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89年10月17日,上海浦东废弃区,暴雨。

艾莉卡·冯·克莱因的视野里,驾驶舱内的警报红光与全息摄像头上的雨水交织成血色的蛛网。

统御式的右臂关节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哀鸣,仅仅来得及带上的三台执行者僚机早已在追击中化作身后燃烧的流星。她咬紧牙关,将神经同步率推到临界值——85%,再高就会烧毁神经,但身后地球联合的追兵的警告声像铁锥一般凿进她的太阳穴。

“前方的EXM,立刻停止反抗!你所搭乘的机体已经违反地球联合伦理法第一章第26条!重复一遍,立刻停止反抗!”

【警告:主推进器失效】

【警告:肩部装甲剥离】

“呃……!”

她猛拉操纵杆,统御式以近乎垂直的角度俯冲而下——并不是她想要这么做,而是剩余的推进器再也无法维持升力了。雨幕之中,那座锈迹斑斑的摩天轮越来越近,战前的“明日世界”主题公园,如今只剩扭曲的钢骨像垂死野兽的肋骨一般刺向天空。当时建造它的人们不会想到,明日世界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美好的样子。

【最后通讯记录(已加密)】

发信人:黑沼圭一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别让我失望。”

艾莉卡艰难的扯下神经链接导管,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她的鼻腔中涌出。她现在头痛欲裂,灰蒙蒙的天空和实验室里的培养舱叠加在一起,让她什么也看不清。

“我……我不是……”

统御式撞进摩天轮的时候,她听见了自己右臂上传来的清脆的骨折声。

同日,明日世界废墟地下,23:47。

陆铭在EXM反应堆幽蓝的灯光下数着今天的收获:三块还算完整的太阳能板,两罐半合成润滑剂,还有一些小螺丝钉和螺母。

“还行……至少能换点东西。”说着,他把袋子扔到一边,继续鼓捣他一个月前的一件小战利品——一只镶着蓝宝石眼的玩具发条鸟。早在战前,就没有人玩发条驱动的玩具了,这东西的年龄说不定比他爸还大,现在它的发条早就锈死了。正因如此,他才把修复它作为了自己的一个小挑战,毕竟这东西也换不了什么……那蓝宝石实际上就是两块透明塑料。

“老六!”阿黄的喊声从通风管道传来,“东边掉下来个大的!”

“大的?”他把小螺丝刀塞进口袋。“有多大?”

“估计是个整的,说不定还能动呢!咱都不敢去啊!”

“切,一帮怂货。”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呆着吧,我看看去。”

这些年坠机见多了,不是马克西翁的侦察机就是联合军的EXM残骸。运气好能拆点部件拿去卖,运气不好那就是饵雷。

但今夜不同。

雨水在游乐园残骸上冲刷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像流星的尾焰。那东西挂在旋转咖啡杯区残破的顶棚上,还在冒烟。陆铭眯起眼睛——这不是常见的机型,纯白的装甲上刻着陌生的铭文。

“还真是个……大的。”

他小跑着来到这台EXM旁边,熟练地爬上机身,观察着脚下的钢铁巨人。这个躯干组件他不陌生,是地球联合产的弗雷斯提利,他没少拆。

“联合的新玩具吗……”他三下五除二的找到检修盖,拉下紧急阀门,舱盖随着他的操作缓缓开启。

白发少女像坏掉的人偶一般栽进积水中,溅起一片水花。陆铭缩了缩脖子……死人他见过不少,但他始终就是感觉膈应,为此没少被人笑话。他决定扭头不去看这个倒霉蛋,把注意力放在这台EXM上……

一声轻微的咳嗽让他浑身一激灵,他连忙跳下机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向那瘦弱的身影。他小心翼翼的抱起她的身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水——好轻啊,他心想,仿佛稍微一用力她就会碎掉一样。

“喂……你没事吧?听得到我说话吗?”

她突然睁开的眼睛把陆铭吓了一跳,虹膜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冰蓝色,瞳孔深处好像有什么在流动。

“请……”她的中文发音古怪,好像夹杂着欧洲的口音,“帮帮我……”

“这又是什么型号的战争垃圾……”陆铭嘟囔着。他总感觉这女孩好像不是普通人,从生物学角度来说。

少女的嘴角渗出鲜血。“统御式……不是垃圾。”

冷风刮在陆铭的脸上,他盯着女孩破损的驾驶服中露出的锁骨——A-47,这是某种编号。他突然想起绘本《机械城》中的一句话:

“第47个齿轮,会唤醒整座沉睡的城。”

……

钟楼又停摆了。

齿轮爷爷拖着油壶爬上螺旋阶梯时,整座机械城静得可怕。没有秒针的嘀嗒声,蒸汽不再从地缝里喷出,连最勤快的弹簧玩偶都垂下了手臂。

"问题出在主驱动轮。"他摸着第三十七级台阶上的凹痕,"有颗螺丝在赌气。"

