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在从门口射入的光柱中飞舞。仓库内部空间巨大而空旷，堆放着一些早已锈蚀不堪的废弃机床和零件。而在仓库的最深处，靠近一扇破损的、能看到外面枯芦苇丛的窗户下，一个人影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上。
是林浩。
他穿着得体的衬衫西裤，此刻却跪在满是污垢的地面上，身体微微发抖。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似乎塞了东西，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在他的正前方，粗糙的水泥地上，用白色的粉末，勾勒出一个简单的、却让人脊背发凉的图案——一个圆圈，里面套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十字架。像某种原始的审判符号。
而在这个符号的前方，端端正正地摆放着那双红色的绣花鞋。一左一右，并排而立，鞋尖对着林浩，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脚，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没有“策划师”，没有周延，只有被捆绑的林浩，和这充满仪式感的布置。
“清理周边！确认安全！救护组准备！”傅铮一边下令，一边持枪快速靠近林浩，警惕地扫视着仓库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队员们迅速散开搜查，确认仓库内并无其他埋伏。
傅铮蹲下身，扯掉林浩嘴里的布团。
“救…救我……”林浩脸色惨白，涕泪横流，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他来了…他要我解释…解释晓雯的事……”
“谁来了？谁绑的你？”傅铮抓住他的肩膀，厉声问。
“不…不知道…我从公司出来，刚到车边，就被人从后面……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就在这里……”林浩语无伦次。
傅铮的心沉了下去。又是这样干净利落的手法。“策划师”根本没有露面，他像操纵提线木偶一样，将林浩精准地放置在了这个他选定的“舞台”上。
“解释什么？苏晓雯到底是怎么死的？”傅铮逼问。
林浩浑身一颤，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仓库里唯一那扇破窗户正对着的、湖对岸的一片废弃水塔顶上，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那光闪烁了一下，稳定下来，形成一个模糊的、惨白色的光斑。
紧接着，第二个光点在一旁亮起，然后是第三个……
三个光点，在昏暗的天色下，排列成一个歪斜的、如同哭泣表情般的倒三角。
与此同时，傅铮脑海中的系统001发出了尖锐到极致的警报！
【！！！最高优先级警报！！！】
【检测到超高强度、高维信息流饱和式覆盖！覆盖范围：整个情人湖区域！】
【信息流内容解析：强制认知灌输——‘审判’！】
【警告！信息流试图绕过本系统防火墙，直接干扰宿主及周边人员感官与思维！启动紧急屏蔽……屏蔽失败！重复，屏蔽失败！】
几乎是系统警报响起的同一瞬间，傅铮感到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狠狠挤压着他的头颅！视野开始扭曲、晃动，耳边响起无数尖锐的、意义不明的嘶鸣和低语！
他猛地晃了一下，用手撑住地面才没有倒下。他看向周围的队员，他们也都露出了痛苦和迷茫的神色，有人甚至开始无意识地用手抓挠自己的头部。
而跪在地上的林浩，反应则更为剧烈！
他双眼猛地凸出，布满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那双绣花鞋，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不……不！晓雯！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嘶声尖叫，声音扭曲变形，“那天晚上……我只是想去问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
他的精神防线，在“策划师”那无法理解的信息轰炸下，彻底崩溃了。
“蓝绸坊……那火……是我放的！我只是想吓唬你爸妈……让他们同意我们在一起……我没想烧那么大……我没想……”
林浩涕泪交加，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将埋藏了十五年的罪恶，在这诡异的精神压迫下，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你回来了……你知道了……你恨我……在湖边……你骂我……我……我推了你……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猛地用被反绑的双手捶打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掉下去了……你不会水……我看着你沉下去……我跑了……我害怕……”
仓库里一片死寂，只有林浩崩溃的哭嚎和喘息声在回荡。所有的警察，包括傅铮，都震惊地看着他。
十五年前的悬案，真相竟如此不堪！因爱生恨，失手杀人！
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策划师”，他用这种超越常人理解的方式，强行撬开了林浩的嘴，完成了这场迟到了十五年的、“未完成的誓言”所渴求的——“解释”！
这就是他想要的“补完”！用林浩的崩溃和忏悔，作为苏晓雯死亡故事的终章！
突然，林浩的哭嚎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空洞而狂热，直勾勾地看向仓库顶棚的某处黑暗，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形成一个与周延当时如出一辙的、僵硬而诡异的——
小丑的微笑！
“他……满意了……”林浩用一种完全不属于他自己的、冰冷的语调，喃喃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眼白一翻，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仓库里那无所不在的精神压力，也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对岸水塔上的光点悄然熄灭。
一切重归死寂。
只有地上昏迷的林浩，那双刺目的红色绣花鞋，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策划师”的冰冷余韵，证明着刚才那超现实的一切并非幻觉。
傅铮缓缓站直身体，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明白了。
“策划师”根本不在乎他们是否找到林浩，是否阻止物理上的谋杀。
他早已完成了他的“作品”。
他用林浩的亲口忏悔，完成了对苏晓雯死亡的终极“诠释”。
这是一场……精神层面的处刑。
傅铮走到仓库门口，望着外面死气沉沉的湖面。
湖水沉默，如同十五年前那样，吞噬了秘密，也吞噬了生命。
而那个“策划师”，此刻或许正躲在某个无法追踪的维度，欣赏着这场由他导演、由警方“协助”完成的……完美谢幕。
傅铮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