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姜婉的这番解释,说得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

忍不住拉着自己的宝贝外孙女仔细打量起来,横竖怎么看,都觉得满意。

可这老妇人终究不愿轻易放过姜璃,当即朝着她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哼!好好的及笄礼,偏叫个丧门星给搅了!真真是晦气!”

说着,又将姜婉紧紧搂在怀里,心疼得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絮叨道:

“听说,昨儿婉儿住的院子还走了水,把我孙女吓得哟~”

“哎,我苦命的婉儿啊,从小到大,就没享什么福,好不容易有个合心意的院子,就这么……”

老夫人说到这儿故意看了一眼姜璃,意有所指地继续控诉:

“不明不白地被某些眼红的贱人给毁了,当真是委屈极了。”

“可偏生我的婉儿是个心善的,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跟那些个外面回来的脏东西,云泥之别。”

一番指桑骂槐过后,老妇人重新捻起一串佛珠,意味深长地看向忠勇侯,突然嗔怒道:

“昨儿,婉儿受了那么多委屈。你这当爹的,若不好生补偿,休怪老身不依!”

侯爷见老夫人终于递来了台阶,连声应承:

“母亲放心,儿子已将栖云苑收拾出来给婉儿。那院子与先前的锦绣苑一般气派,婉儿定会喜欢。”

说完,他当即侧身,对着身后唯唯诺诺的侯夫人不耐地使了个眼色。

夫人立马会意,也上前一步,温声接话:

“儿媳也给婉儿备了几套头面衣裳,给孩子压压惊。”

见自己的外祖母为自己争取到了这么多好东西,姜婉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

可不待她得意,姜璃忽然抢先一步,径直上前,当众对着忠勇侯夫妇盈盈一拜:

“女儿谢父亲、母亲赏。”

侯爷见状,明显一怔,当即呵斥:

“为父和你母亲给婉儿补偿,你谢的哪门子赏?”

却见姜璃不急不躁,只垂首恭顺答道:

“父亲莫不是忘了——今早,您才亲口许诺:从今往后,女儿的待遇与姐姐分毫不差。”

“那……母亲给姐姐的这些赏赐,想来女儿也都有份。”

“女儿得父母赏赐,心下感念,理当谢恩。”

一席话将自己所有的小心思直接摊到了明面上,毫不避讳,却也有理有据。

侯爷眼睁睁看着姜璃如此明目张胆地跟自己玩起阳谋,顿时气得额角青筋暴起,恨不得当场给她些教训。

可一想到她几日后还要面圣,为了侯府的脸面和前途,此刻断不可意气用事,对她用强。

思虑再三,终究是将满腔滔天怒火强压了下去。

下一秒,他猛地转向侯夫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给她!”

侯夫人连忙唯唯诺诺地应下,好似生怕慢了一秒,就会惹祸上身。

老夫人见这个一向唯自己是从的女婿竟被个小辈轻易拿捏,气得将手中的佛珠捏得咯咯作响。

她阴冷的目光死死盯着姜璃那张看似温顺的脸,忽然拔高嗓音:

"既然你要论规矩,那老身便让你好生领教——什么才是侯府真正的规矩!"

紧接着,她手指猛地指向侯府祠堂方向,腕间佛串哗啦作响:

"按侯府祖训:嫡女归宗,当行三跪九叩大礼,敬茶认亲!"

说着,她朝身旁的贴身嬷嬷使了个眼色:

“去备茶。”

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今日,老身要亲自教二小姐,什么叫作——"

她故意拖长语调,每个字都淬着刺骨的寒意:

"敬茶的规矩。"

那嬷嬷一听这话,瞬间明白老夫人的意思,眼中不免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没一会儿,她便稳稳端来一个托盘。

盘内,放着一盏刚煮沸的茶。

茶汤在盏中剧烈翻涌,蒸腾的白雾裹挟着灼人的热气,熏得人睁不开眼。

她将茶径直怼到姜璃面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道了句:

“二小姐,请敬茶!”

姜璃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伸手去拿茶盏,刚一碰到,指尖瞬间烫得发麻。

她强忍着钻心的痛,双手稳稳托住茶盏,一步步朝着上首的老夫人走去。

滚烫的茶汤随着她的步伐晃动,几乎要溢出边缘。

好不容易走到老夫人面前,姜璃刚准备屈膝跪下。

老夫人突然重重咳嗽一声。

身后的嬷嬷立刻抬脚,狠狠朝着姜璃的膝窝踹去——

"砰!"

