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黑暗。粘稠、冰冷、令人窒息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触感,没有时间。

只有蚀影污染蔓延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永恒的潮汐,一遍遍冲刷着亚瑟残存的意识碎片。

他感觉自己在下沉,沉向一片冰冷死寂的深海。意识像被冻结的鱼,徒劳地挣扎,却只能被更深沉的黑暗吞没。源盘…那面曾经给予他力量、也带来无尽痛苦的万象源盘,彻底沉寂了,如同一块冰冷的墓碑,沉在意识海的底部。熔火源晶被夺走的绝望画面,如同最后一块压垮骆驼的巨石,将他推入了这无光的深渊。

结束了吗?

就这样腐烂在这片被遗忘的地狱里,成为老鬼“藏品”名单上又一个冰冷的编号?

野狗小队…凯斯、莉娜、钉子、老爹、莫莉…他们怎么样了?布洛克那个傀儡…老鬼…渡鸦…

不甘!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嘶吼,在冻结的意识深处猛地炸开!

不!不能就这样结束!

就在这绝望的意志爆发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暴灼热的洪流,如同沉睡的火山突然喷发,猛地冲破了冰冷的黑暗,狠狠贯入了亚瑟濒临消散的意识!

热!极致的灼热!仿佛有滚烫的岩浆被直接灌入血管,流遍四肢百骸!右臂那死寂的、被蚀影污染彻底侵蚀的灰黑色区域,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废铁,瞬间变得赤红!蚀影污染的冰冷跗骨感如同遇到天敌,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地收缩、抵抗!剧痛!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剧痛!仿佛整条手臂都被投入熔岩中焚烧!但这剧痛之中,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生机!

**【熔火源晶…能量…强制…注入…】**

**【蚀影污染…中和…冲突…】**

**【主体…濒死…精神…强制…链接…】**

**【万象源盘…重启…链接…不稳定…】**

破碎、混乱、带着强烈痛苦的信息碎片,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扎入亚瑟的意识!是那块被夺走的熔火源晶?!它的能量…被强行注入了他的身体?!谁干的?!

剧痛如同风暴般席卷!亚瑟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狂暴的能量撕成碎片!但他残存的意志,却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了一根烧红的桅杆!他不再抗拒这痛苦,反而用尽全部的精神,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了这股狂暴涌入的熔火能量!同时,他疯狂地呼唤着沉寂在意识海底部的源盘!

醒来!给我醒来!!我们需要力量!!需要控制这股能量!!

轰——!!!

仿佛在回应主人濒死的呼唤和狂暴能量的刺激,沉寂的万象源盘盘面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浑浊而狂暴的光芒!不再是温顺的指引,而是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发出的低吼!盘面上那些玄奥的符文疯狂流转、重组,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

**【链接…强制…恢复…】**

**【能量分析…熔火(狂暴/无主)…蚀影(污染/顽固)…】**

**【冲突等级…致命!主体承载极限…超载!】**

**【推演…唯一生存路径…引导冲突…宣泄…目标…布洛克(高浓度蚀影污染载体)!】**

**【警告!引导过程将导致不可控能量爆发!精神负荷…临界!污染低语…强度…MAX!】**

宣泄?!目标布洛克?!

源盘在剧痛和混乱中推演出的唯一生路,竟是将体内这足以将他烧成灰烬的狂暴熔火能量,连同蚀影污染的剧毒,一起引导出去,轰向同样被蚀影深度污染的布洛克?!

这哪里是生路?这是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的同归于尽!

“毁灭…释放…多么…美妙…”

“吞噬…他…净化…混乱…”

源盘的疯狂低语如同亿万只毒虫在颅腔内嘶鸣,充满了毁灭的诱惑!在剧痛和濒死的刺激下,这低语的蛊惑力被放大了千百倍!亚瑟残存的理智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现实世界,研究所菌毯空间。

混乱仍在持续。三条被渡鸦重创的晶化钻地虫并未死去,剧痛让它们更加疯狂!庞大的身躯翻滚、抽打,粘稠的腐蚀性唾液和破碎的甲壳四处飞溅!空间内一片狼藉,蠕动的菌毯被撕裂,惨白的骨化石平台布满裂痕。

凯斯瘫在墙角,胸腹凹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意识模糊,只能眼睁睁看着地狱般的景象。老爹倒在菌毯中,一动不动,生死不知。莫莉被莉娜护在身后,两人蜷缩在一处相对安全的角落,莉娜的匕首幽光闪烁,警惕着随时可能扫来的虫尾或粘液。钉子抱着头,缩在另一处角落,惊恐地看着一切。

布洛克,这个沉默的背叛者,在熔火源晶被神秘机械爪夺走后,似乎陷入了某种程序错乱般的短暂停滞。他那双非人的暗红瞳孔茫然地扫视着混乱的空间,仿佛在重新定位目标。

就在这时!

一股狂暴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猛地从亚瑟倒地的位置爆发出来!

