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权力,为了富贵,他们可以抛弃一切的廉耻和尊严,将黑的说成白的,将一个骄纵的女人,吹捧成救世的圣女。
母仪天下?
好一个母仪天下!
就是这个“母仪天下”的女人,和她那个“为国理财”的兄长,将整个大唐,一步步地,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李璘的目光,越过那些卑躬屈膝的脊梁,落在了最高处。
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帝王。
李璘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默许的,甚至,是他期待的。
这些臣子的表演,不过是为了给他找一个顺理成章的台阶下。
一个将自己的私欲,包装成“天下臣民之愿”的华丽外壳。
何其可笑!
何其可悲!
就在这片震耳欲聋的“附议”声中,丹陛之上,那个已经睡着了的帝王,终于有了动静。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洞察天下,威加四海的眼眸,此刻,却带着慵懒和满足。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阶下跪倒的一片臣子。
扫过杨国忠那张难掩得意的肥脸。
扫过李林甫那张死灰一片的瘦脸。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些声嘶力竭,还在吹捧着贵妃功德的官员身上。
他没有说话。
但是,他笑了。
发自内心的,无比愉悦的笑容。
那笑容,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开来。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庄严肃穆的太极殿中回荡。
那笑声里,充满了得意,充满了满足,充满了君临天下,心想事成的无上快感。
所有“附议”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殿中的所有人,无论是杨党,还是李党,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龙椅上那个放声大笑的帝王。
他们知道,这场争斗,已经有了结果。
李隆基笑了。
圣人,大喜。
得意,张狂,毫不掩饰。
这是帝王的笑,是主宰一切的胜利者的笑。
杨国忠低着头,嘴角咧到了耳根,仿佛已经看到了杨家一门双相,贵妃荣登后位的无上荣光。
而角落里的李璘,只是冷漠地看着。
他看着龙椅上那个笑得前仰后合,要喘不上气的老人。
曾几何斯,这也是一位开创了盛世的英主。
可如今,他被欲望和谄媚包裹,成了一个被华丽外壳腐蚀了内心的空洞帝王。
这笑声,比哭声更让人心寒。
这盛世,比乱世更让人绝望。
李隆基的笑声渐渐平息,他满足地喘息着,带着潮红的脸庞上尽是愉悦。
他抬起手,一个“准”字,已经到了嘴边。
整个大殿,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等待那最终的宣判。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死寂的殿堂中炸响。
“我不同意!”
这声音不大,却震耳发聩!
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声音的来源。
东宫太子,李亨。
他从朝班中走了出来。
他常年低着头,佝偻着背,永远活在父皇巨大的阴影之下,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卑微。
可是今天,他站得笔直。
他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那双总是躲闪着众人目光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着龙椅之上那个笑容瞬间凝固的帝王。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太子?
那个唯唯诺诺,在圣人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太子?
那个被李林甫压制了十几年,被杨国忠当面羞辱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太子?
他疯了吗?
他竟然敢在这种时候,在这种事情上,公然违逆圣人的意志?
李隆基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眯起眼睛,看着下方那个胆敢忤逆他的儿子,眼神里没有温情,只有君王被触怒的阴沉。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数度。
空气凝固了,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李亨没有被这股帝王的威压吓退。
他攥紧了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再次重复道:“我说!我不同意!”
“册立杨氏为皇后!我不同意!”
他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不等李隆基发作,杨国忠已经猛地跳了出来。
“太子殿下!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册立皇后,乃是国之大典!贵妃娘娘德才兼备,深得圣心,乃是母仪天下的不二人选!此乃天下臣民之所望,你竟敢在此公然反对,是何居心?”
“是啊,太子殿下,您此举有失储君体统啊!”
“圣人决断,岂容我等置喙?殿下三思!”
杨国忠身后的党羽们,也纷纷跳出来,七嘴八舌地对李亨展开了围攻。
一时间,太极殿充满了攻讦和指责的噪音。
李亨却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
他的眼中,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
他迎着李隆基那冰冷刺骨的目光。
“父皇!”
“儿臣之所以反对,并非出于私心,而是为了我大唐的江山社稷,为了父皇您的万世清名!”
“其一!皇后乃国母,当为天下女子表率!然,贵妃娘娘入宫以来,杨家一门鸡犬升天!兄长杨国忠窃居高位,专权误国!姐妹三人,皆封国夫人,出入宫禁,穷奢极欲,势倾朝野!长安城中,人人侧目!长此以往,国法何在?纲纪何存?如此外戚,如何能为天下表率?”
这一番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杨国忠的脸上。
杨国忠的脸色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他指着李亨,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
因为李亨说的,句句都是事实!
李隆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李亨没有停顿,他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其二!皇后之责,在于辅佐君王,劝谏得失。然贵妃娘娘,只知以歌舞媚上,以美色惑主!父皇沉溺于华清宫之温存,荒废朝政,此天下皆知之事!多少忠直之臣的劝谏,被当做耳旁风!多少关乎国计民生的奏章,被束之高阁!以一女子之好恶,而废天下之大政,岂是明君所为?立此等只知享乐,不问政事之女子为后,岂不是在向天下宣告,我大唐将从此不理朝纲,只顾享乐吗?”
“你……你血口喷人!”
杨国忠终于缓过气来,指着李亨破口大骂,“贵妃娘娘深明大义,时常劝谏圣人勤于政事,你这是污蔑!是构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