姜璃整个人向前栽去。

茶盏一歪,滚烫的茶汤全都泼到了她的手上。

白皙的手背上迅速泛起一片骇人的红肿,火辣辣的疼痛直钻心底。

可在场的所有亲人对此全都视若无睹,只有身后的绿竹和红绡心疼地唤了声:

“小姐!”

却碍于身份,也不敢再表露更多。

很快,一股威压便从头顶传来——

"废物!连盏茶都端不稳!"

老夫人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盘叮当作响,

"果然是在勾栏长大的玩意儿,这般上不得台面!"

她居高临下地睨着跌倒在地、楚楚可怜的姜璃,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冷笑: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侯府的规矩,比这严厉的,可多得很呢!"

就在老夫人暗自得意之际,姜璃突然用烫得通红的手掩着嘴唇,剧烈咳嗽起来。

接着,她单薄的身躯如同风中残柳般摇摇欲坠。

老夫人刚要继续发难,却见她忽然"虚弱"地向前一个踉跄,衣袖"不慎"扫过福安堂上的供桌——

"轰隆!"

梨花木供桌应声倒地,香炉轰然翻滚,滚烫的香灰如暴雨般径直泼洒在老夫人绣着金线的裙裾上。

火星遇风即燃,金线绣纹瞬间卷曲发黑,火苗顺势窜起!

"我的云锦新衣!"

老夫人惊恐地尖叫着,双手胡乱拍打裙摆上窜动的火苗。

眼看火焰就要吞噬整件外衫,她身旁的嬷嬷情急之下,抓起桌上那壶特意为磋磨姜璃准备的沸茶,对准起火处猛地泼去——

"啊——!"

下一秒,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整个福安堂。

火苗虽应声而灭,但滚烫的茶水早已浸透衣料,在大腿处烫得生痛。

此刻再看这位一向把“体面”挂在嘴边的老妇人,狼狈得令人瞠目——

破碎的茶叶黏在散乱的花白发髻上,混着茶水的灰烬顺着脸颊往下淌。

下身衣裙焦黑破碎,湿透的布料紧贴着皮肤,还在冒着丝丝白汽。

这位向来雍容华贵的侯府老夫人,此刻竟像是街边逃难的乞丐婆般,浑身散发着焦糊与茶渍的酸馊气味。

哪还有半分高门贵妇的体面?

"老贱婢!"

老夫人疼得面目扭曲,一巴掌扇在嬷嬷脸上,

"你是要烫死老身吗?"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嬷嬷立马吓得扑通跪地,额头磕得咚咚作响:

"老奴见火势起来,一时情急......老夫人恕罪啊!"

看着跟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心腹,又想着她到底护主心切,老夫人的一腔怒火到底没发出来。

她一边强行咽下责骂,一边凝神静气,终于在回神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只见她一把抓起案上另一盏茶盏,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地上那个清瘦的身影砸去:

"丧门星!先毁婉儿及笄礼,再烧她院子,现在连老身这身新衣都敢毁!简直无法无天!”

好在姜璃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遭,立刻闪身躲过。

一直静立一旁看戏的姜婉见祖母动了真怒,眼底霎时闪过毫不掩饰的快意。

可她唇角刚扬起,便见姜璃突然转向忠勇侯。

看似不经意地举起那双被烫的红肿不堪手,声音破碎得令人心碎:

"父亲明鉴……女儿方才实在是烫得钻心,这才一时晕眩,失了仪态。"

“不是故意对老夫人不敬的!”

说罢,她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满地狼藉——

翻倒的香炉、碎裂的茶盏,最后落在老夫人被烫出窟窿的裙摆上。

声音轻柔似羽,却字字诛心:

"早知祖母准备的茶……烫得能点火烧衣,孙女便是徒手接炭,也不敢碰这茶盏分毫。"

轻飘飘一句,将老夫人那层"慈爱长辈"的假面撕得粉碎,露出底下刻薄阴狠的真容。

"你、你……!"

老夫人气得浑身乱颤,枯爪般的手指死死揪住衣襟,仿佛下一瞬就要背过气去:

"这等顽劣不堪的东西,今日若不送去庄子上,磨磨性子,来日必成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