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年三十,老公把洗脚城的美女技师带回了家。
我震惊到手抖,失手打翻一锅热油。
小腿被淋透,疼得我高声惨叫。
老公却像没听见似的,强行把我拽出厨房,对美女技师说:
“别看她现在这幅贤妻良母的样,十年前可是皇城会所的头牌,可会伺候人了。”
“会所这不也把她放了吗?你别害怕了,有我在,我有经验。”
腿上的烫伤远不及心头的剧痛。
我浑身发冷,呆愣地听着老公揭开我的伤疤去安慰技师。
十年前属于我的英雄,现在也成了别人的救世主。
我忽然从梦里醒了,终于明白:
他不是爱我,他只是爱救风尘。
1
钟青山把周知枝抱在怀里安抚。
见我还像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
“看什么看?不知道滚回去继续做饭?”
“饿坏了知枝,我打死你个蠢东西。”
我骤然浑身一颤,惊惧到浑身发冷,艰难的说,
“我被油烫伤了,得先处理伤口。”
钟青山横眉立目的瞪我,扬起手给了我一个巴掌,
“矫情什么!你他吗四五十岁了皮那么厚,还能烫死你?”
我跌倒在地上,脸上和小腿都火辣辣的疼着。
脑袋里完全不清醒,满心都是委屈和难过。
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时钟青山很爱我。
十八岁那年我被卖进皇城会所,他为了救我跟保安打架,蹲了五年局子。
五年后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救备受折磨的我。
他说,“芳娴,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他说,“芳娴,跟我结婚吧,我不介意你的过去。”
我觉得他像电影里说的,踩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可那根降妖除魔的金箍棒,在婚后打碎了我的骨头。
钟青山一脚踢在我后腰,催促我去做年夜饭。
“知枝爱吃雪绵豆沙,桌上看不到这道菜,我他吗剁了你!”
我疼的大脑一片空白,眼泪哗啦啦的流着。
雪绵豆沙也是我爱吃的菜。
可钟青山总是嫌它耗时长,费油多,不准我做。
因为在皇城会所待过,我总觉得自己脏透了,愧对他,所以处处听他的话。
要是外人知道我的过去,不知道要用多尖锐的眼神审视我。
我不敢出门,困在家里,围着钟青山转了十年。
可现在,我转不动了。
我没有再进厨房,用凉水一遍遍冲着烫伤的小腿,忍痛抹着烫伤膏。
这样程度的伤,不该自己处理的。
但钟青山把控着家里所有钱,我没钱去医院。
烫伤膏不够涂,没拆封的那管放在卧室里。
我刚一靠近,就听到钟青山冷嗤的声音,
“一天是婊子,一辈子都是婊子。”
“陆芳娴就是个千人骑万人睡的破鞋。”
“要不是我坐牢出来暂时找不到女人,家里催的又急,我才不会忍着恶心跟她结婚。”
他的话刺穿了我的心脏,捅破了我十年来小心翼翼维护的窗户纸。
我骗了自己这么久,不敢面对真相,不敢走出龟壳。
脑海里只剩一个想法:果然好痛啊。
透过门缝,我看到钟青山摸着周知枝的肚子,
“你跟她不一样,被我直接救下来,第一次也是我。”
“现在你有了孩子,我更不会亏待你。”
周知枝依偎在他的怀里,疑惑的问,
“你们俩过了十年,怎么没孩子,陆芳娴被玩到不能生了吗?”
我眼眶生涩的疼着,咬紧牙关忍着呜咽。
能的,我能生,我和钟青山有过一个孩子的。
只可惜,它才三个月就胎停了。
钟青山阴沉着脸,“我才不会让我的孩子有个婊子妈。”
“她怀孕那次,我给她做了三个月相克的菜。”
2
我脑袋里轰的一声。
紧接着眼前一黑,无数的血腥味从喉咙里涌出来。
原来那些我自以为是幸福的东西,是钟青山捅来的刀。
差点倒下的时候,房门被我不小心推开。
钟青山脸上丝毫没有愧疚,嫌恶的怒斥我,
“又干什么?菜都做完了是吧!?”
“做完了滚一边待着去,别老是在我眼前晃,恶心!”
他搂着周知枝把我推开,朝着饭桌去了。
没在桌子上看到雪绵豆沙,他当即抄起一只碗砸过来。
“你听不懂人话?白活了是吗?”