只见亚瑟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提起,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他全身的血管如同烧红的灯丝般贲张凸起,呈现出骇人的赤红色!尤其是那条原本死寂灰黑的右臂,此刻变得如同刚从熔炉中取出的烙铁,赤红发亮,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燃烧着黑红色火焰的裂痕!一股混合了硫磺焦烟、熔岩高温和蚀影污染冰冷气息的恐怖能量风暴,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亚瑟?!”莉娜失声惊呼!

“那…那是什么?!”钉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布洛克那茫然的目光瞬间被这狂暴的能量吸引!他猛地转向亚瑟,那双非人的瞳孔中,属于老鬼指令的冰冷逻辑瞬间压倒了混乱!他感应到了!亚瑟体内那狂暴的、与他自身蚀影污染同源却又相克的力量!这力量…威胁!清除目标!

“清除…威胁…”布洛克发出僵硬的低吼,巨大的塔盾再次举起,迈开沉重的步伐,如同失控的战车,带着毁灭性的气势,狠狠撞向悬浮在空中、能量失控的亚瑟!

“不!布洛克!停下!”莉娜想冲过去阻止,却被一条疯狂翻滚的钻地虫逼退!

就在布洛克巨大的塔盾即将撞击到亚瑟的瞬间!

悬浮在空中的亚瑟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燃烧的、如同熔岩地狱般的混沌赤红!狂暴的能量在他体内奔流嘶吼,源盘的疯狂低语和蚀影污染的冰冷跗骨感交织成毁灭的交响!

理智的堤坝在剧痛和蛊惑下彻底崩溃!

他不再试图“引导”!

他选择了源盘推演中最疯狂、最直接的路径——宣泄!毁灭性的宣泄!

“呃啊啊啊——!!!”

亚瑟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混合了剧痛与毁灭欲望的咆哮!他那条赤红如烙铁的右臂,不受控制地、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猛地向前挥出!目标,正是撞来的布洛克和那面巨大的塔盾!

没有技巧!没有章法!

只有纯粹的、被源盘短暂“梳理”过的、熔岩与蚀影冲突到极致后爆发的毁灭洪流!

轰隆隆——!!!

一道黑红色的、缠绕着冰冷蚀影纹路的狂暴能量光柱,如同来自深渊的魔龙吐息,猛地从亚瑟的右臂掌心喷薄而出!光柱所过之处,空气被灼烧得扭曲爆鸣!地面蠕动的菌毯瞬间碳化、汽化!连空间都仿佛在颤抖!

布洛克首当其冲!他那面坚不可摧的塔盾,在这毁灭性的能量洪流面前,如同纸糊般瞬间熔穿、汽化!狂暴的能量毫无阻碍地轰击在他覆盖着复合装甲的胸膛上!

噗——嗤——!!!

没有爆炸!只有恐怖的熔毁和侵蚀声!布洛克胸膛的装甲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消融!暗红色的、带着蚀影污染气息的血液和熔融的金属混合着喷溅出来!他那巨大的身躯被光柱蕴含的恐怖动能狠狠撞飞,如同破麻袋般砸在后方一条翻滚的钻地虫身上!

“吱嗷——!”钻地虫发出痛苦的嘶鸣!布洛克的身体深深嵌入它坚硬的晶化甲壳中,赤红与暗黑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侵蚀着它的血肉和甲壳!

毁灭光柱并未停止!在贯穿布洛克之后,余势不减,狠狠轰击在后方布满蠕动菌毯和粗大肉须的墙壁上!

嗤啦——轰!!!

墙壁如同黄油般被熔穿出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熔岩般液体的恐怖窟窿!窟窿后方,露出了研究所更加幽深、更加扭曲的未知区域!狂暴的能量乱流在窟窿中肆虐,发出令人心悸的尖啸!

整个空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疯狂翻滚的钻地虫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能量震慑,动作出现了短暂的僵直!

莉娜、钉子、莫莉目瞪口呆地看着悬浮在空中、右臂如同熔岩地狱入口般的亚瑟,如同看着一尊降临的毁灭魔神!

凯斯模糊的视线中,映出那毁灭的光景,嘴角却艰难地扯出一个不知是欣慰还是苦涩的弧度。

宣泄过后,是彻底的虚脱和更深的沉沦。

亚瑟眼中的赤红混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洞和死寂。悬浮的力量消失,他如同断线的木偶般重重摔落在滚烫、布满焦痕和熔融物的菌毯上。右臂那骇人的赤红和黑红纹路迅速黯淡,恢复成死寂的灰黑,甚至比之前更加僵硬、冰冷,仿佛彻底变成了一块焦炭。精神世界中,强行重启的源盘在爆发出那毁灭一击后,光芒瞬间熄灭,盘面上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传递来更加深沉的痛苦和死寂。

代价…太大了。

他勉强转动眼珠,看向布洛克嵌入钻地虫甲壳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冒着烟的巨大创口,布洛克的身影…消失了。是彻底汽化?还是被钻地虫带入了更深处?

“走…快…走…”亚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指向墙壁上那个被熔穿的、通往未知区域的巨大窟窿。那是唯一的出路,也是他用毁灭换来的、通往更深地狱的通道。

说完,他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意识沉入了无边的冰冷和剧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