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顾予诚是8点准时来接他,还在养护院办了张年卡。

夏乐凝这才知道,这家洗护店300一小时。

他今天在店里待了多久来着?12小时。

呵呵呵,把顾予诚的钱花光最好。

黎铮追了出来,“诶,那个,明天你去吗?”

夏乐凝缓缓回头,眼神幽怨,“怎么了,我的葬礼就那么烫嘴吗?”

“去。”

黎铮神情变了又变,看起来牙疼。

夏乐凝丝毫没有和儿子同甘共苦的觉悟,舒舒服服躺在猫包里,被放在副驾驶,在他喜欢的音乐中睡着了。

再醒来,他已经躺在猫窝,顾予诚坐在沙发上发呆。

屋子依旧没有开灯。

昏黄的光线透过玻璃斜斜地切进房间,将窗格的影子拉长,投在地板上,像一道道无声的牢笼。

沙发上的人几乎成为房间的一部分。微微垂眸,肩膀垮塌下去,像是被巨大的悲伤裹挟。而他只是坐着,一动不动,任由那痛苦从内而外将他吞噬。

夏乐凝凑上前,“顾予诚,你在装什么深沉?”

顾予诚没看他,像是完全没听见。

“被你爸骂了?就你家那个破公司谁来继承都是一样的,这有什么好伤心的。”

“还是官司打输了?不至于吧……不是觉得你厉害的意思,只是你都没毕业,律所会给你安排这么棘手的官司吗?”

“表白被拒了?那真没办法了,人家小姑娘就是不喜欢你这样的衣冠禽兽,不能强求。祝贺那位不知名姑娘避开苦海!”

“还是我姐终于知道这只猫是我捡到的而不是从你这抢来的,现在要你还回去?这事是你不对,是应该反思,但也不用如此深刻,下次注意就行了。遇到我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对手你就偷着乐吧。”

夏乐凝讲得口干舌燥,顾予诚无动于衷。

他耐心告罄,溜达到一旁喝水。

夏乐凝喝水还很不熟练,舌头不够灵活,浇出去的比喝到的还多。

一旁的雕塑终于动了,开口就是,“今天在宠物店,店员说一般的猫喝水是不会溅出来的,因为猫咪喝水的时候舌头是往内卷。”

夏乐凝僵住。

难道顾予诚发现不对了?

“但是也有一些笨蛋学不会,所以只能往外浇。你怎么这么笨?还吵。”

“……”

夏乐凝瞳孔地震,像被辜负的老父亲。

“我安慰你,你居然说我笨?有种你来当猫啊!怕是连毛都不会舔!”

顾予诚就静静看着他炸毛,黑黝黝的瞳仁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东西。

这种眼神简直令猫毛骨悚然。

但久违的被挑衅感已经把夏乐凝气昏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奔顾予诚房间,在这个洁癖床上打了几个滚,掐准顾予诚进来前又灵活的绕开他,跳上桌子在他宝贝杯子里蹭了几口水,最后,在顾予诚黑着脸找他算账时一个滑铲奔到阳台,嘶声叫喊,“旺财!旺财!”

旺财闻声赶到,两只猫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很快,夏乐凝就骑着旺财逃到隔壁家了。

还隔空对赶到阳台的顾予诚做了个鬼脸。

“再洗一遍床单吧您!”

他像一只战斗胜利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在攀岩墙玩了一轮,不幸掉下来后才故作不经意地询问一直待在阳台的旺财,“怎么样?他是不是要气死了,恨不得把床单扔掉?”

旺财很实诚地摇头,“没有,他的发光板响了,他对着板子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

懂了,顾予诚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夏乐凝耳朵耷拉下来,不死心地问,“那他有生气吗?”

“好像没有,反正小祝生气起来不是那样。”

哦,那就还是原来那死出。

旺财:“你想要他生气?”

“他骂我是笨蛋!”