果然,在钟楼心脏部位,一颗镀镍的六角螺丝松脱了半边。它卡在大小齿轮之间,倔强地不肯归位。齿轮爷爷没有强行拧紧它,反而从口袋里掏出块磁铁。

"瞧,这是从黑暗沼泽捡来的。"他把磁铁晃了晃,"听说能吸住逃跑的勇气。"

螺丝颤抖起来,突然"咔"地跳回原位。整个钟楼的齿轮群发出欢快的嗡鸣,生锈的指针猛地向前一跳——

4:48

发条鸟的风向标突然唱起歌,调子像极了齿轮爷爷年轻时听过的渔歌。

……

艾莉卡的眼睑颤了颤,刺目的光线从缝隙中钻入,迫使她蹙起眉头。还未等她适应,全身的神经末梢便争先恐后地传来尖锐的痛感——她猛地抽了口气,齿间泄出一丝压抑的呻吟。

金属碰撞声从斜上方响起。陆铭将扳手往围裙兜里一插,从工作架上跃下,靴底砸在地面发出闷响。

"醒了?"他踱到床边,阴影笼罩着艾莉卡苍白的脸,"感觉如何?不过丑话说前头,咱这儿的医疗条件就这样。"

"嗯……"艾莉卡艰难地动了动脖颈,中文词汇像散落的珠子在她脑海中滚动。"还……可以……"

"可以个鬼。"陆铭拧开矿泉水瓶,瓶盖弹在桌面上打着转。他托起艾莉卡的后颈,冰凉的瓶口贴上她干裂的嘴唇,"小口喝,别呛着。"

水流浸润咽喉的触感让艾莉卡睫毛轻颤。她像只谨慎的猫科动物,小口小口地吞咽着,直到清凉感顺着食道漫开,稍稍冲淡了周身火燎般的疼痛。

"那么,"陆铭用瓶底点了点挂在墙角的钢铁巨人,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奇特的暗纹,"方便交代下身份吗?还有这玩意儿——普通EXM可没这么花里胡哨。"

"我是……艾莉卡。"她声音飘忽得像缕烟,"那是……统御式……"

"然后呢?"

记忆的深海泛起浑浊的泡沫。艾莉卡眨了眨眼,忽然露出个带着稚气的笑容:"想不起来了……嘿嘿。"

"失忆?!"陆铭的眉毛几乎要飞进发际线,"大姐,这玩笑可不好笑。你要不再想想?"

"真的嘛!"艾莉卡鼓起脸颊,受伤的手臂在毯子下轻轻扭动,"人家现在疼得要命,你还这么凶……"尾音拖得老长,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哎得了得了,我的错。”陆铭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一脸“我真是多余问”的表情。“行吧,就当你是真失忆了,但你好歹再想想?比如这玩意儿的规格、开发商什么的,总不至于连个型号都记不住吧?”

艾莉卡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线,像是在脑子里使劲翻找答案。半晌,她忽然舒展眉眼,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不知道!”

“得。”陆铭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发出清脆的“啪”一声,“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那台挂在架子上的统御式,伸手敲了敲它的装甲外壳,金属发出沉闷的回响。“既然啥都不知道,那留着这玩意儿也没啥用……干脆卖了得了。这玩意儿看着挺值钱,说不定能卖不少。”

“不行!”艾莉卡猛地撑起身子,动作太急,疼得她“嘶”了一声,但眼神却异常坚决。“不能卖!”

陆铭挑眉。“哟,这会儿倒是挺有精神?刚才不还疼得哼哼唧唧的吗?”

“我、我就是知道不能卖!”她攥紧被单,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它……它很重要!”

“重要在哪儿?”陆铭抱起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连它干嘛用的都不知道。”

艾莉卡语塞,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她只能咬着下唇,闷闷地憋出一句:“反正……就是不行。”

陆铭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行吧,不卖就不卖。不过——”他弯腰凑近她,眯起眼睛,“等你伤好了,得给我好好解释清楚,这玩意儿到底什么来头。不然……”他故意拖长音调,“我就真把它拆了当废铁卖。”

艾莉卡瞪大眼睛,刚要反驳,陆铭已经直起身,懒洋洋地摆了摆手:“休息吧,伤员就别逞强了。”说完,他转身走向工作台,嘴里还嘀咕着:“真是的,捡个人回来还附赠个麻烦……”

艾莉卡望着他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单。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那台统御式,心里隐约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念头——这东西,绝对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一个月后。

艾莉卡灵活地转动着刚刚拆掉固定支架的右臂,指节发出清脆的咔嗒声。陆铭斜靠在门框上,手里拧着的螺丝刀停在半空——这丫头骨折痊愈的速度,比他修好一台老式发电机还快。

"看什么看?"艾莉卡突然转头。"没见过美女复健啊?"

