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营养膏加热后散发出的那股化学甜味和过期油脂的混合气息,顽固地钻入亚瑟的鼻腔。他坐在“杂烩汤”油腻腻的折叠桌旁,面前是一碗冒着可疑热气的糊状物,颜色介乎于泥巴和呕吐物之间。但他顾不上这些,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将那粘稠、带着金属锈味的东西塞进嘴里,滚烫的糊状物灼烧着喉咙,却奇迹般地抚平了胃里噬人的绞痛。
凯斯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搅着自己那碗“杂烩”,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在亚瑟身上扫视。他身后站着两男一女,正是刚才的队员。一个身材敦实、沉默寡言,背着一面边缘磨损严重的合金盾牌,腰间挂着一柄短柄重锤(“磐石”布洛克)。一个身形灵活,眼神透着机敏,腰间皮套插着两把带有能量切割槽的匕首(“剃刀”莉娜)。还有一个略显文弱,鼻梁上架着一副用胶带缠住的、镜片裂开的分析目镜,手里摆弄着一个便携式源素探测仪(“探针”维科)。
“慢点吃,小子,没人和你抢。”凯斯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但眼神很认真,“吃完了,说说吧。名字?从哪儿来?惹了谁?身上这‘味儿’又是怎么回事?”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亚瑟依旧紧攥在手里的源盘,以及他后背被简单包扎后依然渗出血迹的伤口。
亚瑟咽下最后一口糊状物,喉咙火辣辣的,精神上的剧痛虽然稍缓,但源盘过度推演带来的沉重疲惫感和耳边若有若无的低语依旧挥之不去。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亚瑟。矿渣区。惹了矿场监工,叫洛克,还有…抓我的人叫铁爪,他们背后有个叫‘老鬼’的。”
他隐去了源盘的具体功能和“熔岩暗影”的来源,只含糊地说自己父母是拾荒者,留了个护身的遗物(指源盘),在矿洞遇到星蚀兽时意外激活了它,才逃出来,结果又被铁爪那帮鬣狗盯上了。
“‘铁爪’洛克?”凯斯挑了挑眉,和身后的莉娜交换了一个眼神,“矿渣区那个心黑手狠、喜欢用淬火钢鞭的监工头子?他居然没死在矿洞里?”他顿了顿,语气凝重了几分,“至于‘铁爪’…你说的是那个右手装着‘矿骡III型’义肢的大家伙?还有‘老鬼’…”凯斯啧了一声,连旁边一直沉默的布洛克都皱起了眉头。“小子,你惹麻烦的本事比你打架的本事强多了。铁爪是‘废料场’那片有名的鬣狗头目,心狠手辣。老鬼…那是连鬣狗都忌惮的‘清道夫’,专门处理见不得光的‘货’。被他们同时盯上,你这条命,悬得很呐。”
亚瑟的心沉了下去,但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所以,你们还收人吗?我能干活,不怕死。”他必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凯斯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桌上一个空了的金属罐头盒,手指一弹,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锐利的目光再次审视着亚瑟,仿佛在评估一件风险极高的货物。“我们‘野狗’小队,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活计——探索废弃管道、清理小型星蚀兽巢穴、寻找有价值的源素废料或者失落零件。报酬不高,风险很高。我们需要的是能活下来、能帮上忙的队友,不是累赘,更不是会引来灭顶之灾的麻烦源头。”他的目光落在亚瑟依旧微微颤抖的双手和被包裹的右臂上,“你现在的状态,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拿不稳。告诉我,凭什么?”
凭什么?亚瑟的手心全是汗。源盘是他唯一的筹码,也是最大的秘密和隐患。暴露它,可能立刻引来杀身之祸。但不暴露,他毫无价值。
就在这时,一直摆弄着探测仪的维科突然凑到凯斯耳边,低声急促地说了几句,同时将探测仪的屏幕侧向凯斯。屏幕上有几道极其微弱、但明显异于环境背景的波纹在跳动。
凯斯眼神一凝,猛地看向亚瑟紧握源盘的左手方向。维科的探测仪捕捉到了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源素波动!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但在维科这种专业仪器和操作者眼中,就像黑暗中的一点火星!
亚瑟瞬间汗毛倒竖!源盘在他精神高度紧张时,会无意识地泄露一丝能量?还是刚才超负荷推演的残留?
