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玉京金阙顶层的观星台,此刻成了风暴之眼。九色流转的玄灵大阵隔绝了外界震天的厮杀与魔啸,却隔不开那紫金魔龙垂死挣扎的恐怖威压。魔血如瀑,泼洒在被污染的大地上,蒸腾起剧毒的紫黑色瘴气。溃散的魔潮如同决堤的污流,在混乱中相互践踏、吞噬,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与血肉撕扯声。

朱祁钰死死抓着冰冷的沉铁岩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望着远方那如同山峦崩塌般痛苦翻滚的魔龙,望着那被魔血浸染、正化为沸腾毒沼的焦土,劫后余生的狂喜早已被冰冷的恐惧取代。那柄撕裂魔龙眼窝的混沌巨剑,那惊鸿一现的九真破灭斩,其威能远超凡人想象,也深深烙印在他心底,激起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刺骨忌惮的寒意。

“仙师神威,诛魔护国,功在千秋!”朱祁钰猛地转身,脸上瞬间堆砌起激动与感激涕零的潮红,他踉跄着冲向阵图边缘,甚至作势欲拜,“朕代大明亿万生民,叩谢仙师再造之恩!若无仙师,今日玉京必成齑粉,江山社稷尽付魔手!”

于冕缓缓收回指向天际的手指。那柄惊世巨剑已然消散,九真玄灵大阵的光芒也如水银般收敛,隐入玉京金阙的地基深处,只留下空气中尚未平息的能量涟漪和淡淡的符文余韵。他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体内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传来阵阵空虚的刺痛。强行催动九真破灭斩,跨越空间锁定魔帝本源,几乎抽干了他初成的万乘统元真气,神魂更是如同被巨锤反复敲击,震荡不休。

他强提一口真气,稳住身形,目光并未落在激动欲拜的皇帝身上,而是穿透渐渐稀薄的魔气烟尘,落向西北那片被更深沉紫黑色笼罩的蛮荒深处。那里,一股微弱却更加纯粹、更加怨毒的魔帝意志,如同受伤的毒蛇,正蛰伏在巢穴中舔舐伤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与贪婪。

“陛下言重了。”于冕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沙哑,却依旧清晰平稳,如同山涧冷泉,“魔帝本源受创,然未绝。此獠凶戾,以魔龙之躯承载怨魂,以万灵血肉为资粮,恢复极快。此番溃退,非是终结,而是蛰伏。”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观星台下混乱的宫门广场,扫过远处城墙上欢呼雀跃却不知真正危机所在的士兵,最后落回朱祁钰那张强作感激的脸上。

“当务之急有三。”于冕竖起三根手指,语速沉凝,“其一,清剿溃散魔物,严防其流窜为祸,或聚集成新患。其二,净化魔龙污血污染之地,此血蕴含魔帝本源诅咒,放任不管,将滋生毒瘴,异化生灵,遗祸无穷。其三……”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剑,直刺西北:“寻其魔巢,断其根脉!魔帝此番倾巢而出,受此重创,其老巢必空虚!此乃千载难逢之机!若待其恢复元气,重聚魔军,甚至……吞噬龙脉残烬以补本源,则天下危矣!玉石俱焚之局,绝非危言耸听!”

“寻魔巢,断根脉?!”朱祁钰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如同被冰水浇头。深入那被魔气彻底侵蚀的西北蛮荒?寻找一个能孕育出紫金魔龙的恐怖巢穴?这无异于闯入九幽地狱!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那方温热的玉玺,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仙师……此议……是否过于……凶险?”朱祁钰的声音干涩,带着掩饰不住的怯意,“魔帝虽伤,其巢穴必是龙潭虎穴!仙师法力通玄,自是无惧,然……然朝廷如今,百废待兴,兵微将寡,更有魔气侵蚀之忧……恐难以为仙师提供强援啊!”他言下之意,既怕于冕孤身犯险失败,更怕……怕他成功之后,携诛魔之威归来,这残破的朝廷,这惶惶的人心,将尽归其手!

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掠过朱祁钰眼底。于冕展现的力量太强了,强到令他这位人皇感到窒息。引爆龙脉的于谦之子,身负九真秘传,能布下守护万民的玄灵大阵,更能一剑重创魔帝……这样的人,是救世的仙师,还是……颠覆皇权的隐患?

