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或者说曾经是京城的地方,如今更像是一座在废墟与蛮荒中倔强挺立的孤岛要塞。百倍扩张的剧变,撕裂了它原有的格局,也重塑了它的形态。
昔日繁华的街市坊巷,大多已化为断壁残垣,被强行纳入了一道道仓促垒砌、高达十数丈的巨型城墙之内。这些城墙并非传统的青砖包土,而是就地取材,混合着从废墟中拆出的巨大条石、扭曲的金属梁架,甚至是被砍伐下来的、坚硬如铁的“鬼木”树干,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层层堆叠、浇筑、夯实。墙体表面布满了狰狞的棱角和未打磨的毛刺,如同巨兽粗糙的皮肤,散发着冰冷、蛮荒的原始气息。城墙上布满了箭孔、弩台和巨大的投石机基座,日夜有神情疲惫却目光警惕的士兵巡逻。
城墙之内,空间被极限压缩。幸存的宫阙被最大限度地修缮利用,簇拥在核心区域,成为新朝的中枢。更多的则是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挤在一起的简易窝棚。木材奇缺,人们便用新生的、坚韧异常的藤蔓编织骨架,糊上厚厚的泥浆,顶上覆盖着巨大的阔叶或兽皮。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烟火气、药草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源自新生植物与异兽的腥甜气息。
在这片拥挤、混乱、却顽强生存着的核心地带,一座全新的建筑拔地而起,成为这座“孤岛要塞”最醒目的标志,也象征着新帝朱祁钰在这个蛮荒时代的意志——玉京金阙。
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宫殿。其基座直接利用了原奉天殿未被完全摧毁的巨大地基和几根幸存的蟠龙金柱。主体结构却采用了大量从废墟中回收的金属构件和新开采的、闪烁着青黑色幽光的“沉铁岩”。建筑风格粗犷而奇特,兼具防御堡垒的厚重与某种试图沟通天地的玄奥。顶部并非飞檐斗拱,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暗金色金属拼接而成的浑圆穹顶,穹顶表面蚀刻着繁复的星辰轨迹与山川脉络图。穹顶之下,并非金銮宝座,而是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由某种半透明水晶和暗金符文构成的立体浑天仪模型——这是钦天监残存官员和搜罗来的、略通星象堪舆的“异人”们,呕心沥血的杰作。
浑天仪的核心,悬浮着那方浸染了朱祁钰鲜血与龙脉余烬气息的传国玉玺。玉玺散发着温润而稳定的白光,如同定海神针,不仅支撑着整个浑天仪模型的运转,其光芒更如同无形的脉络,丝丝缕缕地渗透进玉京金阙的墙壁、地面,乃至整个要塞的地基深处,与这片残存大地中尚未完全平息的龙脉余烬遥相呼应,形成一道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守护屏障,勉强抵御着外界狂暴灵气的侵蚀和低阶妖邪的窥伺。
此刻,玉京金阙顶层,浑天仪投射下的清冷光晕中,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
朱祁钰端坐在一张由整块沉铁岩打磨而成的宽大座椅上,身披玄色龙纹常服,脸色在浑天仪流转的光影下显得更加苍白瘦削。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用粗糙皮纸写就的塘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下方,吏部尚书王直、英国公张辅、户部尚书金濂,以及几位新晋提拔、气息彪悍的“异人营”统领,皆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
“西北……朔方城……陷落?”朱祁钰的声音嘶哑,像是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三万军民……一夜之间……化作枯骨?方圆百里……生机断绝?只余下……一片……紫黑色的……焦土?”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被绝望和重担反复淬炼过的眼眸,此刻燃烧着骇人的怒火与惊悸,死死盯住负责情报的“异人营”副统领——一个擅长驭使一种名为“风信子”的异种蜂鸟进行远距离侦查的瘦高汉子,陈风。
陈风额头冷汗涔涔,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回……回陛下!风信子……三日前传回最后影像……朔方城……城还在!但……城墙……城墙上爬满了……紫黑色的……藤蔓!像……像是活物!城内……一片死寂!连……连老鼠的声音都没有!影像最后……只看到……看到城中心……有一股……巨大的……紫黑色……烟柱……冲天而起!然后……然后所有风信子……瞬间……瞬间就……枯死了!像是……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气!”
