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摇曳的草庐死寂无声。
那道在寒铁断刃裂口上新生的、如同淬霜凝结的锐利微芒,刺破黑暗停滞在陆临渊瞳孔深处。灵觉如无形的水银包裹着那道微痕,冰冷清晰的数据在意识底层冲刷:
【微观结构观测:刃口微观致密度提升基准值0.38%!裂口边缘应力集中点局部重构率达71.4%!能量场耦合效率异常活跃率:突破阈值0.001%!】
冰冷。坚硬。锐利。
那点微芒所蕴含的穿透寒意,远非此等凡铁自身所能孕育。它是冰冷道痕刻入死物,撬动其结构本源的显化,是万般道迹被灵核唤醒的一缕真性!
夜风呜咽,自草庐顶的破口灌入,翻动了摊开在桌上的那本厚厚账簿空白页,也拂动桌上那三截断开的匕首。灯焰跳跃的光影落在那簇新诞生的刃口微芒上。
陆临渊指尖缓缓撤回,悬于冰冷的空气里。指尖皮肤下,灵台深处那枚沉寂冰寒的灵核缓缓旋动。映照万物纹理的道痕之力缓缓收敛,如潮水退去,只余下刃口那点微芒如不灭的启明星。
非是强炼。非是烙印。是点化。
点尘落迹,引动真性自现。
晨曦微露,寒气凝霜。
李老依旧蜷在铁匠铺角落那张浸满岁月烟油的老藤椅里。昏黄浑浊的眼半睁着,手里那杆黄铜烟锅并未点着。他似睡非睡,枯槁的指节无意识地在粗藤打磨得油亮的扶手上摩挲。铺面西角那荒院墙根下,几截断刃躺在枯草寒霜中,昨夜那丝若有若无的寒锐异感早已散尽,只有冻得硬邦邦的铁腥味。
灶房方向传来一阵粗鲁的嚷嚷,那是负责清早劈柴烧水的几个粗使伙计在争执。李老眼皮都不抬,只听着那声音越过前院。
“狗儿!滚出来!”是灶房王山子的粗嗓门,带着火气,“柴刀呢!刀呢!昨儿傍晚是不是你最后用的!这刃口卷的…切冻肉都嫌钝!”
墙角阴影里蜷缩着打瞌睡的李狗儿一个激灵跳起来,惶急地辩解:“王哥!不是我!昨晚用完我就把它放墙角的石墩上了…它…”
李狗儿目光掠过墙角石墩,上面空无一物,只有一层薄霜。他急得团团转,目光忽地扫到昨夜自己丢废铁的荒院墙角那堆杂物。冻硬的草茎顶着薄霜,几块黑沉沉的铁疙瘩散落着。
“对…对!那把破柴刀卷了…我去换把家伙事!”情急之下,李狗儿猛地想起昨日顺手丢在墙角的、那几截看着还算完整的短匕断片!虽然断了,但那精钢打的短刃可比劈柴的粗铁强多了!
他拔腿冲进荒院墙角,拨开乱草,一把抓起那断成三截的短匕刃身!入手冰冷刺骨,冻得他一哆嗦!顾不得许多,他抓在手里最厚实、断口裂得最小的一块半尺长的中段断刃,返身跑回灶房。
灶房柴火毕剥,大锅热气蒸腾。李狗儿喘着气把手中冰冷的黑铁断刃塞给正在对着肉案骂娘的壮实厨子。“刘大!用这个!比柴刀快!”
刘大厨子一脸络腮胡子被水汽熏得油亮,一把夺过断刃,入手冰凉沉重。这明显是哪件兵器毁了残骸,黑黝黝满是锈,刃口布满裂痕豁口。“这什么玩意儿?柴刀没了,拿块烂铁片子糊弄爷?”刘大不满地嘟囔。
“先试试…试试…”李狗儿陪着小心。
刘大手握着那截断刃,又硬又冷,远不如寻常厨刀趁手。他皱着眉,捏住断面还算完整的断口末端,将那截残刃当厨刀用,狠狠对着肉案上一大块冻得石头般的猪腿肉划下去!
“嗤拉——”
一声极其顺滑、仿佛裂帛的轻响!
没有丝毫顿挫!
没有丝毫卷刃!
仿佛那根本不是什么残破断刃,而是一块被冰水淬过、开过最锋利血槽的神兵!
刀刃没入冻肉!
如同烧热的刀子切进黄油!
一条深达寸许、边缘光滑如镜的笔直切口瞬间出现!冻肉被轻易剖开!