瓷碗在我脚边碎裂,吓得我浑身发抖。
我想求救,可邻居早已经习惯,从不多管闲事。
周知枝更是享受着钟青山的维护偏爱,笑着看我。
钟青山的拳头落下来时,我下意识双手抱头蜷缩的蹲下。
“咚咚咚。”
“您好,快递~请问家里有人吗?”
钟青山皱眉去开门,我劫后余生的瘫软在地上喘气。
快递员离开后,钟青山手上多了个盒子。
“败家娘们,你又花钱买什么破烂了?”
“一天天赚钱不够你糟践的了,哪天我就把你手爪子砍了,叫你花钱!”
我一句话不敢说,身上到处都疼。
看着钟青山拿出那条红裙子直接递给周知枝,我所有的期盼全都碎掉了。
我有好些年没添置过新衣裳了。
今年正好是我的本命年,我省吃俭用偷偷攒了好久的钱,才买下它。
可现在也不属于我了。
周知枝开心的拿着裙子去换,临走前在钟青山脸上吻了下,
“钟哥,你对我真好。”
钟青山眉目舒展,对她更是柔情似水了。
反观我,像一只被他踩旧了穿坏了的鞋。
散发着脏臭的味道,被丢在门口无人在意。
我最依赖钟青山的时候,甚至想过不介意他找别人。
因为我不干净,是男人心里总归会有坎。
可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当不了睁眼瞎。
钟青山和周知枝吃了年夜饭,你侬我侬的进了屋,在我们的婚床上闹腾。
我死死的捂住耳朵,可声音还是钻进来割我的心脏。
“砰!”
烟花炸响,我脑袋里的弦彻底断了。
就穿着自己织的毛衣,围着围裙冲出了家门,连件棉袄也没穿。
寒风吹红了我的脸,泪痕疼的厉害。
街上到处都是阖家欢乐的场面,欢声笑语里好像有无数人再说,
“回去吧,你不回去还能去哪儿呢?”
“你当过小姐,除了钟青山,还要哪个男人愿意要你?”
我抖的厉害,无助绝望的哽咽,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要回去。”
我不要回去。
这句话越说越重,越说越清晰。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乱冲,头发眉毛都挂了霜。
一盏青白色的灯晃晃悠悠的闯进我的眼睛。
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按不哭你算我输按摩店】。
店家大门上贴着招聘的告示——这里缺按摩师。
我想,我溃烂的伤口里,也生长过新的血肉。
在皇城会所的那五年,我学了一手好的按摩技术。
也许......我,能靠自己喘口气呢?
3
我小心翼翼的走进了那家按摩店。
端着饺子的小姑娘看过来的时候,我局促不安的低下了头。
“阿姨,您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小姑娘放下饺子,看我身上穿的单薄,连忙拿了一条毯子朝我走过来。
我几乎是弹开般退后几步,慌乱的摆手,
“不,不用,谢谢你。”
这毯子干净的很,我不敢碰,怕脏了它。
我几乎是耗尽全部的勇气,才开口和小姑娘交流,
“我是来应聘按摩师的。”
她显然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应聘,连忙说,
“那个,阿姨,你等等。”
“我爷爷他回老家了,年后才回来,咱俩可以先加个联系方式。”
这家按摩店是她开的不假,但真正管事的是她爷爷。
听她说,她叫陈涵琪,爷爷是个很厉害的老中医。
我讷讷的点过头后,开始掏手机,却发现已经被冻得关机了。
陈涵琪想借给我充电器,可充电器和手机并不匹配。
我的手机款式很老旧了,是七年前钟青山不用了淘汰给我的。
实在没办法,我只好留下了和她交换了号码。
揣着刚滋生出的一点小欢喜,我原路返回。
刚打开家门,就听到钟青山暴怒的辱骂,
“你还知道回来?大年三十也要出去鬼混,就这么下贱?”
钟青山略微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我,恶狠狠的咬牙,
“过两天我领导要来,你要是敢怠慢一点,别怪我不客气!”
我一听见领导这两个字,就觉得天旋地转。
当初钟青山为了救我,跟皇城会所签了二十年的保安合同。
他的领导,也就是皇城会所里的人。
我鼓起勇气拒绝,却被钟青山薅住了头发拽进屋。
拼命反抗间,我怒吼出声,
“放开我!我要和你离婚!”