“紫黑色……烟柱……”朱祁钰喃喃重复,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乾清宫偏殿,于谦以血泪控诉的画面——土木堡血海上,那双燃烧着妖异紫焰的帝眸!
一股混杂着刻骨仇恨与巨大恐惧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是他!那个魔头!他回来了!而且……变得更强!更恐怖!
“魔帝朱祁镇!”朱祁钰猛地将塘报狠狠拍在沉铁岩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霍然起身,眼中再无一丝侥幸,只剩下孤狼般的狠厉与决绝:“传旨!即刻起,玉京金阙最高戒严!‘玄黄浑天仪’全力运转!各城防节点,增派双倍岗哨!异人营所有能感应邪祟气息者,轮番值守,不得间断!”
他目光如刀,扫过众人:“通告全城军民!邪魔已现!其名——朱祁镇!此獠乃土木堡五十万忠魂血债元凶!乃引爆龙脉、致使山河破碎、苍生蒙难之罪魁!凡我大明子民,与其不共戴天!凡有发现其踪迹、或其魔气污染征兆者,立报官府!重赏!凡有通敌、或受其魔气侵蚀者……诛九族!”
字字染血,杀气盈霄!他要将这滔天的仇恨,化作凝聚人心、对抗魔影的最强武器!
“陛下!”王直颤巍巍上前,老脸上满是忧虑,“朔方陷落,西北屏障已失!魔焰滔天,恐非寻常刀兵可敌!当务之急,除固守之外,须尽快寻得克制魔气之法!否则……”
“朕知道!”朱祁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焦躁。他何尝不知?普通的士兵,甚至低阶的“异人”,在那能瞬间抽干生机的紫黑魔气面前,恐怕连靠近都做不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浑天仪核心那方散发着温润白光的玉玺。玉玺的力量能守护一城,但能诛杀那远在西北、已成气候的魔帝吗?
“报——!!!”一个浑身浴血、几乎是从门外滚进来的传令兵,嘶声打破了凝滞,“伏牛山……伏牛山方向!八百里加急!狼烟……是最高等级的……九……九柱擎天狼烟!”
伏牛山?!那里是朝廷新设的“炼魔场”旧址,也是拱卫京城西南的重要据点!九柱擎天狼烟,意味着灭顶之灾!
朱祁钰的心猛地沉到谷底!难道魔爪已经伸到了眼皮底下?!
伏牛山,炼魔场旧址。
昔日朝廷在此设立工坊,试图利用此地残存的、较为温和的地脉之火和新生的一些奇异矿物,打造能对抗妖邪的兵器铠甲。此刻,这里却已化为一片血腥炼狱。
临时构筑的木石寨墙早已支离破碎,熊熊燃烧的火焰并非凡火,而是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紫黑色魔焰!火焰中,隐约可见扭曲的人形在无声哀嚎、化为灰烬。地面上,布满了巨大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坑洞和纵横交错的恐怖爪痕。残肢断臂随处可见,鲜血浸透了焦黑的土地。
战斗并未结束,但已接近尾声。
仅存的数十名守军和“异人营”好手,被逼退到原本炼魔工坊的核心——一座利用天然山洞改造的巨大熔炉旁。他们背靠滚烫的岩壁,组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圆阵,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脸上混合着血污、汗水和极致的恐惧与绝望。
他们的敌人,并非铺天盖地的魔物,只有三头。
但就是这三头怪物,让数百守军和数十名身怀异能的“异人”几乎全军覆没!
为首的,是一头体型大如房屋的巨型蜘蛛!它通体覆盖着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漆黑甲壳,八只复眼如同燃烧的血色灯笼,闪烁着残忍嗜血的光芒。最恐怖的是它那不断开合的口器,喷吐出的并非蛛丝,而是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腥甜气息的紫黑色毒雾!毒雾所过之处,岩石滋滋作响,迅速腐蚀软化!一名试图用控火异能焚烧毒雾的异人,仅仅吸入一丝,便瞬间全身皮肤溃烂流脓,发出凄厉的惨叫,短短几息便化作一滩冒着气泡的紫黑色脓血!