柴刀卷刃都砍不动的冻肉筋络…如同朽木败革!
断刃所过之处,骨肉分离!
刘大动作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手中那截黑沉冰冷、毫不起眼的铁片!又看看案板上那条光滑如缎的切口!指尖传来的感觉无比清晰——滑!顺!穿透一切滞涩的滑顺!
“神了……”李狗儿也呆了。
铁匠铺里刚刚被吵醒、探出头的学徒们也都张大了嘴。
灶房喧闹瞬间凝固。只余下锅底柴火爆裂的毕剥,蒸笼冒汽的嘶嘶。
角落藤椅里一直似睡非睡的李老,那双浑浊老眼的深处,极其隐晦地掠过一道微弱如星火乍现的厉芒!枯枝般的手指在藤椅扶手的油腻处猛地一抠!
无声无息。
却又似惊雷!
一道模糊但绝对清晰的感觉击中了他的识海——就在那片冻肉被剖开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冰冷精纯、绝非此界凡兵所能拥有的穿透锐意,混在那瞬间蒸腾的滚烫肉腥血气中一闪而逝!
不是灵压!
不是煞气!
是另一种……更接近本质的……锐!一种仿佛连天地规则都能被它划破一道口子的…纯粹至极的…
锋芒!
李老霍然抬头!浑浊的老眼如刀子般刮过李狗儿手中那截黑黝黝的断刃!
昨夜那股被他忽视、认定是错觉的冰冷异感……被这灶房的一幕狠狠凿实!
废铁?!
那草庐七小子搞的鬼?!
还是……
一个令人心头发寒的名字瞬间闪过李老的脑海。一个只存在于某些被刻意尘封的家史角落、被岁月黄卷记载的…某种传说中能点化凡铁、裂断神兵的……道痕真印?!这东西不是早就…
老家伙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浑浊的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又被他强行压下,只死死盯着那截断刃!那小子…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是为了引来目光?还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日头爬上东墙。
荒院墙角寒霜消融。
李老无声无息出现在荒草丛边。他矮身,枯瘦的手指如同精钢铸就的铁钳,精准而轻柔地从泥土荒草里捻起昨夜被李狗儿丢弃于此、剩余的那两截断刃。
一截是带有环柄的尾端断片(柄环断裂)。
一截是仅余三寸锋芒、尖端扭曲断裂的残尖。
两截断刃布满棕红硬锈,冰冷刺手。他用布满老茧的手指仔细摩挲过断口边缘,尤其那被荒草遮掩的断口背面。
他的指腹。
在残尖断口处内侧一道极其隐蔽、深入锈壳的微折缝隙最深处……
轻轻顿住了。
一丝。
细如针尖。
却冰冷坚硬到刺透神识感觉的…白色微痕…
如同冰河裂缝中永不融化的残冰,被他的指腹在精微的触碰下……
感知到了!
是它!
绝对不会错!
那道昨夜微淡寒芒闪过时他尚不敢确认、此刻在刺骨的锐意印证下无可辩驳的——
霜纹道痕!!!
一丝难掩的狂喜混合着更深层次的惊悸,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李老枯干的心脉!他捏着冰冷残尖的枯手微微颤抖!
这霜纹……几乎淡到消逝!蕴含的道痕气息更是微弱得可怜!但这…这分明就是那传说之物的雏形显现!
“好…好小子…”李老喉咙里发出沙哑如砂纸摩擦的低笑,如同夜枭啼鸣,“竟藏着这么个要命的玩意儿在草堆里玩……”
他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远处那笼罩在晨光微岚中如同寻常败草般的草庐方向!
眼底的浊色尽褪,只剩两点幽深冰冷的贪婪火焰!
那草庐的七少爷……
身上藏着足以让陆家翻天覆地的……
天大因果!
草庐内。
陆临渊盘坐蒲团。
身前木桌上。
那柄裂开锋芒的断刃静置。刃口那点新生微芒已内敛,却依旧刺骨。
他闭目。
意识沉浸。
丹田气海深处。
那枚悬凝如冰珠的灵核无声旋动。核心中央,那道霜纹道痕真印的微芒如同永恒不灭。昨夜点化断刃时引动的那一丝万物道痕共鸣之力,正化作极细微却无比精纯的能量流,一丝丝注入灵核之中。
核体表面,那原本沉寂的玄纹悄然流转。细微……而茁壮。
壁垒的墙基之内。
微末的道痕星火……
终于点亮了第一缕。
真正属于其自身的……
道基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