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绾绾嘴角一抽,心头翻腾着羞愤。

她虽出身阴癸派,江湖人称“魔女”,可骨子里却并不放纵。

如今却被逼至此,话到嘴边也只能咽下。

只盼这支舞跳完,对方能放她离去……

……

月华如练,琴音自院角缓缓流淌而出,清越悠扬,如溪水绕山,又似松涛阵阵,时而低回婉转,时而激越高亢。

绾绾立于庭心,广袖轻扬,身姿流转。

起初尚有拘谨,但随着曲调深入,她渐渐沉浸其中,每一个转身、抬臂皆如行云流水,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魅惑。

嬴璟初端坐抚琴,目光却不曾离开她的身影。

“果真是天魔舞……美得令人失神。”焰灵姬倚栏轻叹,眸中满是欣赏。

那舞姿宛如月下幽兰,步步生莲,寻常人看了怕是要神魂颠倒。

铮——!

琴音戛然而止,一道黑影随风而动,瞬息之间已立于绾绾面前。

“舞得很好。”嬴璟初伸手抬起她的下颌,笑意温柔却不怀好意。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绾绾心头一紧,足尖一点枝头,身形疾退数丈。

“殿下,舞已毕,妾身告辞。”她踩着树梢腾身而起,临行前瞥了一眼焰灵姬,冷笑一声,便欲离去。

太险了,再迟片刻,恐怕就由不得她了。

“对了——”半空中,她忽然回首,笑声清脆如铃,“这是绾绾第一次为他人跳这天魔舞呢。”

“哈哈——!”嬴璟初仰头大笑,黑发在无形气劲中猎猎翻飞。

“公子还真是看不出来,堂堂阴癸传人,竟也有这般羞态。”焰灵姬缓步走近,望着那远去的身影,语气调侃。

嬴璟初只是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他比谁都清楚,绾绾看似妖冶,实则情之一字极重,守礼甚严。

正因如此,才格外令他心动。

“公子觉得,天魔舞动人,还是霓裳舞更胜一筹?”焰灵姬忽然转头,眼波流转。

“各有所妙。”他轻抚她发丝,语气温柔,“霓裳更显柔情。”

“那……”她贴近几分,吐气如兰,“公子以为,是我更美,还是她?”

嬴璟初眸光微闪,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青果酸涩,熟果甘甜——你说呢?”

话音未落,两人身影已如烟般消散在夜色之中。

西郊的庭院里,祝玉妍望着眼前的绾绾,眉头不由得一皱。

这丫头刚回来,衣衫单薄,脸颊泛红,模样狼狈得几乎不成体统。

若不是腕上守宫砂依旧清晰可见,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她语气平静,目光却如刀锋般落在徒弟身上,不带一丝温度。

心中其实早有疑惑——绾绾身上并无打斗痕迹,也不像受了伤,倒像是……经历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师傅,这次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绾绾环顾四周,径直坐在石凳上,苦笑出声,随即一五一十地将今晚的经历尽数道来。

此行本就不只是出于她的好奇心,背后更有祝玉妍的默许。

听着叙述,祝玉妍神色渐变,眉心紧锁,待听到嬴璟初那番举止时,眸底忽地掠过一道锐光。

那人行事诡谲、手段凌厉,分明带着魔道气息。

“白日如仙人临世,入夜却似魔君现形。”

她低声呢喃,忽然想起前些日子金榜上那些传言,轻轻颔首。

怪不得能居九州榜首,果非常人。

更让她在意的是,对方竟也沾染魔性——这反倒是个转机。

嬴璟初身份尊贵,乃大秦皇储之首,天纵奇才,万人仰望。

“贪恋美人,嗜好杯中物么……”

她的视线落在低头不语的绾绾身上,若有所思。

莫非是动了心?虽未见过那嬴璟初,但她多少明白——那样的男子,的确难让人不动容。

如今九州之内,不知多少女子梦寐以求能与他共度余生。

“绾绾。”她指尖轻叩桌面,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天魔策欲破最后一关,必守纯阴之身,不可有失。”

“师傅……你这是在提醒我?”

绾绾身子一僵,哭笑不得地抬头,却见祝玉妍神情肃然。

“为师只是告诫。”

祝玉妍静静看着她,心底轻叹。

这位弟子天赋卓绝,乃阴癸派百年难遇的奇才,有望登顶天魔策第十八重。

而她自己正因早年未能保全体质,终生止步于十七重,再难寸进。

绝不希望徒儿重蹈覆辙。

“知道了,师傅,我去换件衣服。”

绾绾笑着起身离去,脚步轻缓,可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出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邪气横生,却又摄人心魄。

望着她的背影,祝玉妍轻轻一叹。

情劫啊……她从未想过,这向来清冷自持的徒儿,只一趟出门,竟已悄然沦陷。

与此同时,她对那位大秦长公子也生出了几分兴趣。

毕竟,绾绾眼界极高,多少世家俊彦、少年英豪登门拜访,皆被她视若无物。

如今却为一人失神,那人,定然不同寻常。

……

随着章邯局势愈发紧张,晋安城内汇聚的强者越来越多,三教九流齐聚,正邪并存,纷争不断。

某间客栈中,祝玉妍冷冷瞥向角落一人,唇角微扬,寒意顿生:

“倒是巧了,没想到那女人也来了。”

话音落下,原本喧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虽语调平淡,但在场之人哪个不是耳目灵敏?狭小空间内,谁又能听不到这句讥讽?