另一侧,是一头形似巨蜥、却长着三颗狰狞蛇头的怪物!三颗蛇头分别喷射出冰锥、毒液和灼热的烈焰!覆盖范围极广,逼得守军狼狈躲避,阵型被不断切割打散。
而盘旋在低空,如同梦魇般笼罩着战场的,则是一只翼展近十丈的怪鸟!它没有羽毛,浑身覆盖着腐烂的、流淌着脓液的惨绿色肉膜!每一次俯冲,都伴随着令人灵魂颤栗的尖锐嘶鸣!这嘶鸣仿佛能直接攻击神魂!不少意志稍弱的士兵听到这声音,便瞬间目光呆滞,抱头惨嚎,七窍流血而亡!即便能勉强抵抗,也头痛欲裂,战力大减!
“结阵!守住熔炉口!别让这些畜生毁了地火!”一个浑身浴血、左臂齐肩而断、用布条草草勒住的壮汉嘶吼着,他正是此地守将,原京营游击将军雷猛。他右手挥舞着一柄门板大小的、被地火淬炼得暗红的巨斧,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开山裂石之力,勉强逼退那头喷吐毒雾的巨蛛,但巨斧的锋刃上,已经布满了被毒雾腐蚀的坑洼斑点。
“雷将军!顶不住了!那怪鸟的叫声……弟兄们撑不住了!”一个手持长枪、枪尖闪烁着微弱电光的年轻“异人”声音带着哭腔,他脸色惨白,鼻孔不断淌血,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冲击。
“顶不住也得顶!”雷猛目眦欲裂,声音如同受伤的猛虎,“熔炉下面是连通地火的唯一通道!毁了它,伏牛山地脉失衡,魔气更易侵入京城!想想家里的爹娘妻儿!给老子杀!”
他怒吼着,不顾左肩断臂处鲜血狂涌,强行催动体内最后的气血,巨斧上红芒暴涨,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劈向巨蛛的一只血色复眼!
巨蛛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异常灵活地侧移,巨斧只劈在它坚硬的甲壳边缘,溅起一溜刺目的火星!同时,它的一只锋锐如镰刀般的步足,如同闪电般刺向雷猛空门大开的胸腹!
“将军小心!”电光异人睚眦欲裂,拼尽全力掷出手中长枪!枪身电光缭绕,化作一道银蛇射向巨蛛的步足关节处!
嗤啦!
电光在甲壳上炸开一片焦黑,却未能完全阻止那致命的刺击!步足尖端依旧狠狠扎入了雷猛的右腹!剧痛让雷猛眼前一黑,巨斧脱手!
“吼!”三头巨蜥的火焰蛇头趁机喷出一道粗大的火柱,直袭雷猛面门!
完了!雷猛心头一片冰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清越的剑鸣,如同九天鹤唳,陡然划破血腥沉闷的战场!声音并不宏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怪鸟的嘶鸣、魔物的咆哮和火焰的呼啸!
紧接着,一道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青色闪电,从战场侧翼、那片被魔焰点燃的密林中暴射而出!
来人速度太快!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青影!他并未直接冲向三头巨兽,而是以一种玄奥莫测的轨迹,绕着濒临崩溃的守军圆阵外围急速掠过!
嗡!
随着他的身影掠过,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的气流如同灵蛇般凭空生出,迅速在地面上蔓延、交织!眨眼间,一个覆盖了数十丈方圆的、由无数淡金色符文构成的巨大阵图骤然成型!阵图的核心,正是那三头凶焰滔天的魔物!