“无需朝廷大军。”于冕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看穿了朱祁钰心底的算计与恐惧,“魔巢所在,非寻常兵卒可往。此行,贵精不贵多。草民只需一人引路。”

“一人?何人?”朱祁钰一愣。

“杨洪。”于冕吐出两个字。

“杨洪?”朱祁钰眉头紧锁,脑海中迅速搜索。一个模糊的身影浮现——那个从土木堡尸山血海中爬出、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的年轻把总?后来似乎被派去了居庸关?他有何用?

“正是。”于冕的目光投向北方,“居庸关守将杨洪,身负‘血煞引’异能。此异能虽为杀伐所生,却能于冥冥中感应魔气源头,尤其对重创魔帝残留之气息,有特殊共鸣。他,便是寻得魔巢的关键钥匙。”

居庸关,这座被抛掷在百倍蛮荒中的孤城,此刻如同惊涛骇浪后幸存的礁石,伤痕累累,却依旧倔强地挺立。

关城上,原本高耸的箭楼只剩半截焦黑的骨架,垛口坍塌无数,墙体上布满了巨大的爪痕和腐蚀性的紫黑色印记。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焦臭味和一种源自鬼木林深处的、令人作呕的腐殖气息。

杨洪拄着一柄缺口遍布的腰刀,斜靠在唯一还算完好的敌楼残壁下。他身上的铁甲早已破碎不堪,露出下面被血污和汗水浸透的麻布内衬。左臂用沾满黑血的布条吊着,右腹的伤口虽被草草包扎,依旧有暗红的血渍不断渗出。他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唯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关城下那片被魔狼尸骸和污血浸透的焦土,以及更远处那在暮色中如同择人而噬巨口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鬼木林。

就在数个时辰前,这里经历了一场惨烈到极致的守卫战。数十头比牛犊还大、眼燃幽绿魔焰的巨狼,如同来自地狱的猎犬,在魔鸟摄魂尖啸的掩护下,疯狂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关城。守军死伤惨重,城门几度告破。若非那位神秘青衫仙师突现,一剑惊鸿,诛杀头狼,又以玄奥阵图压制魔气,鼓舞残兵奋起反击,此刻的居庸关,恐怕已是一片死域。

“把总,喝口水吧……”一个同样满身伤痕、脸上稚气未脱的小兵,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破旧的皮水囊递过来。水囊里的水浑浊不堪,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

杨洪没有接,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水?这被魔气隐隐污染的水源,喝下去是解渴,还是催命?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王二麻子被惨白藤蔓拖入地底时那半声凄厉的惨叫。

“报——!”一个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踉跄着冲上城头,声音嘶哑破裂,“关城东侧……鬼木林边缘……发现大量……魔化狼尸!还有……还有一队人!打着……打着京城的旗号!为首者……是……是前些日子那位……青衫仙师!”

“仙师?!”城头残存的守军瞬间骚动起来,麻木绝望的眼神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希冀光芒。杨洪猛地抬头,灰败的脸上闪过一丝震动。那位救下关城、却又飘然而去的神秘强者,他回来了?

沉重的关城大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于冕的身影出现在门洞的阴影里。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风尘仆仆,脸色比在玉京金阙时更加苍白,眉宇间凝结的沉郁仿佛又深了几分。他身后,跟着十几名身着京营制式皮甲、气息彪悍、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精锐,正是朱祁钰咬牙派出的“异人营”好手,为首者正是那擅长驭使“风信子”的陈风。这些精锐看向于冕背影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敬畏。

于冕的目光越过迎接的守军,直接落在了拄刀而立的杨洪身上。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

“杨洪?”于冕的声音平静无波。

“末将……在!”杨洪强忍着伤口的剧痛,挺直脊背,声音嘶哑。

“你身负‘血煞引’之能,可感魔气源头。”于冕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魔帝朱祁镇,于玉京城外受创遁走,其本源魔息必有残留。随我出关,寻其魔巢。”

寻魔巢?!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杨洪耳边炸响!出关?进入那片吞噬了王二麻子、盘踞着无数未知恐怖魔物的鬼木林?甚至更远,深入那被紫黑色魔气彻底笼罩的、传说中连飞鸟都无法穿越的西北死地?去追寻那个能操控紫金魔龙、将朔方城化为死域的恐怖魔帝的老巢?

巨大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他只是一个侥幸从土木堡炼狱中爬出、又在居庸关挣扎求存的小小把总!他只想活下去!哪怕像蝼蚁一样卑微地活着!

