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听得无比认真。
四书文、试帖诗、经论、策问......
这几日讲台之上,张司业摇头晃脑地讲解《论语》。
《论语》最简单,这些学子刚刚启蒙,给他们讲先适应一下难度。
他今日穿了一件靛蓝与赭石拼凑的宽袍,袖口又用明黄色的丝线绣了繁复的卷云纹。这身打扮配上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显得有些滑稽,却又透着一股特立独行的意味。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张司业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此句之习,非温习,乃实践、实习之意。圣人之言,是告诉我们,学到的道理要去时时践行,这难道不是一件令人内心愉悦的事情吗?”
陆昭坐在学堂的角落里,静静地听着。
张司业讲的不错,通俗易懂。
但她又觉得,这进度实在太慢了。
一个时辰过去,张司业堪堪讲完《学而篇》的第一节。
这让她有些焦躁。
终于,下学的钟声响起。张司业收起书卷,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学堂。
学子们顿时松了口气,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
陆昭没有动。
她从自己的书箱里,将《大学》、《中庸》、《孟子》、《论语》这四本书一一取出,整齐地摆在案上。
然后,她伸出手指,翻开了最上面的一本《论语》。
她的动作很快。
“哗啦——”
书页在她指尖下迅速翻过,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一篇、二篇、三篇......
这奇异的举动,很快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一个穿着锦缎学子服的少年最先开了口,他的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喂,你看她。”
他用下巴指了指陆昭的方向。
“她那是在看书吗?翻得比风还快。”
旁边的几个人立刻附和起来,笑声在学堂里回荡。
“谁知道呢,兴许陆大小姐天赋异禀,看书与我们不同。”
另一个声音尖刻地响起。
“我看,她不是在看书,倒像是在想哪一页纸更厚实,撕下来引火更好用吧!”
“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这些嘲弄的声音清晰地传入陆昭的耳中,但她没有理会。
她的手指依旧稳定地翻动着书页,一页又一页,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系统提示音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响起。
【文学值+1!】
【文学值+1!】
【文学值+1!】
讥讽她的人见她毫无反应,觉得无趣,便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
那里坐着陆婉婉。
陆婉婉正执着毛笔,神情专注地在自己的书页旁做着注释。
她身姿端正,侧脸的线条柔美动人,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整个人就如同一幅精心绘制的仕女图,美好得不染尘埃。
就是感觉身段有点僵硬,好像身子特意僵着一个动作很久了。
先前那个少年再次开口,这次声音更大了,故意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你看看人家陆婉婉,那才是真正读书的样子。一笔一划,何等认真。”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视线轻蔑地扫过陆昭。
“再看看你,东施效颦,简直是对圣人书籍的侮辱!”
“说实话。陆昭,我觉得你这个丑八怪,恐怕连字都不一定认得全。”
陆婉婉听到了这些话。
她停下笔,微微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她看向陆昭,眼神里带着一丝劝阻,“姐姐,你不要这样了,会惹人笑话的......”
她的嘴角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陆昭终于停下了翻书的动作。
“锵——”
一声轻响。
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被她抽了出来,随意地放在了书案上。
学堂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些刚刚还在大声嘲笑的学子们,一个个都闭上了嘴,脸色有些发白。
他们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纷纷转过头去,假装在看自己的书。
陆昭的恶名,在京都人尽皆知。
没有人敢真的去招惹一个随身带刀的疯子!
陆昭对此很满意。
她收回匕首,重新拿起了书本。
没有人知道,她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些文字,只要她的眼睛看过一遍,就会像烙印一样刻在脑子里。
她所做的,只是将书上的内容全部“录入”自己的记忆。
至于那些深奥的注释和解读......张司业讲得太慢,远不如她去查阅更专业的资料。
她的时间不多了。
明年二月就是县试,她只剩下四个月的准备时间。按照张司业的教学进度,她要考取功名,恐怕需要两三年。
她等不了那么久。
国子监的学子们在嘲笑她。
那些身为师长的司业们,也同样在观察她。
几位司业正站在廊下,透过窗户看着里面的情景。
“这就是陛下在御书房亲口夸赞的女子?”
一位捻着山羊胡的老司业皱起了眉头,语气里满是失望。
“如此读书,闻所未闻。急功近利,心浮气躁,难成大器。”
另一位身材微胖的司业也跟着摇头。
“我原以为她能为天下女子科举开一个好头,现在看来,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我看,她就是在做戏。想要引人注目,却用了最愚蠢的方法。终究是个见识短浅的小女子。”
司业们议论纷纷,最后都得出了一个结论:陆昭是个庸才。
他们对她的期待,彻底化为了泡影。
只有张司业没有说话。
他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透过窗格的缝隙,深深地看着陆昭。
他看着她被众人嘲讽时的无动于衷。
心性佳。
他看着她拿出匕首时的干脆利落。
城府佳。
他又看着她重新沉浸在书本中的那份专注。
悟性佳。
张司业的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叫陆昭的女子......不是凡人!
夜幕降临,陆昭从正食堂出来,准备返回自己的学舍。
清冷的月光洒在石板路上,拉长了她的身影。
走到一处拐角,路边的海棠树下,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五彩斑斓的长袍,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是张司业。
陆昭停下脚步,有些意外。
“张司业?”
她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张司业转过身来,他那张普通至极的脸上,此刻带着一种探究的神情。
“陆昭同学,这么晚了,可否耽误你片刻?”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哦,你放心......国子监都是勋爵子弟......如果有危险的话,你喊一声,不出百步就有守卫......”
“司业请讲。”
陆昭的回答很简洁。
张司业点了点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下一句是什么?”
“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后面是什么。”
“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后面是什么?”
“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无论张司业问了多少句,陆昭始终都有问必答,根本不卡壳。
张司业沉默了片刻,懵了。
这些东西自己都没有讲过。
陆昭......居然把四书都背下来了?
明明前几日,他们还说,陆昭是个不认字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