钟青山没想到我会提出离婚,随即嘲笑我是破鞋,离婚也没人要。
我所有撕心裂肺在他眼里都是轻描淡写,他毫不在意。
更显得我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正当我绝望的时候,钟青山说,
“你不是要离婚吗?好啊,我正好也想给知枝一个名分。”
他说只要明天我招待好他的领导,年后他就去跟我离婚。
我心中再次燃起希冀,重重点头答应。
钟青山狞笑着拽着我的头发晃,
“臭婆娘我警告你,要是出了岔子,不仅没有离婚证,你连命都留不下!”
我被他关在了狭小的仓储间里,蜷缩在黑暗的墙角。
恐惧一点点从脊梁攀上来,夺走我的理智。
刚被卖进皇城会所的时候,我拒不配合拼死反抗。
那夜也是被关在这样的黑屋里,陆陆续续的进来了许多男人。
我数不清,记不得,也不敢记得。
十五年过去,只剩痛苦还清晰。
不知道熬了多久,我才终于听到钟青山打开门。
他命令我去做饭,去迎客。
我的脑袋深深的低下去,脊背也弯着。
男人的声音像根锥子扎进我的耳朵,
“这是芳娴吧?这么多年了,还是很漂亮啊。”
4
我瞬间浑身发冷,好似回到了喘不上气的那五年。
这男人是当初我的领班,
也是第一个走进那个黑暗房间的人。
我没有回应,钟青山狠狠地砸了下我的背。
他谄媚的朝领班李哥笑,“是她,李哥好眼力。”
李哥不赞同的啧了一声,瞧他一眼,
“怎么能这么对芳娴呢?青山,你这家伙不懂怜香惜玉。”
“十五年前为了去深圳做生意的本钱,把芳娴卖到了皇城。”
“结果经济诈骗坐了五年牢,回来要把芳娴带走,我还以为你是浪子回头了。”
我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声嘶力竭的反驳他,
“怎么可能,不是这样的!”
“他当初是为了救我......”
我情绪彻底崩溃,悲怆绝望的嘶吼着,可声音越来越小。
钟青山凶神恶煞的等了我一眼,警告我闭嘴。
李哥见状叹息一声,又继续说道:
“谁知道,你今天会为了个新丫头,把芳娴献给我。”
我瞬间瞪大了眼睛,眼泪汹涌的从眼眶里滚落。
李哥的话一遍遍敲击着我的心脏,直到它糜烂成肉泥。
我没想到,跟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纠缠了大半个人生的钟青山,
从来都是彻头彻尾的烂人。
没有踩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只有乘着妖雾的吃人怪物。
钟青山给李哥赔笑,布满褶子的脸笑成了菊花,
“您想跟她再续前缘,惦记她,是她的荣幸。”
这是我的荣幸吗?
我惨烈一笑,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趁钟青山讨好李哥的时候,朝着家门外冲了过去。
第2章
5
我再也不要延续噩梦,也不要那份“荣幸”。
哪怕钟青山叫骂着抓住了我的头发,我也没有停下脚步。
头发脱落,头皮鲜血淋漓,疼得我眼球充血。
可我依旧在向前跑,
冲出了困住我十五年的茧。
钟青山破口大骂着追出来,却没有找到我的身影。
这些年我出门买菜都会避人,早就摸出了少有人知道的路。
我一路跑,一步也不敢停歇。
不知道要去哪里,却下定决心再也不回头。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
手机铃声响起,我紧张的沁出冷汗。
转身躲进一个单元门后,才敢接听这个熟悉的号码。
“阿姨,我们按摩店要搬回深圳了。”
“您可能得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可以接受吗?”