旺财欲言又止,郑重点点头,“他有错。”

另一边,顾予诚站在屋檐下,望着空荡荡的巷子。

“顾哥,这边。”欧阳询站在巷子口向他招手,“莫大师答应见我们了。”

顾予诚没有立即移动。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九点五十六分,距离夏乐凝的葬礼开始还有九个小时。他本不该在这里,不该相信什么通灵的把戏。

“你确定这个人靠谱?”顾予诚的声音很轻,几乎被街外的汽车鸣笛声淹没。

欧阳询挠了挠头,“我没亲身经历过,但我表姐去年丈夫去世后,就是莫大师帮她渡过难关的。她说...真的能见到亡者。”

顾予诚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跟着他走进那条狭窄幽深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栋老旧的二层小楼,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莫氏"两个字。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某种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一个瘦小的老人坐在八仙桌后,灰白的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眼睛却异常明亮,像是能看透人心。

“顾先生,请坐。”老人的声音沙哑却有力,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杯茶。

顾予诚没有动那杯茶,他直截了当地问,“听说你能让活人和死人对话?”

“不是对话,年轻人。阴阳两隔,哪有那么容易?”他慢慢啜饮了一口茶,“但我可以为你打开一扇窗,短暂地感受他的存在。”

欧阳询在一旁点头如捣蒜:“顾哥,莫大师很厉害的,我表姐——”

“我需要证据。”顾予诚打断他。

老人没有生气,他从桌下拿出一个木盒,推到顾予诚面前,“打开看看。”

顾予诚迟疑了一下,掀开盒盖。

里面躺着一个做工粗糙的布娃娃,约莫二十厘米高,娃娃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用黑线缝出的简单轮廓。最令人不适的是,娃娃的胸前缝着一块白布,上面用红墨水写着“夏乐凝”三个字。

欧阳询牙关颤了两下,小心看向顾予诚。

“这是什么?”顾予诚的声音陡然变冷。

“媒介。”莫清大师用枯瘦的手指点了点娃娃,“将逝者的血液或骨灰撒在上面,再滴上你的血,它就能成为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

顾予诚脸色骤然黑下,“骨灰?”

老人笑了笑,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小刀和一张黄纸,“愿不愿意操作,全看你。这种法子很危险,你必须真心希望他回来,只要有一丝犹豫,就会招来别的东西。”

顾予诚的目光落在寒意森森的娃娃上,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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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传来钥匙声时,夏乐凝正趴在沙发上看直播回放。

一听到动静,他就跳到一旁弓着背,呈防御状态,生怕顾予诚报复回来。

但顾予诚看起来心思重重,没时间搭理他。

他手里拿着个类似娃娃的东西,被身子挡住了大半,夏乐凝没能看清楚。

目送顾予诚回房间,夏乐凝确定他没有威胁性,才慢慢悠悠趴回去,把进度条往回拉,再度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中途还被旺财叫到阳台上,分到了两只水煮虾。

夏乐凝嚼嚼嚼,“我平时只有罐头和猫条,我的仆人从来不给我煮,他太坏了。”

旺财给他舔毛,“没关系丧彪,我的可以分给你。”

夏乐凝冷不丁被这名字雷了一下,差点把虾咳出来。

“怎么了?”

“没…没事。”

毕竟名字是他自己报的。

夏乐凝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舔舔嘴,“我要回去了,我今天要早点睡,明天准时起床参加自己的葬礼。”

旺财问:“葬礼是什么?”

“亲朋好友为我举办的送别会?”

旺财没听明白。

“唉,其实我也不清楚。”

夏乐凝不知道自己去参加葬礼的目的是什么,毕竟他还活着,却要看到不知情的人为他的离开而痛苦。

不想太多了,他早早就睡觉。第二天要早起,不然顾予诚肯定不会带他去。

凭着这一股信念,夏乐凝在天刚刚亮时就睁眼。

一个骨碌爬起来,看见顾予诚的房门开着,他大摇大摆走进去。

随后,他撞见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昏暗中,男人垂首而立,指节泛白地攥着个布娃娃。

褪色棉布躯体上的暗红笔画像未愈合的伤口,狰狞又清晰。

一笔一划,赫然是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