阵图成型的瞬间,一股温和却浩瀚磅礴的力量陡然降临!如同无形的巨手抚平了狂暴的灵气乱流!弥漫在空气中的紫黑色毒雾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被阵图散发的淡金色光芒净化、驱散!那头怪鸟发出的摄魂嘶鸣,撞在这层淡金色的光幕上,如同泥牛入海,威力骤减!连三头巨蜥喷出的冰锥、毒液、火焰,在触及光幕时,也被大幅削弱、迟滞!
“九真镇魔图?!”雷猛身边,一个须发皆白、气息奄奄的老道士猛地瞪大眼睛,失声惊呼,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是……是玄门九真秘传的镇魔灵纹!有救了!有高人来援!”
来人正是于冕!
他单足点在一截燃烧的焦木之上,身形凝立如山。一身青衫在魔焰与阵图金光的映照下猎猎作响。他脸色沉静如水,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两团淡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目光如同冰冷的利剑,锁定着阵图中那三头因领域被压制而惊怒咆哮的魔物。
他手中并无长剑,只有那方暗金色的龟甲,此刻正悬浮在他胸前尺许,缓缓旋转,流淌着温润而古老的光辉。刚才那清越剑鸣与瞬间布下的“九真镇魔图”,正是他以龟甲为引,调动体内初成的万乘统元真气,结合此地尚未完全消散的龙脉余烬气息,施展出的九真秘法!
“雷将军!带人退入熔炉甬道!固守地脉节点!”于冕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守军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力量,“此獠交予我!”
话音未落,于冕动了!
他并未直接冲向魔物,而是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指尖流淌着淡金色的真气轨迹,快得只能看到一片残影!口中低诵着玄奥古朴的音节:
“万乘统元,气御周天!离火之精,听吾敕令!凝!”
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悬浮的龟甲猛地一震!其上代表“离”位的符文骤然亮起,赤红如火!同时,阵图范围内,那些尚未熄灭的魔焰、三头巨蜥喷吐的火焰,甚至空气中游离的狂暴火灵之气,仿佛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疯狂地向着他结印的双手掌心汇聚!
眨眼之间,一柄长约三尺、通体赤红、纯粹由高度凝练压缩的火焰能量构成的古朴长剑,在于冕手中凝聚成形!剑身之上,流淌着淡金色的符文脉络,散发出焚尽八荒的恐怖高温与诛邪破魔的凛然正气!剑锋所指,空气扭曲,魔气退散!
离火诛魔剑! 以万乘统元功调和万气,驾驭离火本源,凝气成兵!
“斩!”于冕清叱一声,身形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如瞬移般凌空立于那头喷吐毒雾的巨蛛正上方!手中离火诛魔剑化作一道撕裂天穹的赤金长虹,带着净化一切污秽的煌煌之威,朝着巨蛛那八只血色复眼汇聚的中央要害——狠狠劈下!
快!狠!准!
巨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八只步足疯狂舞动,试图格挡,庞大的身躯急速向后翻滚!同时,大团大团的紫黑毒雾不要命地喷向头顶!
然而,在“九真镇魔图”的压制下,它的动作慢了半拍!粘稠的毒雾遇到赤金剑虹,如同沸汤泼雪,瞬间被蒸发净化!
嗤——!
赤金色的剑芒如同热刀切牛油,毫无阻碍地劈开了巨蛛坚硬的头胸甲壳!狂暴的离火之力瞬间涌入其体内!
“轰!”
巨蛛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随即,无数道赤金色的光芒从它甲壳的缝隙中迸射而出!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这头凶威赫赫的魔蛛,竟被于冕一剑,由内而外炸成了漫天燃烧的碎片!腥臭的汁液和破碎的甲壳如同火雨般洒落!
一剑!诛杀巨蛛!
这一幕,震撼了所有幸存者!连那三头蛇蜥和腐肉怪鸟都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咆哮,攻势为之一滞!
于冕身形飘落,赤金色的离火诛魔剑斜指地面,剑身上火焰流转,映照着他沉静而肃杀的脸庞。他看也不看那漫天火雨,冰冷的目光直接锁定了那头三头蛇蜥。
“吼!”蛇蜥感受到了挑衅,三颗头颅同时发出愤怒的咆哮,冰锥、毒液、烈焰如同三道狂暴的洪流,向着于冕席卷而来!所过之处,连地面都被腐蚀冻结又灼烧,一片狼藉!