凯斯脸上的玩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手般的锐利和一丝深沉的警惕。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小子,你藏着的东西…好像不太安分啊。那‘味儿’…不只是你身上的伤那么简单吧?”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莉娜的手悄无声息地搭在了匕首柄上。布洛克的身体微微绷紧。维克紧张地推了推他的破眼镜。
亚瑟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剥光了扔在砧板上。赌?还是不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老大!疤脸他们回来了!出事了!”一个负责在外围警戒的年轻队员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脸色发白,“他们在‘旧滤水厂’那边踩了雷!‘铁锈’的人设了陷阱!莫莉中招了,被‘蚀影藤’缠住了!疤脸他们被火力压着,根本靠不近!再拖下去,莫莉就…”
“蚀影藤?!”凯斯脸色剧变,猛地站了起来,“该死!‘铁锈帮’这群疯狗!”蚀影藤是下层区最恶心的陷阱之一,被污染的植物系星蚀兽残骸培育的,带有强烈的腐蚀性和神经毒素,一旦被缠住,极难脱身,还会不断消耗生命力。
救人刻不容缓!但蚀影藤极其棘手,强行靠近会被腐蚀和毒素攻击,远程火力又可能误伤人质。常规方法风险极高。
凯斯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瞬间钉在亚瑟脸上,带着最后通牒般的决绝:“小子!最后一次机会!你那‘东西’,能不能找出救人的法子?能,就证明你的价值!不能,现在就给我滚蛋,自生自灭!”
没有选择了!亚瑟一咬牙,猛地将精神沉入手中的源盘!
“分析目标:蚀影藤!弱点!救人方法!”
嗡——!
熟悉的、如同脑髓被抽吸的剧痛再次袭来!但这次,亚瑟有了准备,他死死咬着牙,将所有的意志集中在“救人”这个目标上,试图压制源盘那伴随而来的疯狂低语。
源盘瞬间响应!盘面微光一闪,无数信息流强行灌入亚瑟的意识!
**【目标分析:蚀影藤(污染变种)】**
**· 特性:高腐蚀性(蚀影源素污染)、神经毒素(麻痹/衰竭)、强韧藤蔓结构、能量感知(攻击靠近能量源目标)**
**· 核心弱点:根部连接点(能量传输节点)、畏强光(特定高频光波可短暂抑制其活性/净化污染)**
**· 被困者状态:中度腐蚀伤、毒素开始渗透、生命力持续流失(预计完全麻痹时间:3分17秒)**
**· 环境扫描:旧滤水厂废弃沉淀池,敌方火力点(坐标已标注),可利用废弃金属结构(掩体)**
**· 最优解救方案:**
**1. 声东击西:小队主力佯攻吸引敌方火力和蚀影藤注意(方案推演中…)。**
**2. 光源压制:需制造强高频光源(可利用敌方废弃探照灯改装,方案推演中…)。**
**3. 弱点打击:趁藤蔓被光源压制瞬间,精准破坏根部连接点(需远程精准打击)。**
**4. 路径规划:最短安全接近/撤离路线(推演中…)。**
**· 综合方案成功率:61.4%(动态)**
**· 警告:精神负荷持续增加!污染低语强度提升!**
61.4%!比他自己逃命时高得多!亚瑟强忍着剧痛和脑海中越来越响的毁灭呓语,猛地抬头,语速极快地对凯斯说:“有办法!但需要你们配合!听我说!”
他迅速地将源盘推演的方案核心要点复述出来:佯攻方向、利用敌方废弃探照灯的位置和改装要点(由维科负责)、光源启动的时机、需要远程精准打击的根部弱点坐标(莉娜的匕首或小队里是否有狙击手?)、以及救出人后的撤离路线。
凯斯听着,眼中的震惊越来越浓。这方案之大胆、细节之精准,远超他的预料!特别是对蚀影藤弱点的把握和利用敌方设备的思路,简直匪夷所思!他看着亚瑟因剧痛而苍白扭曲的脸,和那双在痛苦中却燃烧着惊人专注力的眼睛,瞬间做出了决断。
“按他说的做!”凯斯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布洛克!莉娜!跟我去佯攻!维科!立刻去搞定那个探照灯!小子…”他目光复杂地看向亚瑟,“你负责指挥维科改装和协调时机!要是莫莉出了事,或者你敢耍花样…”
“我陪她一起死!”亚瑟毫不犹豫地接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狠劲。他必须证明价值!
“走!”凯斯不再废话,带着布洛克和莉娜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旧滤水厂方向。
亚瑟则强撑着站起来,在维科半信半疑又带着一丝急切的目光下,迅速将源盘推演出的探照灯改装细节(需要拆解哪些部件、如何短接线路激发高频光波)和精确的启动时机节点告知维科。维科虽然惊疑于亚瑟的“知识”来源,但救人要紧,他立刻拿出工具包,凭借过硬的技术,在亚瑟的实时指点下,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改装那个锈迹斑斑的废弃探照灯。
旧滤水厂方向,激烈的交火声和蚀影藤被惊动后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已经传来。亚瑟的精神高度紧绷,一边忍受着源盘超负荷运转带来的剧痛和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疯狂低语(“毁灭…吞噬…多么甜美的混乱…”),一边死死盯着维科的操作和那个废弃沉淀池的方向,在意识中根据源盘实时更新的战场信息,精确计算着每一个步骤的时间节点。
“就是现在!启动光源!对准根部区域!最大功率!”亚瑟嘶声喊道,声音因为剧痛而变形。
维科猛地扳下一个临时接好的开关!
嗡——!
一道刺眼夺目的、带着高频振荡的强光柱,如同审判之剑,瞬间撕裂了沉淀池区域的昏暗,精准地笼罩在蚀影藤根部那片区域!