我被关的那几天,悄悄地进行了线上面试。
虽然没有亲身体验过,但陈涵琪和她爷爷都对我的表现很满意。
陈涵琪怕我不能接受离开,特意打电话来说清楚。
我紧紧地攥着手机,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
“我可以接受。”
离开这里,正如我所愿。
刚来到深圳时,我并不适应。
这里发展的太好了,花销自然也是想象不到的高。
但幸好按摩师工作还包吃住,减轻了我的压力。
新店还没正式开业的时候,陈涵琪总是带我出门四处游玩。
我想迈过心里那道坎,也就没有拒绝过。
本来该进行工作培训的,但陈涵琪的爷爷忙着给人看病,一时间抽不出空来。
开业那天,陈涵琪依旧跑出去玩了。
陈老爷子发了好大的脾气,我陪护了一整天。
事后,我不解的问过陈涵琪为什么。
她脸上明媚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漂亮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忧郁。
“陆姨,我不想当中医。”
“可陈家是中医世家,我更是陈家唯一的孩子。”
陈涵琪喜欢蹦极、喜欢滑雪,喜欢一切具有挑战力的极限运动,
唯独不喜欢枯燥的坐在椅子上,去辨别药材的种类、背诵经络和穴位。
按摩店是她给陈家交代的表面功夫,
更是她获得喘息的方式。
我看着她眼神中熄灭的心火,竟好似和她一起痛了起来。
房间里很安静,我轻轻开口,
“涵琪,我以前是做皮肉生意的。”
我说了那些不愿回首的过去,说了那些痛苦的挣扎,
和反复出现又破灭的希冀。
我不知道我能带给她什么,可我注视着她的眼睛,说尽了积压在胸腔里的所有话。
“可我现在坐在你对面,轻快的跟你聊天。”
陈涵琪眼睛里的火越烧越旺,彻底燎原。
她爆发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
陈老爷子逼迫她嫁给另外中医世家的儿子,留下传承火种。
她崩溃的红了眼,“我受够了!”
“我真的受够了!”
在她愤然摔门离去时,我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辞职了。
尽管我可能在深圳活不下去,但按摩店是令陈涵琪痛苦的茧壳。
她挣脱后,这里也将不复存在。
我不能留下来,成为道德绑架她的丝线。
正要和陈老爷子道别的时候,他极为不解的喃喃,
“中医难道不好吗?家族的传承难道不重要吗?”
“她为什么和她爸爸一样,就那么抗拒呢?”
我想起陈涵琪曾说过,她是她爸爸留下的火种。
当初父母之命大过天,她爸爸抗婚失败。
我先是给陈老爷子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嘴边,再轻轻叹息,
“中医很好,家族传承也很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意志。”
陈老爷子没有说话,攥着玻璃杯的手越来越紧。
我坐在他的对面,对上他的眼神,
“涵琪和她爸爸都是人,不是火种。”
我没打算一下就说动陈老爷子,毕竟积年累月的想法最是深刻,难以改变。
就像当初的我,被困住了整整十五年。
说完那些话后,我张开嘴想要告别,
却被迎宾电子门铃的声音打断,“欢迎光临。”
陈老爷子放下玻璃杯,当不知道我要离开,
“有客人来了,上钟吧。”
6
我还没有辞职,没道理对工作视而不见。
陈老爷子被气的不轻,总不好让他给客人按摩。
我无奈的招呼客人,尽职尽责的完成工作。
客人临走前还给了我好评,
“姐,你这手法真不错,我这肩颈都通了!”
我送客人离开,一回身竟然看到陈老爷子站在我身后。
他脸色不太好,偏开脸说,
“按摩店不会关门。”
“至少这是琪琪曾接受过中医的证明。”
陈老爷子并没有想要用这家店困住陈涵琪。
他开始招揽更多的按摩师,想要把这家按摩店做好。
新人到齐之后,陈老爷子开始给我们进行业务培训。
各种中医药理、人体穴位、按摩方法都包含在内,
累得我睁不开眼,也抬不起手。
培训结束是有考核的,所以我更不敢懈怠。
其他人也许还有别的谋生手段,离开这里还有下个去处。
但我最好的选择就是把握住眼前的机会。
陈老爷子每天看着我背诵、练习,简直是拼命的架势。
不出所料,我顺利通过了考核。
陈老爷子把我单独留下,却又许久不说话。
我心里一阵发毛,警惕起来,谨慎的问道:
“老爷子,是我的考核有问题的吗?”
陈老爷子摇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小陆,你有兴趣透彻的学下中医吗?”
我大脑瞬间卡壳,不懂陈老爷子为什么这么问。
还没等我请教,他就主动开口说道:
“你太有天赋了,有悟性,还能吃苦。”
“如果你愿意学的话,我这一身的本领都可以教给你!”
陈老爷子的厉害是远近闻名的,无数人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请他看病。
我完全没想到会得到他这么高的评价,
瞬间就被天上掉的馅饼砸晕了。
“老爷子,我愿意学!”