于冕眼神微凝,却不退反进!
他脚下步伐玄奥,身形如同风中柳絮,在间不容发之际,竟从那三道属性截然不同、覆盖范围极广的能量洪流缝隙中穿行而过!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到了毫巅,仿佛能预判攻击的轨迹!
万乘统元功赋予他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对天地灵气、对能量流动近乎本能的洞察与掌控!
“坎水之精!听吾敕令!转!”于冕左手剑诀一变,口中真言再吐!
龟甲上代表“坎”位的幽蓝符文骤然亮起!阵图内弥漫的水汽、蛇蜥喷吐的冰寒之力、甚至空气中游离的湿润灵气,瞬间向他左手汇聚!一面流转着幽蓝水纹、边缘凝结着冰晶的巨大盾牌虚影,瞬间在他身前凝聚成形!
轰!轰!轰!
冰锥、毒液、烈焰狠狠撞击在幽蓝水盾之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能量疯狂四溢!水盾剧烈震荡,表面冰晶碎裂,水纹激荡,却硬生生扛住了这狂暴的三重攻击!
“就是现在!”于冕眼中金光爆射!趁着蛇蜥攻击后的短暂间隙,他右手离火诛魔剑猛地一振!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人剑合一,化作一道赤金色的流星,无视了另外两颗蛇头的阻拦,直刺蛇蜥中间那颗喷吐毒液的狰狞蛇头!
噗嗤!
赤金剑芒精准无比地贯入蛇口!狂暴的离火之力瞬间爆发!
“嗷——!”中间蛇头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整个头颅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炸裂!腥臭的毒血和破碎的骨肉四溅!
蛇蜥遭受重创,剩余两颗头颅发出痛苦的悲鸣,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挣扎!
盘旋在空中的腐肉怪鸟见势不妙,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刺耳的嘶鸣!这一次,嘶鸣声中蕴含着更强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于冕的识海!同时,它猛地俯冲而下,腐烂的肉翼掀起腥风,锋利的爪子闪烁着幽光,直抓于冕天灵盖!它要趁于冕被精神冲击影响、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发动致命一击!
“哼!”于冕闷哼一声,识海如同被重锤击中,一阵剧痛眩晕!但他紧守灵台,龟甲散发出温润清辉护住神魂,硬生生抗住了这波精神攻击!面对怪鸟的俯冲利爪,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坤元厚土!起!”他猛地一跺脚!万乘统元功全力运转,沟通脚下大地!
轰隆隆!
地面剧烈震动!在于冕身前,一面厚达数尺、由纯粹土黄色地气瞬间凝聚而成的坚实岩墙拔地而起!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挡在了怪鸟俯冲的路径上!
砰!
怪鸟的利爪狠狠抓在岩墙之上,火星四溅!坚硬的岩石被抓出深深的沟壑,却未能洞穿!
就在怪鸟因撞击而身形微滞的刹那,岩墙之后,一道赤金色的剑光如同毒龙出洞,精准无比地穿透岩墙预留的缝隙!
“噗!”
离火诛魔剑狠狠刺入了怪鸟那腐烂的、流淌着脓液的胸膛!
“呖——!”怪鸟发出一声穿金裂石、充满了痛苦与怨毒的惨嚎!它疯狂地拍打翅膀,试图挣脱!但离火之力已然在它体内爆发!
于冕眼神冰冷,手腕猛地一搅!赤金色的火焰从怪鸟体内喷薄而出!
“焚!”
轰!
巨大的怪鸟瞬间被点燃,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如同坠落的流星,带着凄厉的哀鸣,从空中重重砸落在地,抽搐几下便不动了,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和刺鼻的焦臭。
短短数息之间,三头凶焰滔天、几乎屠尽伏牛山守军的恐怖魔物,在于冕以龟甲引动万乘统元功、驾驭五行之力的凌厉手段下,尽数伏诛!
