圆光帽的清辉如同风中残烛,竭力维系着他濒临崩溃的肉身与神魂。龟甲黯淡无光地落在他手边,裂痕又深了几分,传递着一种油尽灯枯的悲凉。万乘统元功艰难地在残破的经脉中运转,汲取着圆光帽传来的那点清凉本源,修补着千疮百孔的身体。刚才强行催动精血,以龟甲圆光帽共鸣施展“溯本归源、破妄显真”之术,几乎耗尽了他的所有。他勉强睁开眼,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巫龙那庞大如山峦的身躯轮廓在幽光中起伏。
黎幽力竭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脖颈间的龟甲吊坠光芒微弱,刚才那引动祖灵洞本源之力的“雷殛邪魔”一击,对她自身的消耗亦是巨大。她急促地喘息着,墨玉般的眼眸死死盯着巫龙脖颈处那片焦黑的疤痕——魔痕已除,但那狰狞的痕迹却像一道永不磨灭的烙印,昭示着刚刚发生的可怕事实:祖灵洞,巫族最神圣的祖源之地,竟早已被那来自北方的恐怖魔帝所渗透!
巫龙庞大的身躯不再痛苦挣扎,它低垂着狰狞的龙首,墨玉般的冰冷龙眸扫过黎幽,又落在于冕身上。那目光中,暴戾的杀意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初生幼兽般的茫然,以及……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是感激?是疑惑?是对这两个渺小生灵力量的忌惮?它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呜咽,如同受伤巨兽的呻吟,庞大的身躯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卷起微弱的气流,吹拂着地面的尘埃和碎石。
洞窟内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寂静。只有洞顶残余的幽蓝水晶簇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碎裂声,以及远处地下暗河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淙淙水声。
“咳……咳咳……”于冕咳出几口淤血,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全身伤势,疼得眼前发黑。
黎幽闻声,猛地转头看向他。眼中的冰冷杀意已被一种沉重的复杂情绪取代。她挣扎着站起身,步履有些踉跄地走到于冕不远处停下,保持着警惕的距离。新月骨匕并未收起,幽蓝光芒吞吐不定。
“你……”黎幽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你到底是什么人?那龟甲……还有那顶帽子……为何能引动祖灵洞异变?魔帝的烙印……又是怎么回事?”她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每一个都直指核心。祖灵洞的剧变远超她的认知,而眼前这个重伤的中原人,似乎掌握着关键的信息,甚至是……钥匙。
于冕艰难地喘息着,靠在冰冷的水晶柱上,努力聚焦视线看向黎幽。圆光帽的清辉滋养着他的神魂,让他思维清晰了一些。他知道,此刻隐瞒或敌对都无济于事,魔帝的阴影已经笼罩了这里。
“于冕……”他声音微弱,却清晰,“家父……于谦。”这个名字,在如今的大明,尤其是在经历过土木堡之变的人心中,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分量。
黎幽瞳孔猛地一缩!于谦!那个引爆龙脉、与魔帝朱祁镇同归于尽的兵部尚书?!他的儿子?!她瞬间明白了为何此人能引动那神秘的龟甲!为何他身上有股不屈的浩然之气!
“至于此物……”于冕艰难地抬起手,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龟甲和头顶的圆光帽,“乃玄门九真传承之宝……定脉镇魂……蓬莱之基……”他每说几个字都需要喘息,“魔帝朱祁镇……未死……其魔念如跗骨之蛆……侵蚀龙脉……污染地气……这祖灵洞……想必也因其龙脉关联……早被其魔念渗透……那逆源魔痕……便是明证……”他断断续续,却将最关键的信息传递出来。
“玄门九真……蓬莱……”黎幽低声重复着这些陌生的词汇,心中的惊涛骇浪却愈发汹涌。巫族传承古老,对上古秘辛并非一无所知,玄门九真之名隐约在极为古老的壁画和残破骨刻上出现过,代表着对抗天地大劫的某种古老盟约。而蓬莱……更是传说中的仙山!她看着于冕手中的龟甲和头上的圆光帽,那上面流转的古老气息与法则波动,确实远非寻常宝物可比。
“你的意思是……魔帝的目标,不只是大明江山,还有这……蓬莱之基?”黎幽的声音带着寒意。若真如此,整个南疆,乃至天下,都危在旦夕!祖灵洞的异变,绝非偶然!
