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蓝紫色荧光在昏暗的医疗角里幽幽闪烁,如同黑暗中窥视的鬼眼。亚瑟捏着那支渡鸦送来的“蚀影抑制剂”,指尖传来金属管壁的凉意,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灼热与冰寒。
右臂的撕裂感如同活物般搏动,皮肤下暗红色的血管纹路愈发清晰,隐隐透出硫磺的焦糊味。脑海中,源盘的低语与蚀影污染的冰冷跗骨感交织,形成一种令人疯狂的杂音交响:“释放…混乱…力量…吞噬…”每一次精神对抗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凯斯沉重的脚步声和压低嗓音的怒骂从仓库另一头传来,伴随着老爹叮当的敲打声和钉子紧张的询问。线人“鼹鼠”显然带来了更坏的消息——老鬼的悬赏不仅没撤,反而因为野狗小队成功带回磐岩源晶碎片而水涨船高,据闻已经惊动了几个盘踞在下层区深处、真正凶名赫赫的“鬣狗王”。巢穴外无形的绞索,正在急速收紧。
“信我,或死。”
渡鸦冰冷的信息言犹在耳。废气处理厂顶层,“血债”线索。这是唯一抛出的饵,也是唯一可见的、通往未知方向的裂缝。
药,是解药,也可能是更毒的毒。
线索,是希望,也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亚瑟闭上眼,感受着精神海濒临崩溃的剧痛和右臂失控边缘的狂暴。他没有时间了。要么在巢穴里失控,将刚刚收留他的队友拖入毁灭深渊;要么,赌一把,去抓住这唯一的、带着剧毒的救命稻草。
“呼…”他长长地、带着血腥味的吐出一口气。眼神中的挣扎被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取代。
他不再犹豫。拔掉注射器的保护套,锋利的针尖在昏暗中闪过一道寒光。他撩起左臂破烂的袖子,找到一处相对完好的皮肤,没有丝毫停顿,将冰冷的针尖狠狠刺入!
嗤…
粘稠的、带着蓝紫色荧光的液体被缓缓推入血管。一股难以形容的、冰火交织的洪流瞬间席卷全身!
冰!如同最寒冷的液态氮气在血管里奔流,所过之处,右臂那股狂暴灼热的“熔岩”能量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变得迟滞、温顺!皮肤下鼓胀的暗红血管纹路迅速黯淡下去。
火!但紧随其后的,是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诡异的灼烧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焚烧他的神经末梢,带来一种尖锐的刺痛!更可怕的是,那一直萦绕不去的、源盘的疯狂低语和蚀影污染的冰冷跗骨感,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冰雪,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减弱!
剧痛在消退!低语在沉寂!右臂的失控感被强行镇压!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晰的疲惫感和一种…病态的“安宁”感,笼罩了亚瑟。仿佛一个在惊涛骇浪中挣扎了太久的人,终于被冲上了一片死寂的沙滩。代价是,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像被抽空了一部分,变得有些麻木,有些空洞。源盘依旧存在,但那种紧密的联系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薄纱。
有效!立竿见影!
但源盘的警告同时响起:**抑制剂生效。能量紊乱抑制率:82%。精神侵蚀压制率:75%。检测到未知神经抑制成分…长期使用风险:高(神经损伤/能量惰化/依赖性)…**
依赖性…亚瑟心中一沉。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这药,能救命,也能让他变成渡鸦或者老鬼的傀儡。
“小子,感觉怎么样?”凯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凝重。他显然注意到了亚瑟注射的动作和瞬间变化的脸色。
亚瑟迅速将空的注射器藏入怀中,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静:“好多了,凯斯老大。能撑住。”他没有提渡鸦和抑制剂的事,现在还不是时候。“‘鼹鼠’那边…情况很糟?”
凯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悬赏翻倍了,十块标准源晶!‘血屠’巴恩斯和‘鬼面’的人都在打听我们的位置!老鬼那老东西,是铁了心要弄死我们!”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巢穴加固还需要时间,但那些鬣狗的鼻子太灵了,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必须尽快转移,或者…找到能震慑住他们的筹码!”