战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幸存者粗重的喘息。
雷猛捂着鲜血淋漓的腹部,看着那傲立于魔物尸骸之间、青衫染血却气息渊深的年轻身影,如同看着一尊降临凡尘的救世战神。他挣扎着,推开搀扶的士兵,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和失血而嘶哑颤抖:
“末将雷猛!代伏牛山上下残存将士!叩谢仙师救命之恩!敢问仙师尊号?!”
玉京金阙,浑天仪清冷的光辉下,气氛却比伏牛山的战场更加压抑诡谲。
伏牛山九柱擎天狼烟的消息,如同冰水浇头,让朱祁钰刚刚因颁布“诛魔令”而强提起的狠厉气势为之一滞。朔方陷落的阴影尚未散去,西南门户又燃烽火!魔帝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从西北蔓延而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吞噬掉这座在废墟上艰难建立起的孤城!
“报——伏牛山急报!”一名风尘仆仆、身上带着烟火气的信使被侍卫几乎是拖了进来,他声音嘶哑,脸上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魔物……三头极其恐怖的魔物突袭炼魔场!守军……守军近乎全灭!危在旦夕之际……一位……一位年轻的青衫仙师突现!施展……施展惊天仙法!一剑诛杀喷毒巨蛛!再斩三头蛇蜥!最后……以土墙阻怪鸟,一剑焚之!三魔……尽灭!伏牛山之危已解!雷猛将军重伤,命属下火速回报!那位仙师……已随属下前来京城!此刻……此刻正在宫门外候旨!”
信使的话如同在死寂的深潭中投入巨石!
“仙师?!” “一剑诛魔?!” “伏牛山之危已解?!” 惊呼声在殿内此起彼伏。王直、张辅等人脸上瞬间涌起狂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朱祁钰苍白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快宣!”朱祁钰猛地站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不!开中门!朕……朕亲自去迎!” 值此魔影压城、人心惶惶之际,一位能力挽狂澜、诛杀恐怖魔物的“仙师”降临,其意义不啻于雪中送炭,甚至可能成为稳定大局的关键!
玉京金阙沉重的中门缓缓开启。朱祁钰在张辅等重臣的簇拥下,快步走出。宫门外广场上,残阳如血,将巍峨而粗粝的要塞城墙染上一层悲壮的赤金色。
一个身影安静地伫立在广场中央。
青衫布履,身形略显单薄,风尘仆仆。面容清俊,眉宇间凝结着挥之不去的沉郁与风霜,尤其是一双眼睛,深邃如同古井寒潭,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坚韧。他手中并无拂尘宝剑,只静静地托着一方巴掌大小、边缘布满深刻裂痕的暗金色龟甲。龟甲在残阳下流淌着温润内敛、却又古老深邃的光泽。
正是于冕。
当朱祁钰的目光落在于冕脸上,尤其是看清他眉眼间那份依稀的轮廓时,一股莫名的悸动猛地撞入心扉!太像了!那眉眼,那沉静中蕴含的刚毅,与记忆深处那位在乾清宫以血泪控诉魔帝、最终引爆龙脉的绯红身影……何其相似!
“你……”朱祁钰的脚步顿住了,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探寻。
于冕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迎上这位在废墟中扛起帝国、眉宇间刻满疲惫与狠厉的新帝。他没有跪拜,只是单手托着龟甲,微微躬身,声音清朗而平稳,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
“草民于冕,参见陛下。”
于冕!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朱祁钰、在王直、张辅等所有知晓内情的重臣耳边炸响!
兵部尚书于谦……之子!
那个在龙脉引爆、京城剧变后便不知所踪的于家独子!他竟然活着!而且……成为了拥有诛魔之能的“仙师”!
朱祁钰的瞳孔骤然收缩!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腾——于谦染血的手指插入龙脉祭坛时决绝的背影……引爆龙脉后那具与废墟融为一体的残躯……还有那空洞淌血的眼窝中,最后一丝仿佛穿透时空的托付……
“于……于卿之后?”朱祁钰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目光死死锁定于冕手中的那块龟甲。那龟甲……他认得!那是于谦从不离身之物!上面的裂痕与血迹……更是引爆龙脉的惨烈见证!