"见过复健的,没见过骨头愈合跟纳米机器人重组似的。"陆铭把螺丝刀插回工具带,金属碰撞声里混着他状似随意的试探,"今天跟我出趟活?西区废车场新倒了批货。"

“要去要去!”艾莉卡眼睛一亮。这一个月她早把陆铭的仓库摸了个遍,可锈蚀的金属废墟和这个男人的生活一样,单调得令人发指。如果再不活动活动,她都感觉自己快要生锈了。

三小时后,她的兴奋被烈日烤得干瘪。废铁堆蒸腾着扭曲的热浪,陆铭却像嗅到血腥的豺狼,在每一块残骸间精准翻找着值钱的电路板。艾莉卡正踢着半截机械臂发呆,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刺破天际。

五台马克西翁军的陆战型斯匹那提从公路尽头压来,猩红的敌我识别灯在尘雾中忽明忽灭。流民们的破旧帐篷像被惊扰的蚁群,瞬间炸开慌乱的波纹。艾莉卡看见装甲沉重的脚掌碾过盛水的塑料桶,看见电磁步枪的充能光束扫过抱着婴儿的妇人——

"他们怎么敢?!"艾莉卡心中升腾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愤怒,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抽搐着,仿佛在召唤某个并不在场的战斗伙伴。

陆铭的手像铁钳般扣住她的肩膀。"低头,转身,跑。"他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带着锈铁般的血腥味,"除非你想看更多死人。"

"可他们在——"

"这他妈就是交战区!"陆铭突然暴怒的喘息喷在她耳畔,"马克西翁军上周屠了整个拾荒者营地,就因为他们怀疑有人私藏了军用EXM!你以为你的铁皮玩具能对付五个正规军?"

艾莉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统御式的光学镜片里,某个被尘封的战斗程序正在疯狂闪烁。但陆铭掌心的老茧磨蹭着她颈后的神经接口,奇异地镇压了那股躁动。

直到巡逻队扬起的沙尘吞没最后一个哭嚎的流民,男人才松开手。他的扳手不知何时已经深深插进身旁的金属板,扭曲的裂痕像道丑陋的伤疤。

"记住,"他拔出工具时,有血从虎口滴在发热的废铁上,"在这里活着,有时候比死更需要勇气。"

她的脑中突然弹出个陌生名词:[非战斗人员保护协议]。艾莉卡第一次对自己空白的记忆产生了恐惧。

回程的卡车上,艾莉卡突然开口:"我的EXM……统御式有非战斗人员保护协议。"

陆铭握方向盘的手突然青筋暴起。后视镜里,马克西翁军的巡逻队正在焚烧流民帐篷,黑烟像道扭曲的墓碑。

"那真好," 他最终只是干瘪的笑了一声,"我的仓库还有防火协议呢。"

……

推开发烫的仓库铁门时,陆铭的扳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阿黄?"他对着昏暗的仓库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往常这时候,那个总学街头混混叫他"老六"的少年早该蹦出来,嬉皮笑脸地讨要今天捡到的"好东西"。

艾莉卡默默弯腰捡起扳手,指尖触到金属上未干的机油。她注意到角落里阿黄常坐的小板凳上落了一层灰,上面放着半块发硬的玉米饼——那是孩子昨天说要留到今天当早餐的。

"今天早上……"隔壁废品站的老赵从铁网那边探头,"看见小黄毛往停车场那边跑,说是要捡马克西翁军扔的罐头……"老人的声音突然哽住,"那队铁王八经过后……就没见着娃……"

陆铭的呼吸突然变得很重。他转身走向工作台,动作僵硬得像台卡死的机器。艾莉卡看见他的拳头砸在台面上,木屑扎进指关节渗出血珠,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

三个披着防尘斗篷的男人站在门口,领头的搓着手:"陆老板,您上周说今天可以来看那台EXM……"他的目光不断往仓库深处瞟。

陆铭缓缓直起身。艾莉卡看见他后颈的肌肉绷得像钢丝,但转身时脸上却挂着她从未见过的笑容:"改主意了。你们……"他抹了把脸上的机油,在颧骨上拖出一道黑痕,"有重火力卖吗?"