我一下从门店里的按摩师,成了陈老爷子的关门弟子。
陈涵琪回来的时候都诧异的不敢相信。
她托着腮,吸溜着新品奶茶,
“陆姨,我爷爷都能跨过家族传承的坎教你,说明你的天赋一定是特别牛逼了。”
我被说的有些难为情,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毕竟四十多年来,我得到的都是那些污浊下流的标签,
再到后来钟青山的贬低和侮辱。
我只记得我是“蠢东西”、“臭婆娘”、“破鞋”。
好像从没有人用正面且带有力量词汇来形容我。
“谢谢你,涵琪。”
陈涵琪听见我这么正式的道谢,惊的连黑糖珍珠都忘了咽。
她似乎意识到我会这样说的原因。
从那以后,陈涵琪就经常变着法的夸赞我。
我从一开始的无所适从,到最后的习惯,感觉自己都蜕变升华了。
不堪的过去一点点从我的记忆里被擦除。
时间快到了陈家的家宴,陈老爷子邀请我一起去。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想要委婉地拒绝。
可还没等我开口,陈涵琪就抱上了我的手臂,
“陆姨~一起去吧!”
“你现在可是我爷爷的关门弟子,算起来是我姑姑呢!”
她缠着我撒娇,陈老爷子还一直注视着我。
我被搞得头皮发麻,无奈极了。
“好,一起去。”
7
陈家。
我来之前已经猜测过会有多气派了。
结果还是太没见识,低估了陈家的有钱程度。
陈涵琪和我坐在一辆车的后座,打开窗给我介绍,
“后边那片山,都是我爷爷的药园。”
“爷爷说你身体不好,正好这次回来补补。”
望着那连绵不绝的山脉,我又震惊了。
听到陈涵琪的第二句话,我心里淌过一丝暖意。
之前钟青山用相克的食物导致三个月的孩子胎停引产,我因此伤了身。
后来更是因为他连续多年的磋磨,亏损的越来越多。
我自己都未曾在意过,却没想到陈老爷子和陈涵琪会记得。
等进了陈家的祖宅,陈家的管家给我安排了住处。
我才知道,陈家的家宴要宴三天。
“陆姑姑!”
陈涵琪欢快雀跃的喊我,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直到她又挽上了我的手臂,我才回神。
“走,我带你去逛药园。”
我一路跟着她进了药园,按理来说应该叫药山。
没走多久,迎面撞见一个看起来极为斯文的男人。
和钟青山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陈涵琪热络的跟他打招呼,“小叔!”
紧接着,她又开始给我们俩互相介绍。
“陆姑姑,这是我小叔,陈瑾和。”
“小叔,这是我陆姑姑,陆芳娴。”
我跟陈瑾和拘谨的互相问候了几句。
这场相见很快结束,陈涵琪是闲不住的性子,很快把我拉走了。
直到再也看不到陈瑾和的身影,我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师父为什么不让你小叔传承中医啊?”
我原本以为陈家是世代单传,没有其他孩子。
但照我今天看到的这架势,陈家是个大家族。
其余人是都在学习,但天资实在难以形容,陈老爷子气病好几次。
陈涵琪挖着人参,用力的时候咬紧了牙,说,
“我小叔天生尝不到味道,没办法的事。”
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想要蹲下来帮她一起挖。
可刚伸出手,就被陈涵琪接下来的话吓了一跳。
她吭哧吭哧的说,
“爷爷这次带你回来,其实是想撮合你和小叔。”
我大惊失色,觉得陈老爷子简直是乱点鸳鸯谱。
突然之间,我又想到了一件事。
“涵琪,我和钟青山还没有离婚。”
咚的一声,陈涵琪的铲子掉在了土壤里,斩断了人参的根须。
在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扫射我之前,我急忙说,
“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先跑。”
“本来想着安顿下来之后给他邮寄离婚协议,但忙忘了。”
陈涵琪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听我这么说,她立刻不拘小节的把手往裤子上抹了几把。
随后掏出手机,眼睛亮的吓人,
“我小叔是律师,打离婚官司特牛。”
“委托他起草一份离婚协议,把这事办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赞同的点点头。
一天不离婚,我就一天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
陈瑾和办事效率很快,当天下午就把离婚协议邮寄过去了。
家宴中途,我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陆芳娴,你立刻滚回来给知枝伺候月子,不然我公开你卖肉的视频!】
8
我浑身猛地一震。
瞬间感觉到有无数道视线扎进我的皮肤。
我把手机彻底静音,却连一口饭都吃不下去了。
【我说过,伺候不好李哥,别说离婚,你连命都保不住!】
【别以为我找不到你,陆芳娴,你一辈子也逃不掉!】
我似乎又回到了被他操控的那些年里。
粘稠的,阴暗的视线把我团团围住。
我呼吸不畅,憋得脸色青紫。
坐在我身边的陈瑾和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
“爸!她好像快不行了!”