“正是。”于冕的回答依旧平静,他托起手中的龟甲,暗金色的光芒在残阳下流转,“家父遗物,亦为传承之器。伏牛山魔物,乃沾染魔帝邪气所化异种。幸赖家父遗泽与先贤所授之法,方能诛之。”
他寥寥数语,却蕴含了爆炸性的信息!于谦遗泽!先贤传承!能诛杀连“异人营”都束手无策的恐怖魔物!
朱祁钰心中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狂喜、震撼、猜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于谦引爆龙脉,带来了灾难,却也留下了对抗灾难的火种?而这个火种,就掌握在他的儿子手中!
“好!好!天佑大明!于尚书忠烈,后继有人!”朱祁钰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挤出激动与欣慰的神色,上前亲自扶起于冕(尽管于冕并未跪下),“于卿……不,于仙师!速速随朕入金阙!朕要与你细谈这魔物根源、这诛魔之法!”
他热情地挽着于冕的手臂,转身向玉京金阙内走去。张辅、王直等人也连忙跟上,脸上都带着振奋之色。于冕的归来和展现的力量,如同一剂强心针,暂时驱散了笼罩金阙的绝望阴云。
然而,就在众人簇拥着朱祁钰和于冕,即将踏入玉京金阙那扇厚重的、铭刻着玄奥符文的沉铁大门时——
异变陡生!
“呃……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朱祁钰身侧响起!发出声音的,赫然是刚刚还一脸激动振奋的户部尚书——金濂!
只见金濂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住,剧烈地抽搐起来!他原本红润的脸庞瞬间蒙上一层死灰,眼珠疯狂上翻,露出大片惨白的眼白!皮肤之下,无数道紫黑色的、如同蚯蚓般的脉络急速凸起、蠕动!一股阴冷、污秽、充满贪婪吞噬气息的紫黑色魔气,如同喷发的火山,不受控制地从他七窍之中狂涌而出!
距离他最近的几名侍卫和官员,被这突如其来的魔气喷个正着!
“啊!”
“救命!”
惨叫声凄厉响起!那几人如同被浓硫酸泼中,接触魔气的皮肤瞬间溃烂流脓,血肉如同蜡烛般融化!更可怕的是,那魔气如同活物,疯狂地顺着他们的口鼻、伤口钻入体内!仅仅数息,这几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身体剧烈膨胀、扭曲,皮肤撕裂,长出紫黑色的骨刺和脓包,口中发出非人的嘶吼,彻底化作了失去理智、只知杀戮的魔化怪物!嘶吼着扑向身边最近的活人!
“护驾!”张辅反应最快,怒吼一声,魁梧的身躯爆发出强大的气血之力,如同蛮牛般撞开扑向朱祁钰的一头魔化怪物!同时抽出腰间佩刀,刀光如匹练,狠狠斩向另一头!
场面瞬间大乱!惊呼声、惨叫声、魔物的嘶吼声、兵刃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朱祁钰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却被混乱的人群撞得一个趔趄!
而距离魔气爆发的中心——金濂最近的,除了那几个瞬间魔化的倒霉蛋,便是刚刚被朱祁钰挽着手臂的于冕!
此刻,彻底魔化的金濂,身体已经膨胀了一倍,皮肤被紫黑色的角质覆盖,双手化为利爪,头颅扭曲变形,口中流淌着腐蚀性的涎液,仅存的一丝意识也被无尽的怨毒和杀戮欲望吞噬!他那双完全被紫黑色魔焰充斥的眼眸,带着刻骨的仇恨,死死锁定了一身清气、手持龟甲的于冕!
“吼——!”魔化的金濂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腥臭的魔气喷涌!它无视了张辅斩来的刀光(刀锋砍在它覆盖角质的肩膀上,只溅起一溜火星),庞大的身躯携带着万钧之力,如同一头发狂的犀牛,张开流淌着涎液的巨口,朝着于冕——或者说,朝着于冕手中那块散发着让它本能感到厌恶与恐惧的清辉的龟甲——狠狠噬咬而来!