亚瑟的心脏猛地一跳。筹码…“血债”线索?渡鸦抛出的诱饵,此刻却与凯斯的需求隐隐重合。
“凯斯老大,”亚瑟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起来,“我需要出去一趟,马上。”
“出去?现在?!”凯斯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外面全是红了眼的鬣狗!你出去找死吗?”
“不是找死,是找生路!”亚瑟的声音斩钉截铁,“我收到一个消息,关于老鬼的。一个可能让他投鼠忌器、或者至少能为我们争取时间的‘血债’线索!就在东南边的废气处理厂顶层!”
“消息?谁给你的消息?”凯斯狐疑地盯着他,“那个开枪的女人?渡鸦?”
亚瑟没有否认:“是她。但我不确定是真是假,也许是陷阱。但我必须去!留在这里,我们迟早被瓮中捉鳖!去那里,或许有一线生机!如果成功,我们就有谈判的筹码!如果失败…”他顿了顿,眼神决绝,“至少能把一部分鬣狗引开,给你们争取加固防御或转移的时间!”
凯斯死死盯着亚瑟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仓库里其他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老爹、布洛克、莉娜、钉子、莫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你他妈就是个疯子!”凯斯低吼道,但眼神中的暴怒却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震惊,有担忧,也有一丝被绝境逼出来的赌徒般的狠厉。“那个地方就是个死亡陷阱!老鬼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你!”
“我知道。”亚瑟的声音异常平静,“但源盘能帮我‘看’路。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眼睛’。”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相信我一次,凯斯老大。就像在毒蝎巢穴里,你们相信我一样。”
凯斯沉默了。他看看亚瑟苍白却坚定的脸,又看看周围同伴们凝重而疲惫的眼神,再看看仓库那扇正在被老爹和钉子疯狂加固、却依旧显得脆弱的大门。十块源晶的悬赏,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个人心头。
“多久?”凯斯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最多两小时。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想办法发出信号。”亚瑟快速说道,“如果我回不来…你们立刻转移!磐岩源晶碎片,就是你们新的启动资金!”
“放屁!老子还没到要卖队友换钱的地步!”凯斯猛地打断他,眼神凶狠,“两小时!两小时后老子要是没收到你的信号,就带人杀去废气处理厂!管他娘的是不是陷阱!”他猛地转头,对莉娜吼道:“莉娜!把你的备用匕首和那件旧匿踪斗篷给他!老爹!把‘铁皮狗’后检修通道的钥匙给他!从那里走!”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行动。莉娜忍着伤痛,迅速解下一把备用的高频振动匕首,连同她一件洗得发白、但带有基础光学迷彩功能的深灰色斗篷扔给亚瑟。老爹默默递过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小心点,小子。”老爹的声音低沉而郑重。
“活着回来!”钉子咬着牙,眼神复杂。
布洛克沉默地拍了拍亚瑟的肩膀,力量沉重。
莫莉担忧地看着他,递过来一小包应急止血粉。
亚瑟接过装备和药品,一股暖流混杂着沉重的压力涌上心头。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群在废土中挣扎求生、此刻却将希望押在他身上的“野狗”们,重重点头,转身钻进了仓库深处一条隐蔽的、通往“铁皮狗”检修通道的狭窄管道。
借助匿踪斗篷的基础迷彩效果和源盘的实时环境扫描预警(在抑制剂作用下,扫描精度有所下降,范围缩小,但基本功能尚存),亚瑟如同幽灵般在下层区错综复杂、污秽不堪的管道和建筑废墟间穿行。
源盘冰冷的提示不断在意识中刷新:
**【警告:检测到多股移动能量源(低强度/携带武器),搜索模式,靠近率:中等。】**
**【路径规划:避开主要通道,利用废弃冷凝塔攀爬(坐标已标注)。】**
**【目标:废气处理厂顶层(垂直高度差:约120米)。预计抵达时间:27分钟。】**
他像壁虎一样攀爬着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废弃冷凝塔外壁,冰冷的金属硌得手掌生疼。下方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枪声和叫骂,那是被悬赏吸引的鬣狗们在互相试探或争夺地盘。每一次源盘的预警,都让他心脏骤缩,身体紧贴在冰冷的金属阴影里,直到危险源远去。
终于,他悄无声息地翻上了废气处理厂那巨大、如同钢铁巨兽脊背般的顶层平台。
这里空旷得令人心悸。巨大的废弃排气烟囱如同沉默的墓碑般矗立。锈蚀的金属平台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鸟粪,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嘎吱声。空气中残留着浓烈的化学溶剂和硫磺的刺鼻气味,风呼啸着穿过钢铁骨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源盘的扫描瞬间提升到最大功率!
