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径直闯进院来,为首的那个吊梢眼一翻,皮笑肉不笑地高声道:
“老夫人吩咐,请二小姐即刻前往福安堂请安。”
那嬷嬷特意加重了“请安”二字,浑浊的眼珠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姜璃身上。
“二小姐,走吧,老夫人可还等着呢!”
姜璃从容地理了理衣袖,脊背挺得笔直:
“带路。”
红绡与绿竹立即紧随其后。
刚踏进福安堂的门槛,一道破空之声忽然呼啸而来——
紧接着,一串沉檀佛珠竟直朝着姜璃的面门飞来!
电光火石间,护主心切的红绡已闪身上前。
腕间轻转,掌心一推一送,那佛珠竟调转方向,擦着姜婉的耳鬓呼啸而过。
然后,“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老夫人身后的紫檀屏风上!
姜婉吓得脸色煞白,整个人扑进老夫人怀里,泪珠成串落下:
“祖母!您看……”
“她当着您的面就敢下此毒手!孙女差点就……您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呀!”
老夫人目光凌厉,直刺向红绡,厉声喝道:
“好个胆大包天的贱婢!竟敢以下犯上?”
声若惊雷炸响,震得梁柱微颤。
红绡吓得双膝刚要弯下,却被姜璃指尖轻抬,稳稳托住。
老夫人见状,神色顿时一凛:
“怎么?这贱婢差点伤了侯府嫡千金,还差点毁了老身的紫檀屏风!“
“这般胆大妄为,还罚不得?”
“老夫人息怒。”
只见姜璃忽然行了一礼,姿态恭顺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红绡护主心切,情急之下,这才不慎惊了姐姐。”
“早就听闻侯府老夫人心慈,既然方才都说是‘差点’,想来也不会因这‘未成之事’苛责忠仆。”
再抬眼时,姜璃眸中水光潋滟,看起来既委屈又无措:
“若祖母真要怪罪……”
说着,她倏然转向姜婉,言辞恳切宛若真心为对方考量:
“不如让姐姐也拿佛珠砸我一次?我保证站定不动——”
“只要姐姐手法精准,莫要再误伤了什么紫檀屏风、翡翠摆件便好。”
姜婉被她这番绵里藏针的话噎得脸色青白交加,连哭都忘了。
眼见着自己的亲外孙女被堵得哑口无言,老夫人手中的拐杖重重一顿,目光如淬了冰般直刺向姜璃: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这般没规矩?”
“自你踏进侯府起,便搅得家宅不宁。昨日顶撞祖母,今日又在你嫡姐面前放肆——”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侯府本太平祥和,偏生你一回来就闹得鸡飞狗跳!莫非你生来就是个祸星,非要搅得全家不得安生才甘心?”
这番话如同淬毒的利箭,字字诛心。
满堂仆婢皆屏息垂首,福安堂内霎时落针可闻。
哪知姜璃闻言非但不恼,唇间反而绽开一抹清浅笑意:
"祖母这话倒是提醒孙女了。"
她倏然敛袖,朝皇宫方向郑重一拜:
"若说搅乱侯府太平——"
姜璃盈盈起身,,眼波流转,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整个厅堂:
“皇后娘娘亲口赞孙女是带福之人,赐名归宗。怎的到了老夫人这儿,倒成了搅家之祸?”
她忽然上前两步,指尖指向方才屏风上佛珠砸出的凹痕,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浅笑:
“况且——今日佛珠破空时,孙女可是连福安堂的门槛都未曾迈过呢……”
姜璃故意将尾音拖长,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
“还是说,这侯府的规矩本就是——长辈在晚辈未及行礼时,便先以佛珠‘赐教’?”
轻飘飘一句反问,将“质疑皇后”与“苛待孙辈”两重罪名沉沉压在老夫人的肩头。
满堂仆婢虽不敢抬头,竖起的耳朵却将每个字都听得真切。
老夫人顿时宛若被架在了火上炙烤——
气得老脸一阵青一阵红,只能捂着胸口,一个劲地念叨:
“反了、反了……当真是反了天了!”
正当堂内气氛剑拔弩张之际,突然一道怒喝破空而来——
"逆女!还不跪下向你祖母请罪!"
下一秒,忠勇侯一身常服疾步踏入,锦衣带起一阵凛冽的寒风。
身后,满身富贵的侯夫人亦步亦趋地跟着走了进来。
老夫人见状,倏然变了脸色。
下一秒,整个人好似重新换了个人,竟颤巍巍地朝着姜婉伸出双臂,说话间便红了眼:
"我的婉儿,祖母的心肝肉啊!”
“老婆子我这才离府几日,你怎就让人作践成这样?"
姜婉闻言,立即如受惊的雏鸟般扑进老夫人怀中,纤弱肩头微微颤动:
"祖母千万别动怒,若是气坏了身子,孙女万死难辞其咎……孙女、孙女无碍的。"
"傻孩子!"
老夫人捧起她梨花带雨的小脸,绢帕轻柔拭过红肿眼角,
"瞧瞧这双杏眼都哭成桃儿了,还逞强?真当祖母老眼昏花——瞧不见吗?"
说着仿佛突然悲从中来,长叹一声道:
"都怪你那痴心又苦命的娘,为了生下姜家血脉,竟傻到连命都搭上了……”
“留下咱们祖孙俩——老的老、小的小,无依无靠、任人轻贱。"
两人越说越伤心,恨不得抱头痛哭。
惹得一旁的忠勇侯手足无措,急忙上前劝解道:
“母亲,如烟虽不在了,但这么多年,儿子没有一天敢忘了她,您又何苦说这些伤心话,来戳儿子心窝呢!”
见侯爷仍念旧情,老夫人当即收泪,目光如淬毒的银针直刺侯爷夫妇:
"既然你们还认我这个母亲,那为何要瞒着我老婆子,擅自将婉儿的及笄礼提前操办?"
"老身去慈恩寺前明明千叮万嘱——务必等我回府,亲自为婉儿操持及笄礼!你们竟敢阳奉阴违!"
"莫非是嫌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连孙女的及笄礼都主持不得了?"
话音一落,满堂顿时一片寂静。
唯有姜璃眼底寒光一闪——
提前?
如此说来,昨日那场声势浩大的及笄宴,竟然是临时起意操办的?
甚至——都等不到老夫人回府!
不必细想,姜璃便已了然——
这背后肯定是姜婉在搞鬼。
特意将自己的及笄礼选在她归家这日,分明就是要给她个下马威。
正想着,下一秒,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似的——
姜婉突然怯生生地扯了扯老夫人的衣袖,细声细气地解释道:
“祖母,请你莫要责怪父亲母亲,是孙女、孙女梦见了娘亲。”
她垂下眼帘,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怯:
“娘亲在梦中嘱咐,说昨日是千载难逢的吉日,若在此日及笄,将来……”
说到这儿,一抹红云瞬间飞上姜婉的脸颊。
半晌,她才用绣帕遮面,含羞带怯地说出了最关键的四个字:
“必得贵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