腥风扑面!魔气蚀骨!
朱祁钰被侍卫死死护在身后,惊骇欲绝地看着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恐怖一幕!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于冕刚刚展现出诛魔仙姿,难道就要在这宫门之内,被这由户部尚书化身的魔物……
面对这近在咫尺、腥臭扑鼻的魔口,于冕的眼神却骤然锐利如冰锋!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魔化金濂的扑噬,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邪魔外道!安敢放肆!”清冷的叱咤如同惊雷炸响!
他托着龟甲的左手五指猛地张开!暗金色的龟甲瞬间光华大放!无数细若微尘的玄奥符文如同金色的星河般流淌而出,瞬间在于冕身前交织成一面凝实无比、流转着清圣光辉的淡金色光盾——**九真玄光障**!
轰!
魔化金濂那携带着恐怖力量的噬咬,狠狠撞在淡金光盾之上!发出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光盾剧烈震荡,金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却牢牢挡住了这致命一击!魔物口中喷吐的污秽魔气撞上光盾,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如同滚油泼雪,被迅速净化消散!
“镇!”于冕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一点刺目的纯白光芒!那是高度凝练的万乘统元真气,蕴含着调和、净化、镇压的无上意志!他无视魔物疯狂挥舞的利爪(利爪抓在护身真气上,只激起道道涟漪),指尖如电,快逾闪电般点向魔化金濂那被紫黑色魔焰充斥的眉心!
噗!
指尖精准无比地点中眉心!
“嗷——!!!”魔化金濂发出了远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痛苦的惨嚎!那声音中充满了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它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僵直!周身翻涌的紫黑色魔气如同遇到了克星,疯狂地向内收缩、溃散!
于冕眼神冰冷,指尖的纯白光芒骤然爆发!
“净!”
纯白的光芒瞬间充斥了魔化金濂的整个头颅,并迅速蔓延至全身!魔物体表的紫黑色角质、骨刺、脓包,在这纯白光芒的照耀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它那扭曲膨胀的身体如同漏气的气球般急速干瘪萎缩!翻涌的魔气被强行剥离、净化!
短短数息,当于冕收回手指时,原地只剩下一具迅速变得冰冷、皮肤灰败、七窍流出黑色污血的金濂的尸体。所有魔化的痕迹消失无踪,唯有那双圆睁的眼睛里,残留着临死前极致的痛苦和一丝……诡异的解脱。
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玉京金阙宫门前!
所有的厮杀、嘶吼、惊呼,在这一刻都消失了。侍卫们握着染血的刀,惊魂未定。张辅的刀还架在一头被斩去半边身子的魔化怪物尸体上。王直瘫软在地,面无人色。朱祁钰在侍卫的包围中,脸色惨白如纸,死死盯着于冕那收回的手指和金濂的尸体,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恐惧!后怕!还有一丝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爬满全身!
户部尚书金濂!堂堂朝廷重臣!竟然早已被魔气侵蚀,潜伏在朕的身边!就在这玉京金阙门口,在朕迎接“仙师”的时刻,爆发了!若非于冕……若非这位于卿之子……
这魔帝的手段……何其阴毒!何其恐怖!他不仅能制造强大的魔物攻城略地,更能无声无息地侵蚀重臣,如同毒蛇般潜伏在帝国的心脏!
于冕缓缓转身,青衫上沾染了几点魔血的污迹,却无损他此刻渊渟岳峙般的气势。他看向脸色惨白的朱祁钰,目光平静中带着一丝凝重,声音清晰地传入死寂的广场:
“陛下,魔帝之患,已非疥癣之疾。此獠邪法,可侵蚀人心,化人为魔,防不胜防。金尚书……恐非孤例。”
朱祁钰浑身一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猛地看向身边那些惊魂未定的重臣和侍卫,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疑与冰冷!
玉京金阙,这座他苦心经营、视为最后堡垒的要塞,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潜伏着无数毒蛇的魔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