**【环境扫描:顶层平台。结构完整性:65%(局部锈蚀严重)。威胁检测:高!】**
**· 狙击手:1名(位置:东北角最高烟囱维修平台(坐标X87,Y43),装备:重型反器材源素狙击步枪(“蟒牙”级),已锁定主体!)**
**· 伏击者:4名(位置:西南侧废弃控制室阴影内(坐标X12,Y15),装备:源素冲锋枪x2,切割链锯x1,震荡手雷x2)。**
**· 能量陷阱:检测到3处高能反应(位置:主体前进路径必经点(坐标已标注),类型:触发式晶簇地雷!)**
**· 分析结论:精密埋伏。狙击手压制,伏击者围杀,地雷封锁退路。目标:生擒主体。成功率(针对伏击者):98.7%。**
陷阱!而且是精心布置的、旨在活捉他的死亡陷阱!渡鸦的情报是诱饵!她背叛了他?还是她也落入了圈套?
冷汗瞬间浸透了亚瑟的后背!被重型狙击枪锁定的冰冷窒息感如同实质!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往前踏出一步,或者做出任何可疑动作,下一瞬间,他的身体就会被威力恐怖的源素狙击弹撕成碎片!
“出来吧,小老鼠。游戏结束了。”一个带着戏谑和残忍的沙哑声音,通过扩音器在空旷的平台上响起,正是那个伏击点传来的方向。“乖乖放下你那个有趣的盘子,还有你那条会冒黑烟的胳膊,老鬼大人对你…可是‘想念’得很啊。”
亚瑟的大脑疯狂运转!源盘在抑制剂作用下有些迟钝,但依旧忠实地提供着周围环境的每一个细节——狙击枪口微小的偏移角度、伏击者控制室内轻微的呼吸声、脚下锈蚀平台细微的震动频率、还有…身后不远处,一个被巨大锈蚀管道遮挡的、通往下方检修梯的狭窄入口!
退路被地雷封锁!前方是狙击枪口和伏击者!唯一的生机,在身后那个不起眼的入口!但如何在那致命狙击枪口下,活着移动到那里?!
“毁灭…释放…熔岩暗影…”源盘的低语似乎被抑制剂压制着,变得微弱,但那股源自本能的暴虐冲动,却在死亡的巨大压力下,如同被压抑的火山,疯狂地冲击着意识的堤坝!
右臂再次传来灼热的剧痛!皮肤下的暗红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般亮起!这一次,在抑制剂的压制和死亡的刺激下,亚瑟没有选择强行压制,而是将全部的精神,孤注一掷地灌注到源盘之中!
“推演!最优路径!不计代价!目标:身后检修梯入口!”
嗡——!
源盘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决死的意志,盘面在精神视野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亚瑟的神经,抑制剂带来的麻木感被瞬间撕裂!代价巨大!但推演速度飙升!
**【超频推演启动!精神负荷:临界!】**
**· 路径:翻滚(启动斗篷迷彩)+ 引爆最近晶簇地雷(利用冲击波干扰狙击视线/制造混乱)!**
**· 时机:狙击手呼吸换气瞬间(基于平台风声频率推演:1.7秒后)!**
**· 动作:右臂引导失控“熔岩暗影”能量,制造小范围能量爆发(吸引火力/干扰探测)!**
**· 成功率:31.2%!警告:强行引导失控能量,将导致右臂严重损伤及蚀影污染加剧!精神超负荷将导致不可逆损伤!**
31.2%!比在鬣狗窝里那次还低!但亚瑟眼中却爆发出疯狂的光芒!
就是现在!源盘标注的换气瞬间!