陈老爷子健步如飞的从长餐桌主位冲过来,手指按在我的脉搏上。
他脸色沉着,有条不紊的吩咐保姆取针拿药。
我青筋暴起,惨白着脸,眼泪从瞪大的眼眶里不停滚落。
手更是死死的拽住了陈瑾和的手腕,指甲深深的陷进去。
陈瑾和一声不吭的任我捏着,一动不敢动。
“陆姑姑,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陈涵琪吓得哽咽,担忧的围过来,发现了我屏幕亮起的手机。
上面还显示着钟青山发来的威胁信息。
陈涵琪迅速扣过手机,扫视一圈确保没有别人看见。
她知道,现在的我不能承受秘密曝光的痛苦。
经过陈老爷子的施救,我终于缓过来了。
“今天就到这儿,都散了。”
陈老爷子声音威严,“瑾和、琪琪,你俩带着芳娴到我房间来。”
因为我的私事毁了陈家的家宴,我实在愧疚的难受。
陈老爷子知道我在想什么,亲自开导我,
“一顿饭远没有人命重要。”
“芳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房间里的人,都知道我的过去。
陈瑾和是律师,起草离婚协议要了解婚姻细节,所以知道。
在我的默许之下,陈涵琪把手机上的内容说了。
陈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
“他真是好大的胆子!当我陈家是吃干饭的吗?!”
这种有人撑腰的、不再孤身作战的感觉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眼眶热热的,酸酸的。
陈老爷子让陈涵琪先带我回去休息,时刻陪着我,担心我再出什么差错。
“这事就交给瑾和来处理,你放心。”
回到房间后,陈涵琪红着眼眶扑进我怀里,
“姑姑,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她幼年经历过母亲猝死去世,成了她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安抚的摸摸她的脑袋,“别怕,我这不是没事吗?”
“我只是没想到,钟青山手里会有视频。”
十年前的事了,还能翻出视频来,或者说还能保存到现在,
也算是他心坏到一定程度了。
陈涵琪咬牙切齿的说,“他简直就是畜生!”
这种话我在心里骂了太多遍,骂到绝望、骂到麻木。
他嫌弃我的过往经历,用它控制我、打压我,
可当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他撇清关系时,
他反倒是又不愿意了。
我想不明白他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陈瑾和那边很快传来消息,他说,
“钟青山报警了。”
9
报警说妻子失踪。
失踪已经超过一定的时限,警局已经立案。
钟青山催促排查进度,还要求警察用天网给他找人。
陈瑾和得知此事的时候,慢了一步。
钟青山已经知道我在深圳了。
【你也敢到深圳去?去继续卖肉吗?】
他噼里啪啦的又说了一堆侮辱的话,我完全没放在心上。
找陈涵琪问了拉黑功能在哪里之后,世界彻底清净了。
钟青山极其嚣张,想要直接杀到深圳来。
却被陈瑾和派人扣在了原本的城市,连家门都没出成。
他被关在家里,破口大骂,
“你们也是陆芳娴的姘头吗?她就是个被玩烂了的破鞋!”
“她有什么好的,竟然能攀上你们,是不是玩的很大啊?”