商队护卫立刻按住腰间的脉冲手枪,领头人却眼睛一亮:"巧了,正好有批马克西翁军淘汰的……"

"不行!"艾莉卡突然冲过去抓住陆铭的手腕。男人的手臂像烙铁一样发烫,她几乎能感受到皮肤下奔涌的怒火。"阿黄……阿黄不会希望你这样……"

"那孩子才十六岁!"陆铭猛地甩开她,声音嘶哑得不成调,"他连玉米饼都舍不得一次吃完!"最后一个字几乎变成了哽咽。

艾莉卡被甩得踉跄几步,后背撞上统御式的腿部装甲。冰冷的金属透过单薄的衣服传来寒意,她突然红了眼眶:"可是……可是如果阿黄在这里……"

商人趁机插话:"陆老板,那台EXM至少能换三挺重机枪……"

"出去。"艾莉卡突然小声说。

"什么?"

"出去!"她突然提高音量,眼泪终于掉下来,"请你们……先出去好不好……"

也许是她发抖的声音太可怜,也许是陆铭突然变得可怕的沉默让商人感到不安。当铁门再次关上时,艾莉卡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我们……我们去找他好不好?万一阿黄只是被带走了……万一……"

陆铭的拳头慢慢松开,血和木屑簌簌落在地上。他望向角落里阿黄用易拉罐做的小风铃,叮叮当当的声音突然被灌进仓库的风吹响。

"..……现在就去。"他终于哑着嗓子说,伸手抹了把脸,结果把机油和血迹糊得更开了,"那小子……总说我是小气鬼老六……这次非得把他找回来骂一顿……"

艾莉卡悄悄松了口气。她没告诉陆铭,刚才撞到统御式时,休眠的机甲似乎传来一丝微弱的脉动——就像深海中遥远的心跳。

夜色如凝固的沥青般倾泻在废墟上。陆铭的军靴碾过碎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忽然蹲下,战术手电的光圈锁定半截印着马克西翁军徽的罐头,金属表面还沾着未干的血指印。

"陆铭!这边!"艾莉卡的声音从十点钟方向传来。少女正跪在扭曲的钢筋前,发梢沾满混凝土碎屑,平日总是叽叽喳喳的嘴此刻抿成一条细线。

男人跨步上前时,听见微弱的金属敲击声从废墟深处传来。他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撬开钢筋的动作却异常精准。当看清混凝土夹层里的身影时,陆铭的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阿黄蜷缩在缝隙里,左腿呈现不自然的扭曲。少年看见他们时,肿胀的眼皮费力地抬了抬:"……老六……"气音里带着血沫,"还有……啰嗦姐……"

"你这小鬼……"艾莉卡想扯出笑容,眼泪却先砸在锈铁上。她手忙脚乱解下围巾,却被陆铭一把夺过。

男人包扎的动作又快又狠,仿佛要把所有情绪都勒进布料。"省点力气。"他声音沙哑,手掌按在少年肋间伤口时,鲜血立刻从指缝溢出来,"回去给你修机车。"

阿黄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少年掌心粘着熟悉的机车油污,就像他总故意模仿陆铭在修车时的样子。"其实……"阿黄咳出一口血,瞳孔却亮得惊人,"我一直想开着机甲……干外星杂种一炮……像你说的……"

探照灯的光柱突然刺破夜幕。陆铭条件反射地按住艾莉卡的后颈往下压,另一只手护住阿黄的头。EXM装甲的液压声近在咫尺,震得碎石簌簌掉落。

等巡逻队远去,陆铭发现掌心里的温度正在流逝。少年最后的力气都用在攥紧他的手腕上,指甲陷进他的旧伤疤:"替我……轰……"

余音散在夜风里。陆铭轻轻合上阿黄的眼皮,这个动作让他手背上的机油和阿黄的血混在一起,在月光下黑得发亮。

回程时艾莉卡攥着块糖果纸,那是从阿黄口袋里找到的。她看着陆铭的背影——男人走路姿势变了,像是要把夜风也劈开。当仓库铁门哐当一声撞在墙上时,统御式的光学传感器突然亮起,蓝光扫过陆铭染血的工装裤。

防尘布被撕开的声响像枪声。陆铭将扳手插进机甲启动阀的瞬间,艾莉卡扑上来按住他的手臂:"不行啊,它的反应炉还没稳定!会炸的!"

少年转头看她,眼白里缠满血丝:"知道我怎么捡到他的吗?"他猛地拧开能源管线,"马克西翁军的流弹炸飞福利院那天,这小崽子抱着饼干罐子蹲在废墟里……罐子里装着二十三个硬币……"

统御式发出垂死的嗡鸣。艾莉卡突然按住太阳穴,记忆碎片里闪过猩红的敌我识别灯。她看着陆铭爬进驾驶舱,安全带勒进他渗血的肩膀,突然小声说:"右手第三个按钮……要连按三下……"

少年的动作顿住。晨光从顶棚裂缝漏进来,照见挂在操纵杆上的易拉罐风铃。阿黄用喷漆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翘的机甲,旁边写着"老六号"。

"上来。"陆铭伸手时,掌心还带着少年留下的机油和血,"教我怎么用这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