嘶嘶嘶——!!!!
蚀影藤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而尖锐的嘶鸣!它那疯狂舞动、带着腐蚀粘液的藤蔓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蜷缩、抽搐!表面的蚀影黑气在强光照射下剧烈翻腾、消散!活性被极大抑制!
“莉娜!坐标(X37.2, Y15.8)!就是现在!”亚瑟的吼声在通讯器(维科临时分给他一个简易的)里响起,盖过了蚀影藤的嘶鸣和远处的枪声!
早已潜伏到最佳位置的莉娜,眼神锐利如刀!她手中的源素匕首瞬间亮起高频振动的蓝芒!没有半分犹豫,她如同扑击的猎豹,身体猛地弹射而出,手中的匕首化作一道致命的蓝色流光,精准无比地刺向强光笼罩下、蚀影藤根部那个被源盘标注出的、微微鼓胀的、流转着浑浊能量的连接节点!
噗嗤!
匕首毫无阻碍地刺入!一股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猛地喷溅出来!
“吱——!!!”蚀影藤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如同被抽走了脊椎,所有疯狂舞动的藤蔓瞬间瘫软、枯萎!缠绕在莫莉身上的藤蔓也失去了力量,松脱开来!
“布洛克!掩护!凯斯!救人!”亚瑟的声音带着一丝脱力,但指令依旧清晰。
早已准备好的布洛克举着大盾猛地冲出,挡在莉娜和瘫倒的莫莉身前,抵挡着“铁锈帮”反应过来后倾泻的火力。凯斯如同旋风般冲进沉淀池,一把抱起昏迷不醒、身上带着腐蚀伤痕的莫莉,在布洛克的掩护下迅速后撤!
“维科!切断光源!按路线撤!”亚瑟下达最后指令。
光源熄灭。维科抱起改装设备,跟着亚瑟按照源盘规划的、避开主要火力点的路线,迅速汇合了凯斯等人,在“铁锈帮”气急败坏的叫骂和零星的追射下,快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下层区通道中。
直到确认安全,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废弃管道维修间停下,凯斯小心翼翼地将莫莉放下,让队里懂点急救的队员处理伤口。他这才直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硝烟,目光如炬地看向靠着冰冷管壁、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几乎虚脱的亚瑟。
亚瑟的精神已经濒临极限,源盘的反噬和污染低语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他勉强支撑着,看到莫莉虽然昏迷,但呼吸还算平稳,心中紧绷的弦才稍稍一松。
凯斯走到他面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重重地拍在亚瑟的肩膀上。力道很大,带着金属管道上沾染的铁锈和硝烟味,拍得亚瑟一个踉跄。
“干得漂亮,小子!”凯斯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认可,“从今天起,你就是‘野狗’的人了!欢迎入伙!”
他顿了顿,看着亚瑟几乎握不住源盘的手,和那双被剧痛与低语折磨得有些涣散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收敛,变得严肃而凝重:“不过,你这‘宝贝’…还有你身上的‘麻烦’…我们得好好谈谈了。现在,先睡一觉吧,你看起来像被星蚀兽踩了十几个来回。”
亚瑟紧绷的意志终于松懈,凯斯最后的话语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顺着冰冷的管壁滑倒在地,陷入了深沉的昏迷。只有手中紧握的源盘,盘面上那点浑浊的黄光,在黑暗中极其微弱地、带着一丝不祥气息地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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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废料场”深处某个散发着血腥和化学药剂混合气味的阴暗房间内。
铁爪老大看着通讯器上手下传来的信息,金属面具下发出愤怒的冷哼。“野狗凯斯…又是这群爱管闲事的拾荒老鼠!”他巨大的机械义肢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工作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
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一个佝偻、干瘦的身影缓缓走出。他穿着沾满不明污渍的白大褂,脸上戴着一个鸟嘴般的防毒面具,镜片后是一双浑浊、布满血丝、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的眼睛。他手里把玩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刀尖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凯斯…呵呵呵…”老鬼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玻璃,尖锐刺耳,“那个小老鼠在他手里?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用手术刀轻轻刮擦着自己的面具,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污染’和‘熔岩暗影’的混合气息…隔着半个下层区我都能闻到…那是…从未见过的美味‘样本’…”
老鬼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铁爪,让你的人盯紧了‘野狗’的窝。还有…”他舔了舔手术刀的刀锋,声音带着病态的兴奋,“放出消息去,就说…矿渣区逃出来一个携带‘高纯度污染源晶’的小子,落在一伙叫‘野狗’的拾荒者手里。悬赏…五块标准源晶!”
铁爪老大面具下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想把水搅浑?引来更多鬣狗?”
“呵呵呵…”老鬼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浑水才好摸鱼…让那群贪婪的鬣狗去撕咬‘野狗’吧…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去…接收‘样本’…”他贪婪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锁定了昏迷中的亚瑟和他手中的源盘。“那东西…和他融合的‘废料’源素…都将是…最完美的…实验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