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香樟叶掠过迎新点时,吴恙正把最后一只马丁靴踩进行李箱。
行李箱滚轮碾过梧桐叶的脆响里,她抬手撩了撩额前挑染成烟灰色的头发,狼尾发梢扫过锁骨处新纹的荆棘纹身。"走了。"她朝出租屋门口挥挥手,没回头看那个叼着烟的人,黑色皮衣下摆扫过墙角堆着的啤酒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高铁上邻座的大妈盯了她一路。从她手腕上银质的铆钉手链,到露在破洞牛仔裤外的脚踝,最后忍不住搭话:"小姑娘这头发...是刚从酒吧下班?"
吴恙正用美工刀划开一包薄荷糖,闻言掀起眼皮笑了笑。她的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和那身生人勿近的打扮形成奇妙的反差:"阿姨,我去上大学。"
大妈的表情像是吞了颗话梅核,别人吃剩吐她嘴里那种。
A大的迎新点设在图书馆前的广场,红色横幅在热风里鼓得像面帆。吴恙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穿过人群,黑色T恤上印着的乐队logo被汗水洇出深色的痕。有人递来传单,她没接,指尖夹着的薄荷糖在舌尖化出清冽的凉。
"同学,需要帮忙吗?"
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玻璃珠,清透得让吴恙愣了愣。她转头时,正好对上一双戴着银边眼镜的眼睛。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衬衫,袖口规规矩矩地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而干净。额前的黑发垂下来,被风吹得动了动,他手里抱着一摞新生手册,指尖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
是和这片喧嚣最格格不入的存在。
吴恙挑眉,把嘴里的糖咬得咯吱响:"你看我像需要帮忙的?"她故意挺了挺背,狼尾发随着动作扫过肩膀,眼角的余光瞥见男生喉结轻轻滚了滚。
"我是志愿者祁渝,负责引导新生报到。"他没接话茬,只是微微侧过身,露出身后标着"中文系"的牌子,"你的专业是?"
"新闻。"吴恙拖着箱子要走,轮子却突然卡在了地砖缝里。她低咒一声,弯腰去拽时,男生已经蹲了下来。
白衬衫的领口垂下去,露出一小片干净的锁骨。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正小心翼翼地把轮子从缝隙里抠出来。阳光落在他发顶,镀上一层浅金的绒光,连带着那副银边眼镜都温柔了几分。
"好了。"他站起身,扶了扶眼镜,指尖不经意擦过吴恙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吴恙突然觉得嘴里的薄荷糖不那么凉了。她盯着男生泛红的耳根,嗤笑一声:"谢了,帅哥。"
祁渝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只是往旁边退了半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报到处前排着长队。吴恙靠在行李箱上刷手机,屏幕里是昨晚酒吧乐队主唱发来的消息:"恙姐,上大学了也得回来排练啊,周末的演出少了bass不行。"
她回了个"滚",抬头时正好看见祁渝在给前面的女生登记。他握笔的姿势很标准,拇指抵着笔杆,字迹清秀得像打印出来的。女生递给他一杯奶茶,他摆摆手说了句什么,女生红着脸跑开了。
"装什么清高。"吴恙低声嗤笑,却在轮到自己时,把录取通知书拍在桌上的动作轻了些。
祁渝接过通知书,目光在"吴恙"两个字上停留了两秒。她的名字和人一样,带着股不管不顾的野劲,和他自己的"祁渝"放在一起,像烈火撞进了冰湖。
"宿舍在3号楼402。"他把钥匙递给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这次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祁渝推了推眼镜,声音低了些,"需要我带路吗?"
"不用。"吴恙抓过钥匙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见男生正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薄荷糖纸。
吴恙不需要送,因为她突发奇想就想在学校里转转,哪怕是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也势必要把校园地势搞明白。转悠了半天,不由自主的开始规划逃课路线,脑洞大开后又不禁讪笑“又不是高中了。”
于是转身向宿舍区走去
3号楼在宿舍区最里面,穿过楼群,吴恙遇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男生,眼神肆意扫着来往的女生。她翻了个白眼,从包里摸出电子烟咬在嘴里,没点燃,气场震慑却足以让那几个人讪讪地走开。
宿舍门没锁。吴恙推开门时,正看见祁渝站在窗边。他已经换了件浅蓝色的T恤,手里拿着块抹布,正在擦积灰的窗台。听见动静,他转过身,眼镜滑到了鼻尖,露出那双干净得过分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吴恙皱眉,把箱子重重砸在地上。
他指了指对面的床铺,"学院老师说今天来报道的人少,让我帮忙打扫一下,很多男生都被叫过来帮忙了,虽然女生宿舍我们打扫起来不太方便,但我是敲了门看没人才进来的。"
吴恙这才注意到宿舍的样子。兴许蒙着灰的书桌擦得锃亮,校园墙痛斥的蜘蛛网没了,连阳台的玻璃窗都透着光。她盯着祁渝手里的抹布,那上面沾着灰,和他干净的手指形成刺眼的对比。
"学生会都这么闲?"她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
祁渝没告诉她其实自己也是新生,不过是想加入学生会的想法在新生群冒了头,就被要求早到校来当苦力了。他只是把抹布放进水桶里搓洗。水声哗啦,他的侧脸在窗外投进来的光影里明明灭灭,像幅安静的素描。
吴恙开始收拾东西。她从箱子里翻出几件印着骷髅头的T恤,扔到床上时带起一阵风。接着是几瓶不同颜色的指甲油,半盒没抽完的烟,最后是个黑色的拨片,被她随手塞进枕头底下。
祁渝端着水桶要走,经过她床边时顿了顿。吴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刚扔的T恤掉在了地上,露出印着"Fuck the world"的字样。
他的耳朵又红了,像被那行字烫到似的,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关上的瞬间,吴恙忍不住笑出声。她躺倒在床上,狼尾发铺在枕头上,像团炸开的墨混白。天花板上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把午后的热意搅得昏昏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了震。是乐队鼓手黄毛发来的视频,背景是闪烁的霓虹灯,他举着酒瓶喊:"恙姐,想你了!"
吴恙刚要回,门突然被敲响了。她以为是宿管,没好气地喊:"进。"
推门进来的却是祁渝。他手里拿着两袋洗衣粉,站在门口像尊做错事的雕塑:"这个是学院分发给我们打扫卫生的,你需不需要?..."
吴恙的手机还停留在视频界面,震耳的重金属音乐顺着扬声器钻出来,和男生身上那股淡淡的肥皂味撞在一起。她看见祁渝的睫毛猛地一颤,银边眼镜后的眼睛里,映着屏幕上晃动的霓虹。
空气突然静得能听见吊扇转动的声音。
吴恙先反应过来,按灭了手机屏幕。宿舍里只剩下窗外蝉鸣的聒噪,她看着男生手里印着"薰衣草香型"的洗衣粉,突然觉得这个九月,好像会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祁渝把洗衣粉放在桌上,指尖在包装袋上捏出几道褶:"那我..."
"喂"吴恙打断他,坐起身时狼尾发滑到眼前,"晚上有空吗?"
男生猛地抬头,眼镜滑到鼻尖都没察觉。有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他干净的白T恤上投下吴恙看不懂的光斑。
"带你见识下,大学生活不止有洗衣粉。"吴恙笑起来,左边嘴角的梨涡陷得更深,像藏着整颗薄荷糖的清凉。
而祁渝的世界里,第一次闯进了带着烟味和荆棘纹身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