“仙师……末将……末将……”杨洪嘴唇哆嗦着,拒绝的话语堵在喉咙里。他想起了土木堡遮天蔽日的血海,想起了同袍被炼成血雾时的无声哀嚎,想起了于谦尚书那空洞淌血的眼窝中最后的悲悯……也想起了王二麻子被拖走时伸出的、绝望的手。

“你怕了?”于冕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他缓缓抬起手,掌心那方暗金色的龟甲流淌着温润的光泽。“怕葬身魔腹?怕尸骨无存?”

杨洪身体一颤,低下头,不敢直视那双仿佛能看透他灵魂的眼睛。

“怕,是人之常情。”于冕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苍凉的穿透力,如同古战场上呜咽的风,“但有些路,总得有人去走。五十万将士的血债,需要有人去讨。龙脉崩碎、山河破碎的根源,需要有人去斩断。魔帝不除,今日之居庸关惨剧,明日将在更多城池上演。你身后的这些袍泽,你关城内残存的妇孺,终将沦为魔巢中的枯骨与血食。你……可愿做那引路之卒?”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杨洪的心上。五十万同袍的血……龙脉崩碎的根源……身后袍泽妇孺……王二麻子绝望的手……

一股混杂着悲愤、屈辱和不甘的火焰,猛地从杨洪心底最深处窜起!烧尽了恐惧的寒冰!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于冕,嘶声吼道:

“末将杨洪!愿为前驱!纵是刀山火海,九幽魔窟,亦在所不辞!”

“好。”于冕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许,“收敛心神,催动你的‘血煞引’,感应西北方向,最深沉、最怨毒的那缕魔帝本源气息!”

杨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伤口的剧痛。他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那股因杀戮而觉醒、却一直被他视为不祥的阴冷力量——血煞引!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杨洪为中心扩散开来。城头上残存的守军,甚至陈风等异人营精锐,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被无形的血腥气包裹。杨洪的身体微微颤抖,皮肤下隐隐泛起不正常的暗红色泽,尤其是他右腹那处伤口,渗出的血液竟带着一丝诡异的紫黑。

他紧咬着牙关,忍受着异能反噬带来的灵魂撕裂般的痛楚,意念如同无形的触角,顺着于冕指引的西北方向,向着那片被魔气笼罩的蛮荒深处延伸、探索……

混乱!狂暴!无数驳杂的魔气如同污浊的河流在感知中奔涌!低阶魔物的嘶吼、魔化植物的低语、大地深处魔脉的搏动……形成一片令人疯狂的噪音之海!

杨洪的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血水从脸颊滑落,身体摇摇欲坠。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这片魔气噪音撕碎时——

嗤!

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无法形容的纯粹怨毒与至高威严的**紫金色**光芒,如同黑夜中唯一燃烧的冥火,猛地刺破重重魔气迷雾,烙印在他的感知深处!那光芒冰冷、贪婪、充满了对生命最深的憎恨,正是重创了魔龙、被九真破灭斩撕裂的本源魔息!它如同一条受伤的毒蛇,蜿蜒曲折,指向西北蛮荒深处一个不可名状的黑暗节点!

“找到了!”杨洪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竟有两点微弱的紫金光芒一闪而逝!他指向西北偏北的方向,声音因激动和痛苦而扭曲:“在那里!魔气……如渊如狱!距离……很远!中间隔着……数道……巨大的……空间裂谷和……魔气……沼泽!”

“指路即可。”于冕的声音斩钉截铁。他手托龟甲,一步踏出,已然越过洞开的城门,身影没入关外那片被暮色和魔气笼罩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鬼木林阴影之中。

“跟上!”陈风低喝一声,率领十几名异人营精锐紧随其后,如同融入黑暗的猎豹。

杨洪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异能带来的强烈不适感,抓起地上的腰刀,踉跄着跟了上去。他的目光死死锁定西北方向那一点感知中的紫金魔息,如同最忠诚的猎犬,追寻着血腥的源头。鬼木林中扭曲的枝干如同魔爪,脚下滑腻的苔藓散发着腐臭,黑暗中无数窸窣的低语和贪婪的目光窥伺着这群闯入者。

真正的魔域之行,开始了。

西北蛮荒,天地异变后,这里成了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更是魔气滋生的温床。

天空是永恒不变的铅灰色,厚重的魔云低垂,仿佛浸透了污血,隔绝了日月星辰的光辉。大地被撕裂、扭曲,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谷如同大地的伤疤,纵横交错。裂谷中蒸腾着紫黑色的毒瘴,散发着硫磺与尸体腐烂的恶臭。裂谷之间,并非平原,而是起伏不定、覆盖着厚厚一层粘稠紫黑色淤泥的“魔息沼泽”。淤泥中,不时鼓起巨大的气泡,破裂时喷出惨绿色的毒烟。一些扭曲怪异的、如同放大了千百倍的菌类和水蛭的魔化生物在淤泥表面缓缓蠕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腻声响。