“吼——!”亚瑟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不再压制右臂那股狂暴的力量!他猛地将源盘传递来的、强行引导“熔岩暗影”的简陋术式灌注于右臂!
轰!
一股黑红色的、混杂着硫磺焦烟和冰冷阴影的狂暴能量,如同失控的喷泉,猛地从亚瑟的右臂掌心爆发出来!狂暴的能量流并非攻击,而是狠狠地轰击在他脚下锈蚀的金属平台上!
嗤啦——轰!!!
被击中的平台瞬间熔穿出一个脸盆大小的窟窿,边缘金属如同融化的蜡烛!巨大的爆炸声和刺目的能量闪光瞬间爆发!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金属碎片和浓烟猛地扩散!
几乎在能量爆发的同时!亚瑟的身体如同被抽飞的石子,借着爆炸的反冲力,用尽全身力气向侧后方那个检修梯入口翻滚而去!匿踪斗篷的迷彩效果在剧烈动作下失效,但他也顾不上了!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他刚刚站立的位置,连同被熔穿的窟窿周围数米区域,被一发恐怖的源素狙击弹瞬间撕裂!坚硬的金属平台如同纸糊般被掀开一个大洞!灼热的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四射!
“该死!目标引爆了地雷!他在那边!”伏击者的惊呼和冲锋枪的扫射声瞬间响起!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亚瑟翻滚的方向,打得他身边的金属平台火花四溅!一块灼热的碎片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亚瑟感觉自己的右臂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蚀影污染的冰冷感顺着经脉疯狂蔓延!精神更是如同被撕裂般剧痛!但他死死咬着牙,借着爆炸烟尘的掩护,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近在咫尺的检修梯入口!
还差一步!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狰狞的身影如同蛮牛般从烟尘中冲出!正是伏击者中那个手持巨大切割链锯的壮汉!高速旋转的锯齿发出刺耳的尖啸,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拦腰扫向亚瑟!
避无可避!亚瑟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迅疾的冰蓝色光束,如同九天落下的审判之矛,撕裂了混乱的烟尘和喧嚣的枪声!
噗嗤!
精准无比!那道冰蓝光束瞬间洞穿了挥舞链锯的壮汉那粗壮的、覆盖着简易装甲的右臂肩关节!恐怖的低温爆发力直接将他的整条臂膀连同那咆哮的链锯一起冻结、粉碎!鲜血和冰晶混合着机械碎片漫天飞溅!
“呃啊——!”壮汉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又是渡鸦!
亚瑟来不及多想,这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为他创造了唯一的机会!他猛地扑入那黑暗的检修梯入口,身体顺着冰冷的金属阶梯狼狈地滚落下去!
身后,是伏击者愤怒的咆哮、冲锋枪疯狂的扫射,以及那支隐藏在烟囱顶端的“蟒牙”狙击枪再次蓄能的、令人心悸的嗡鸣!
黑暗瞬间吞没了亚瑟。他沿着陡峭的检修梯一路翻滚跌落,后背和手臂在冰冷的金属棱角上磕碰得剧痛无比。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向下、向下,逃离那个致命的顶层平台。
不知滚落了多久,他重重地摔在一个散发着机油和铁锈味的金属平台上,剧烈的震荡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他挣扎着爬起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喘息。右臂如同被彻底烧焦的枯木,剧痛中带着麻木和冰冷的蚀影侵蚀感,几乎失去了知觉。精神更是如同碎裂的玻璃,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
他强撑着抬起头,看向上方那个透着微弱光亮的检修梯入口。枪声和爆炸声似乎停止了,但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上方传来,锁定了他坠落的位置。
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他试图移动脚步时,一个冰冷、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如同毒蛇般,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这片检修平台的阴影深处响起:
“跑?小老鼠,你还能跑到哪里去?为了抓你,我可是连‘蟒牙’都动用了。乖乖跟我回去见老鬼大人吧。你的‘表演’,很精彩,但…该谢幕了。”
亚瑟浑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轮廓缓缓走出。右手那只巨大、狰狞、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矿骡III型”机械义肢,在检修平台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反射着死亡的光泽。
铁爪!他竟然亲自来了!而且堵在了唯一的退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