魔道众人顺着她目光望去,看清那人面容后,脸上纷纷浮现玩味笑意。

梵清惠——慈航静斋现任掌门,正是祝玉妍口中的“那女人”。

两派千年对立,一为正道魁首,一为魔门领袖,水火不容。

二人更是宿敌,交手多次,胜负难分。

只不过,慈航静斋根基深厚,声望远胜阴癸派,多年来始终压人一头。

直到前些时日,庞斑独闯帝踏峰,几乎将慈航静斋夷为平地,梵清惠亦遭重创。

若非宁道奇与净念禅宗及时出手,恐怕早已香火断绝。

眼下见她现身此地,形容虽未显颓唐,但气势已不如从前,祝玉妍岂会放过这等羞辱良机?

风起云涌,暗流涌动。

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梵清惠倏然起身,眼神冷冽地望向祝玉妍。

慈航静斋的弟子立即列阵于她身后,师妃暄则凝神注视着绾绾,目光如刃。

“伤势痊愈了?倒真是来得巧。”

“堂堂白道魁首,号称武林净土的慈航静斋,竟被一个魔门妖女险些踏平——”

“今日倒是开了眼界。”

祝玉妍缓缓站起,唇角微扬,神情似笑非笑地看着梵清惠。

这番话如针般刺入对方心口,寒意顿生,梵清惠身形一闪,已然掠空而出。

既已动念,何必多言!

若在往日,她自不会与祝玉妍一般见识。

可因庞斑一战之后,静斋声名蒙尘,近日江湖议论纷纷。

而今晋安城群雄毕至,各派云集,若此时退让半步,岂非示弱于天下?

岂不让世人以为慈航静斋惧怕阴癸一脉?此局,不容退缩……

“妖妇,正有此意!”

见梵清惠扑来,祝玉妍冷笑浮现,周身黑气悄然流转,宛如夜雾升腾。

轰!轰!

话音未落,客栈猛然震颤,气劲横扫,梁木崩裂,碎屑纷飞如雨。

两人交手之威竟将屋顶掀开,彼此对视一眼,双双冲天而起。

绾绾瞥了师妃暄一眼,随即纵身破窗而出,紧随其上。

半空中两道身影凌虚而立,刹那间疾冲而上,掌风剑影撕裂长空。

这场对决震动全城,无数强者纷纷抬头。

“父亲,是梵清惠与阴后交手了!”

远处,宋师道望着空中激斗的身影,脱口惊呼。

宋缺默然不语,只是遥望那道素衣身影,眸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哈哈哈,阴后此举,可莫堕我魔道威名啊!”

血杀老祖立于高处,神话境的气息隐隐弥漫,仰天大笑。

“梵斋主,请诛此邪祟,以振正道纲纪!”

昆仑掌门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血杀老祖,随即高声疾呼。

他初至晋安时便与其结怨,两名弟子惨遭毒手,对魔道之人早已恨之入骨。

二人话语落地,正邪两方顿时喧嚣四起,叫骂声、助威声此起彼伏。

旁观者唯恐天下不乱,几欲大打出手,若非忌惮罗网暗中虎视,恐怕早已混战成团。

“天魔场!”

祝玉妍一掌逼退梵清惠的剑势,冷喝出口,诡异真气汹涌而出,宛若深渊翻涌。

梵清惠身形微滞,眼中杀机暴涨,闻风辨位,抬手迎击。

轰!轰!

双掌相撞,虚空震荡,爆响撕裂夜空,下方屋舍顷刻坍塌为瓦砾。

梵清惠被劲力震退数丈,在空中稳住身形,死死盯住对手。

“原来旧伤未愈……”

祝玉妍轻拂衣袖,冷笑更浓。

她已然察觉——此人气息不稳,定有隐疾。

否则凭她们多年交锋的经验,绝不可能如此轻易被击退。

看到梵清惠败退之势,正道诸人脸色骤变。

“看来当年被庞斑所创,至今仍未痊愈。”

陆小凤眸光微闪,望着空中缠斗的二人,轻轻叹了口气。

那一战他虽未亲见,但庞斑出手何等惊世骇俗?帝踏峰几近崩毁,寻常高手焉能承受?

“师父……”

师妃暄忧心忡忡地望着再度缠斗的两人,若非自知修为不足,早已挺身相助。

她深知师傅伤势未复,而那庞斑留下的魔息至今未散,余威犹在。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