更远处,是连绵起伏、如同巨神骸骨般嶙峋狰狞的黑色山脉。山体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布满了巨大的洞穴,洞穴深处闪烁着幽绿色的磷火,如同魔鬼的眼睛。整片天地,死寂中充斥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和无处不在的、试图侵蚀心智的恶念低语。

于冕一行人,便行走在这片如同九幽地狱般的魔土之上。

杨洪走在最前,他脸色惨白,汗如雨下,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他右腹的伤口在魔气环境的侵蚀下,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那点被九真破灭斩重创的魔帝本源气息如同附骨之蛆,与他体内的“血煞引”异能产生着诡异的共鸣,疯狂地撕扯着他的意志,试图将他拖入疯狂与魔化的深渊。他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死死支撑,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瞳孔深处那两点微弱的紫金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指引着方向。

“左转!避开那道裂谷!谷底有……有大家伙在沉睡!”杨洪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痛苦。

于冕手托龟甲,龟甲表面流淌着温润的清辉,形成一道薄薄的、几乎透明的淡金色光幕,笼罩着整个小队。光幕之外,浓稠的魔气和剧毒的瘴气如同活物般翻涌冲击,却被光幕无声地净化、排斥。他目光沉静,万乘统元功在体内缓缓运转,汲取着天地间稀薄却依旧存在的清灵之气,滋养着枯竭的经脉,同时感应着这片魔域深处混乱的灵机流动。

陈风等异人营精锐紧随其后,人人脸色凝重,屏息凝神。他们紧握兵器,身上或多或少都闪烁着异能的光辉——或眼眸锐利如鹰,扫视着黑暗中的危险;或耳廓微动,捕捉着最细微的异响;或皮肤隐隐泛起金属光泽,增强防御。在这片魔域,任何一丝松懈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停!”于冕忽然低喝一声,脚步顿住。

众人瞬间停下,如同凝固的雕塑。只见前方不远处的魔息沼泽边缘,一片相对干硬的黑色岩石地带,赫然散落着几具新鲜的尸体!

尸体穿着破烂的皮甲,看样式并非明军,倒像是草原部落的装束。他们的死状极其诡异恐怖!全身皮肤干瘪发黑,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命力,紧紧包裹在骨架上。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们的胸膛都被破开,心脏不翼而飞!伤口处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层薄薄的、闪烁着紫黑色幽光的冰晶覆盖。

“是瓦剌人!”陈风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尸体腰间的骨饰和武器,声音低沉,“看腐烂程度,不超过三日。他们……像是被某种东西瞬间抽干了精血和魂魄,连心脏都被……冰冻带走了?”

“魔帝爪牙。”于冕的目光扫过尸体胸口的冰晶伤口,眼神凝重,“此乃‘玄冥冰魄爪’的痕迹。看来,溃散的瓦剌残部,也未能逃脱魔帝的猎杀。这些心脏和精血魂魄,恐怕都成了那魔头恢复本源的资粮。”

一股寒意瞬间笼罩了众人。瓦剌人虽然凶悍,但在这魔域中,竟也如同待宰的羔羊!

“加快速度!”于冕沉声道。杨洪体内那点魔帝本源气息的牵引正在减弱,说明那魔头正在加速恢复!必须在其彻底复原、甚至更进一步前,找到魔巢!

一行人绕过尸体,在杨洪的指引下,向着魔域更深、魔气更浓的黑色山脉挺进。地势越来越高,空气越发稀薄寒冷,魔气的侵蚀也越发猛烈。龟甲散发的清辉光幕被压缩得只剩下薄薄一层,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随时会被腐蚀穿透。

终于,在翻过一道如同刀削斧劈般的黑色山脊后,一片令人窒息的景象呈现在众人眼前!

下方,是一个巨大无比、如同陨石撞击形成的环形盆地!盆地的中心,并非岩石或泥土,而是一片粘稠得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不断向上喷涌着紫黑色气泡的**魔气沼泽**!沼泽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惨白色、巨大无比的**骸骨**堆砌而成的扭曲高塔!

那骸骨塔高达数十丈,形态怪异,绝非人类或已知生物所有。巨大的脊椎骨盘绕扭曲成塔身,无数狰狞的、带着尖刺和犄角的头骨镶嵌其上,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幽绿色的磷火。塔顶并非尖顶,而是由十几根巨大的、弯曲如钩的肋骨合拢成一个巨大的、如同花苞般的惨白骨巢!