“是……”于冕肯定道,“他需要……灵气……需要……蓬莱宝藏……以成……真正魔道……”他看向那庞大而茫然的巫龙,“此龙……乃祖灵洞万年巫力所凝……本为守护……却被魔念侵蚀……若非及时……斩灭烙印……后果……不堪设想……”他顿了顿,目光直视黎幽,“此地……已非……安全……魔帝意志……虽被击溃……但其爪牙……或已感应……”
仿佛为了印证于冕的话,洞窟深处,那通向未知黑暗的甬道方向,隐隐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如同无数细小的、坚硬的节肢在岩石上快速爬行!
黎幽脸色骤变!她对祖灵洞的熟悉远超于冕,立刻分辨出这绝非洞中常有的生物!是那些被魔气污染异化的地下毒虫?!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嘶……”巫龙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巨大的头颅,墨玉龙眸警惕地望向黑暗深处,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庞大的身躯下意识地将受伤的脖颈侧向黎幽和于冕的方向,隐隐形成一种保护的姿态。初生的它,本能地感觉到刚才帮助它摆脱魔爪的两个生灵,与那黑暗中传来的污秽气息截然不同。
“来不及了!”黎幽当机立断,眼中的犹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巫族大巫祭的决断,“祖灵洞已被污染,魔影已至!我们必须离开!”她目光扫过于冕重伤的身体,又看向庞大而行动可能不便的巫龙,眉头紧锁。
离开?谈何容易!于冕重伤濒死,巫龙初生且目标巨大,外面是未知的、可能已被魔化生物充斥的复杂洞窟体系,甚至可能直通更恐怖的所在。而唯一的“出口”——他们进来的那条布满禁制的甬道,此刻恐怕也已不再安全。
“不能……原路……”于冕也想到了这点,他强撑着,目光投向祖灵洞更深处,那幽暗的、仿佛连接着大地的核心方向。龟甲在他手中传来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圆光帽的清辉也似乎在指引着同一个方向。“龟甲……圆光……感应……深处……有路……或通……地脉……生门……”他艰难地传达着两件至宝传递的信息。九真传承之物,在龙脉崩毁、灵气散逸的末世,似乎对地脉走向有着天然的感应。
黎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祖灵洞最核心的禁地,传说中连接着南疆大地祖脉的源头,连她这个大巫祭都未曾深入过最深处。此刻,那里幽暗深邃,却隐隐有极其微弱、不同于魔气的古老地脉气息传来。
黑暗甬道中的窸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如同潮水涌动!
“信你一次!”黎幽咬牙,瞬间做出决断。她快步走到于冕身边,不顾他的血迹和虚弱,一把将他架起!“还能动吗?催动你那龟甲和帽子,指明方向!”她又抬头,对着那警惕的巫龙发出一连串急促而古老的巫咒音节,试图以巫族血脉的气息沟通这初生的祖灵圣兽(虽然它凶蛮,但此刻别无选择)。
巫龙低吼一声,墨玉龙眸看了看黎幽和她架着的于冕,又看了看那传来污秽气息的黑暗甬道。它似乎理解了黎幽的意图,庞大的身躯缓缓调转方向,朝着祖灵洞深处那幽暗的核心匍匐移动,巨大的龙爪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无形中为两人开辟道路,也震慑着黑暗中的窥伺者。
“走!”黎幽架着于冕,紧随巫龙那山峦般的背影。于冕强提最后一丝精神,将意念沉入龟甲与圆光帽,淡金色的龟甲符文和圆光帽的清辉如同指路的灯塔,微弱却坚定地指向黑暗深处某个特定的方位。万乘统元功榨取着体内最后一丝潜能,支撑着他迈动灌铅般的双腿。
在他们身后,那片被魔帝烙印污染过的区域,焦黑的疤痕上,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紫黑色烟气,如同垂死的毒蛇,悄然从岩石缝隙中渗出,扭曲着,试图重新汇聚……而黑暗的甬道口,一片翻涌的、闪烁着幽绿复眼的“潮水”——无数拳头大小、甲壳紫黑、口器狰狞的变异魔化毒蝎——已然涌入了祖灵洞主窟!
血腥与魔气混杂的气息弥漫开来。
巫龙似乎感应到后方的威胁,猛地回头,发出一声充满警告与暴怒的龙吼!吼声震得洞壁碎石簌簌落下,暂时阻遏了魔蝎潮的汹涌之势。
黎幽架着于冕,在初生巫龙庞大身躯的掩护下,一头扎进了祖灵洞最深处那未知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幽暗之中。龟甲与圆光帽的微光,如同绝望深渊中的两粒星火,指引着一条通往未知生机的绝险之路。身后的龙吼与魔蝎的嘶鸣,如同末世交响的序曲,预示着更加凶险的逃亡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