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桁虽已随着谢霁离去,但他的出现无异于给在场的人种下了各色心思。
索幸这场宴席已到了末尾,众人心不在焉地又闲聊几句,这才各自散去。
顾母对裴桁口中所说借口存疑,若真想知晓案件细节,派个人来唤谢霁便是,何必要亲自上门呢,莫非是有意提携谢家,又或是其他什么缘由。
顾母偏头看向自家儿子,有心要问一问他是否知晓,却见顾今逸面上显少露出些惆怅的神情,
“还真是稀罕了,你母亲我还是头一回瞧见你有心事的样子。”
顾今逸抿着唇,踌躇好一会儿才开口,
“母亲,您能否快些去谢府向姜小姐提亲?”
顾母顿时怔住了,而后捂着帕子噗嗤笑出声来,
“从前我叫你去相看,你总是应付敷衍我,难得见你猴急一回……”
顾今逸可怜巴巴望着顾母,反倒叫她后面故意挖苦的话说不下去,她清了清嗓子,顾今逸殷勤地倒了盏热茶奉过去,
“母亲喝口茶润润嗓子。”
顾母嗔了他一眼,
“无事献殷勤。”
喝个茶也被某人眼巴巴盯着看,顾母险些呛着,她摆了摆手,
“行了,三日后我便带着媒人上门去。”
“多谢母亲多谢母亲!那我寻人去同姜小姐递个口信问问她的意见!”
顾今逸总算展开笑颜,他一步并作两步踏过了门槛,看得顾母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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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儿子被太子看中,沈清面上红光是挡也挡不住,她得赶紧去拜拜谢家祠堂,求列祖列宗保佑霁哥儿平步青云。
沈芜与姜姒钰则是心事重重地回了院子。
沈芜屏退屋内的丫鬟,拉着姜姒钰微凉的指尖坐在美人榻前,
“阿姒,他是……姜恒?”
姜姒钰蹙着眉,
“女儿也不敢相信。”
她并未和沈芜讲明裴桁曾向她表明心意的事,且不说那日她拂了裴桁的面子,以他贵为太子的身份,后宫环肥燕瘦,没两日恐怕就将她抛之脑后,是断不会起吃回头草的心思,况且她不日便要同顾今逸定下亲事成为臣妻,为了笼络顾家,裴桁应当也不会强人所爱。
这般想着,姜姒钰乱蹦跶的心逐渐平稳,甚至还反过来安慰沈芜,
“阿娘不必忧心,他们这等权贵最怕咱们攀附,往后见了就当不认识便好。”
沈芜点点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偏头瞧这闺女脸上的疲态,拍了拍她的手,
“回屋休息吧,阿娘这里不用守着。”
姜姒钰倚在凭栏处吹了好一会儿风,便见听夏掩不住喜色从那端跑过来,她忍不住打趣道,
“这是碰见什么高兴事了?”
听夏凑过去耳语道,
“顾公子托人送来了信。”
才离去不到两个时辰,顾今逸便又送了信过来,这半点儿离不了她家小姐的模样着实叫人好笑。
姜姒钰进屋后方才接过来看了看,见上面是询问三日后上门提亲一事,她略略思忖起来。
先定下亲事也好,有婚约在前,便多了一份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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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霁将这桩案子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条理清晰,言简意赅。
裴桁却听的心不在焉,他目光落在树梢上一只孤零零的雀鸟身上,脑中却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姜姒钰如惊弓之鸟偷偷暼他的样子。
眼含碧波,潋滟生光。
这等鲜活的模样无端叫他所剩不多的耐心都延长了些许。
谢霁话音落了好半晌,都未曾听见上首发出什么动静,难不成是这案子里有什么纰漏,他飞快在脑中复盘案件的细枝末节,并未发现什么不妥方才又开口,
“殿下可是觉得此案有蹊跷之处?”
裴桁收回视线,原本也是随便寻了个由头来光明正大地瞧她一眼,故而只草草敷衍了句,
“你办的很好。”
再度抬头时,谢霁只瞧见一抹背影。
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他对太子殿下的雷霆手段早有所耳闻,即便他背后的母家早已经是个光鲜亮丽的空壳子,可还是爬上了太子之位,其心机深沉,不可小觑。
这样大的一个人物为何偏偏有闲心来他们这小小庭院,是为了顾家?
谢霁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裴桁与顾母从始至终只搭了一句话,目光落在顾母身上的时间还没落在他母亲的多。
蓦地,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脑海里扎根而生。
母亲斜后方站着的是表妹姜姒钰,若从裴桁站的角度去看,正正好能看清她的一举一动。
至于为何独独没往自己身上想,不是谢霁自谦,他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仅仅是办了几桩小的案子,就能得太子青睐,这未免也太过天方夜谭了。
就因为看的太过清楚,谢霁才隐隐揪心起来。
他并不觉得被一个掌权者看上是件好事,后宫内斗堪比前朝党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稍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
尤其是看着柔弱乖巧的表妹,若真入了后宫,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谢霁莫名就想起顾家今日来此的目的,站在原地踱步许久,这才朝着表妹住的院子走去。
姜姒钰听闻谢霁来此微微诧异,她早已卸去了头上钗环,幸而发髻还未散落,理了理衣衫便提步出去。
游廊处站着一青衫男子,身形如松林笔直,衣带飘飘。
“姒钰见过表哥,不知表哥可是有事?”
谢霁身高八尺,他垂眸望去,正好能看到姜姒钰头顶的两个发旋儿,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母亲在他幼年时逗弄亲妹时的话。
一旋儿乖二旋儿拧。
他收回逐渐走远的思绪,眼神扫向姜姒钰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女。
姜姒钰心领神会,见他一副有口难开的样子,便微微抬手叫她们后退几步。
谢霁这才压低声音开口,
“表妹可认识太子殿下?”
姜姒钰长睫微微颤动,故作茫然地摇了摇头,
“表哥为何这样说?”
谢霁言简意赅,
“他恐怕对你起了不轨之心。”
姜姒钰瞳孔震动,声音随之颤了几颤,
“表哥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