整个盆地,被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冰冷、死寂、怨毒、贪婪的魔帝意志所笼罩!那惨白骨塔,便是这意志的核心载体!而骨塔下方那不断喷涌的魔气沼泽,则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精纯无比的生命精元气息——正是吞噬无数生灵血肉魂魄所化!

“魔巢……就是那里!”杨洪指着那惨白的骸骨之塔,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体内异能的剧烈冲突而颤抖得不成样子,他瞳孔深处的紫金光芒疯狂闪烁,几乎要将他吞噬!“那骨巢里……有……有东西!很可怕!它在……在呼吸!”

几乎在杨洪话音落下的同时!

轰——!!!

一股无法形容其恐怖的意志威压,如同沉睡的太古凶魔骤然苏醒,猛地从那惨白骨塔顶端的巨大骨巢中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环形盆地!

冰冷!死寂!怨毒!贪婪!更带着一种被蝼蚁窥视了巢穴的滔天震怒!

“蝼蚁……安敢……扰朕……清修!!!”

朱祁镇那嘶哑、扭曲、充满了金属摩擦般刺耳噪音的咆哮,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比在玉京城外更加清晰!更加暴戾!

伴随着这声灵魂咆哮,那巨大的惨白骨巢,如同地狱之花般,猛地绽放开来!

骨巢中央,并非预想中的魔帝真身,而是一颗巨大无比、缓缓搏动着的——**紫金色魔心**!

那心脏大如房屋!通体由半透明的、流淌着粘稠紫金色液体的晶体构成!无数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紫黑色能量脉络从心脏延伸出来,深深扎入下方的骸骨塔和魔气沼泽之中!每一次搏动,都引得整个盆地地动山摇!沼泽中喷涌的紫黑气泡更加剧烈!骸骨塔上燃烧的磷火猛地蹿高!一股更加精纯、更加恐怖的魔帝本源气息,如同海啸般席卷而出!

而在那搏动着的紫金魔心正上方,虚空之中,悬浮着一顶残破的、流淌着暗沉血污的——十二旒冕冠!

那正是朱祁镇登基时所戴的帝王冠冕!此刻,它却成了魔帝意志的放大器!冕冠之上,原本垂落的玉珠早已碎裂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缕凝练如实质的紫黑色魔气!冕冠正中央,一颗巨大的、燃烧着熊熊紫金魔焰的宝石,如同第三只魔眼,冰冷地“注视”着闯入盆地的蝼蚁们!

“不好!它在强行吞噬龙脉残烬!”于冕脸色剧变!他手中的龟甲疯狂震动,发出刺耳的嗡鸣!他清晰地“看”到,那紫金魔心每一次搏动,都通过那些扎根骸骨塔的“血管”,疯狂地抽取着这片魔域大地深处、那些被魔气污染同化了的、破碎的龙脉残烬之力!而悬浮的冕冠,则如同一个巨大的漏斗,将这股被魔化的龙气精粹,源源不断地灌注进魔心之中!魔心的搏动越来越有力,散发出的威压节节攀升!

“阻止它!否则一旦让它完成吞噬,后果不堪设想!”于冕眼中淡金色的火焰瞬间燃烧到极致!他猛地将手中龟甲高高抛起!

“万乘统元,气御九霄!九真秘法,镇魔封邪!九真玄灵大阵——现!”

嗡——!!!

暗金色龟甲悬浮于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神光!九道代表着天地本源力量的光柱再次在于冕的全力催动下,破开盆地浓重的魔云,从天而降!瞬间在惨白骨塔上空交织、融合,形成一个规模虽不及玉京城、却更加凝练、更加锋锐的九色阵图!阵图核心,龟甲旋转如轮,散发出镇压八荒的无上意志!

“镇!”于冕并指如剑,朝着那搏动的紫金魔心和悬浮的魔焰冕冠,狠狠一指!

轰隆!

九色阵图轰然压下!无数玄奥的符文锁链如同天罗地网,缠绕向紫金魔心与魔焰冕冠!

“吼——!!!”

紫金魔心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魔焰冕冠中央的宝石魔眼光芒暴涨!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被魔化龙气力量的紫黑色光柱,如同逆冲九霄的魔龙,狠狠撞向镇压而下的九真玄灵大阵!

两股代表着极致正邪的力量,在这魔巢核心之地,轰然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