我是听陈涵琪描述才知道的。
她气鼓鼓的说着,恨不得亲自给钟青山两拳。
我没想到的是,陈瑾和竟然亲自去了。
在陈涵琪的描述中,向来冷静斯文好脾气的陈瑾和踹掉了钟青山半口牙。
紧接着用家里的抹布塞死了钟青山的嘴,逼着他签下离婚协议。
“小叔居然生气了,看来这个死畜生一定是说了更难听的话。”
陈涵琪皱着眉思考怎么让钟青山彻底消停。
而我则满脑子都是陈瑾和用抹布塞死钟青山的嘴的画面。
钟青山四体不勤,从不做家务。
周知枝怀着孕,更是不可能碰家务半点。
那那块抹布上次被洗,可能还是我在的时候。
想到这里,我忽然打了个冷战,恶心的够呛。
和陈涵琪一起说道:“钟青山活该。”
教训了钟青山一顿后,他老实了很多。
陈家家大业大,不能因为钟青山这条臭鱼沾了腥。
陈瑾和赶回深圳后,给我带了条特别贵的红裙子。
“听说今年是你的本命年,送给你。”
或许,或许他是调查我才知道的。
但实际上,只是因为看到了周知枝不合身的红裙,他就猜到了一切。
我咬着牙,垂下头,感觉这时候掉眼泪太矫情脆弱。
可我忍不住啊。
这种被人珍视、记挂的感觉,太让人着迷了。
前四十年未曾感受过的,未曾得到过的,
好像都在慢慢的圆满。
可平静幸福的日子又被搅屎棍破坏了。
钟青山换了号码给我打电话,我毫无防备的接起。
“芳娴,你回来好不好?”
我很久都没听到过他用恳求又脆弱的语气跟我说话了。
这样柔和的语气从来不属于我。
“周知枝那个贱人,她居然敢背叛我!”
钟青山说着说着,情绪就激动起来,
“她跟在我身边,就是为了摆脱皇城会所!”
“她从来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就连孩子都不是我的种!”
我心里突然很畅快,没了挂电话的心思。
就算我没有说话,钟青山还是能继续自言自语。
“芳娴,只有你爱我了,我知道你是真的爱我。”
“离婚还在冷静期,我可以反悔,你回来好不好,我们好好过日子。”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打你了。”
我听他的承诺,只觉得可笑,也真的笑出声了,
“钟青山,我没钱。”
在一起了那么多年,我太了解钟青山了。
他一定是以为我发达了,都能派人回去找他的麻烦了。
果然,听我这么说,他彻底急了。
“芳娴!你跟我难道也要藏着掖着吗?”
“我说了你回来咱俩好好过日子,钱我也能帮你投资!”
10
投资?
我可不信钟青山。
当初他卖了我来深圳闯荡,赔的分币不剩还蹲了监狱。
见我无动于衷,钟青山又摆出新姿态,
“陆芳娴!你有今天还要感谢我!”
“没有我,你怎么可能跑去深圳傍大款?”
“我警告你,人不能做白眼狼!”
我惊叹于钟青山的厚脸皮,嗤笑出声,
“我有今天确实拜你所赐。”
“不过,我只会感谢我自己。”
感谢那个遍体鳞伤也要挣扎着向前跑的自己。
事到如今,我早已经不惧怕钟青山的威胁。
陈瑾和上次去的时候就调查过了,实际上根本没有视频。
即便有,也不会再对我产生威胁。
不能面对的,害怕的,才叫威胁。
现在我已经彻底坦然,接受了完整的自己。
挂断电话后,我又把这个号码拉黑。
陈瑾和得知钟青山又骚扰我之后,再也不信奉做事留一线了。
“姑姑,你简直想不到钟青山当时多像条狗!”
陈涵琪解了气,哼哼着说,
“他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跪地上求我小叔放过他。”
“说他再也不敢骚扰你了。”
“可我小叔才不会相信他那个两面三刀的家伙!”
陈瑾和把搜集出来的证据全都交给了警察。
直到判决下来,我才知道,钟青山根本不是什么保安。
他就是拉皮条的,挂着保安的职位名称而已。
这些年他害了不少人,想要求皇城会所保他。
但皇城会所也是自身难保,被一锅端了。
背后虽然有撑腰的老板,但也没法跟手里攥着一众大佬人情的陈家撕破脸。
毕竟,是人就有生病的时候。
我刚喝下最后一口药膳,保姆阿姨就敲响了我的房门,
“陆女士,宴会的时间快到了。”
我应声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了陈瑾和送的红色裙子。
据说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大师定制款。
踏进宴会场地前,我挽上了陈瑾和的臂弯。
陈老爷子对着众人宣布我在中医上的造诣,点明我会接他的班。
我得体的朝在场的大人物举杯,寒暄客套。
透过玻璃窗望向天空中高悬的月亮,
我视线晃动模糊,心想:
钟青山,你跌倒的地方,我已经站上了最高处。
世界太大了,谁都不会被永远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