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里,没有人不认识刘芸,进到服务社里,售货员热情地招呼,
“刘书记来啦!”
她身旁站着两个年轻姑娘,左边那个叶弦月也是认得的,江家老大的媳妇,长相出众,文工团的领舞,有名声在外。
而另一个,倒是看着眼生,长得白白净净的,脸上一个斑点都没有,双眼明亮有神,毫不怯懦地回视着她的打量。
售货员心中大致有数,江家老二都二十好几了还没结婚,估计是他对象。
“给拿一份洗漱用品,牙膏牙刷、洁颜粉、洗头膏、发油、雪花膏,这些都要。”
“小苏,你看看还差什么?”
苏铮妍摇摇头,“这些应该够了。”
售货员拿着一个白边红里的搪瓷盆,把这些东西都装进去,等到发油和雪花膏的时候,拿了好几种出来,摆在柜台上,
“发油有玫瑰味儿,茉莉花味儿,还有桂花味儿的。”
“雪花膏有谢馥春、雅霜、友谊这几种牌子,同志你自己来看看,要哪种?”
苏铮妍都没用过,这时叶弦月拿起那瓶谢馥春,“这个好用,保湿效果好。”
苏铮妍挑挑眉。
保湿?
她手背贴脸,莞尔一笑,“我是外油内干,秋冬换季的时候敏感,也不知道适不适合我。”
叶弦月闻言,手里的东西差点砸落在地,要不是顾忌着旁边还有人,险些就要当场大叫出来。
苏铮妍这下确认了,是她没错。
两个人互相注视许久,一旁的刘芸和售货员都有些云里雾里的,苏铮妍怕露出破绽,与售货员说,
“就要这个雪花膏,头油用玫瑰味儿的。”
“行,一共两块三。”
刘芸要付钱,被苏铮妍拦下来,“刘姨,我有钱,我自己付。”
看着她手里的那堆零钱,刘芸想起昨天儿子说小苏跟丈夫离婚时分割财产的事。
是个有勇有谋的好姑娘,可惜被学历给耽搁了。
军区医院在军区外三公里,走路二十分钟,一路上有刘芸在场,叶弦月始终没找到机会与苏铮妍说上其他话,心里急切地像是有一只幼年的猫崽在胡乱抓挠。
有刘芸在,进出家属楼很方便,甚至无需办理这样那样的手续,三人去到二号楼的二楼。
宿舍是单人单间,大约十多平,水房和厕所是一层楼公用,吃饭有员工食堂,刘芸要给苏铮妍拿饭票,她没要,推说门口有国营小食铺,她出去吃就行。
等过两天严绍把剩下的钱给她以后,她就富裕了,1400块,在这个年代,够她一个人衣食无忧地过生活很久了。
她们走后,苏铮妍床铺上,东西收拾好。
四月的阳城,虽已经步入春天,但早晚生凉。
锅炉暖气三月初就不烧了,节省国家资源。
农村还能烧炕,住楼房就只能靠被子取取暖。
苏铮妍穿着一套干净的衣服缩进被窝里,看窗外天边的红霞。
宿舍背后是一片荒草田野,铁丝网上挂着锈迹斑斑的牌子,连成串,上面写着:
“备战,备荒,为人民”。
虽不是兵荒马乱的年代,却活得艰难,女人是,离过婚的女人更是。
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
......
下午江帆也没回部队,拉着弟弟一会儿对着沙盘复盘一下朝鲜战争的几个著名战役,一会儿结合《孙子兵法》与《论持久战》对于现代战争的运用。
江舸不耐烦地搓耳朵,等到他大哥拉着他要下象棋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哥,你是不是有事儿啊?”
江帆喝口茶杯里的水,他也累了,“我没事儿啊。”
江舸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没事儿你早说啊,这耽误一下午。”
“等会儿——站住!”
江舸握着把手回身,“还干嘛,我可不下棋。”
江帆绕过桌子出来,“你去哪?”
江舸摸了摸鼻头,“出去找老周。”
“哼,别跟我耍什么花样,你是不是想去找那位小苏同志?”
心事被戳穿,江舸脸不红气不喘,“是又怎么了?”
“她刚离婚。”
“离婚又咋了?”
江帆险些气笑。
他也是男人,还能不明白弟弟的那点心思?
不能否认,那位苏同志确实长得挺好,当然了与他家弦月相比还是差上那么一些的。
一个刚离婚的女人,且前夫还是一个军区里面的,弟弟要是跟她牵扯太深,一旦被别人说闲话,少不了添油加醋,万一说出什么不好听的,到时候名声有问题,将来往上升有阻碍。
江舸知道他的想法,坦然说道,“我对她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她一个女同志自己一个人怪可怜的。”
“那全国那么多单身的女同志,你都去可怜一遍?妈和你嫂子已经在帮助她了,你就不要再去凑热闹了。”
“不是,哥,你这可就是抬杠了啊。”
江舸有些烦,但不好冲哥哥发作,只胡乱答应道,“放心吧,我自己知道分寸。”
说着,摔门走了出去。
夜里,刘芸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刚洗完澡回来的丈夫,说,
“跟你商量个事。”
江政霖掀被子上床,戴上床头柜上的眼镜,“你说。”
“那个小苏,她说不想进工厂,想上学。”
刚拿起的书又放下,江政霖看向她,
“她是这么说的?”
“嗯。”刘芸搓着两只手上的油,“现在有这种思想的农村女孩真是不多见,说实话,要不是你派人又查了一遍她的家庭背景,我都要怀疑她是间谍特务了。”
江政霖笑道,“你呀,还是这么疑神疑鬼。当年老大媳妇你也觉得人家是特务,结果怎么样?把你大儿子给成功离间,成为了男人中的软耳根子,没出息。”
刘芸没好气地轻嗤一声,“我还不是为了你们着想?毕竟你们爷几个脑筋一个比一个简单,掉进粉红陷阱里也不自知。”
江政霖只笑,却不反驳。
刘芸又说,“不过这次和老大媳妇可不一样,当初他们两个是铁了心的要结婚,加上生米煮成熟饭,咱俩才不得不同意。
但这次不一样,人家小苏救的你儿子,而且人家也没说要以身相许,就要个工作。
今天我瞧着,那小苏是个有边界的,看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其他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