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昭的出现，让荣安堂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
慕振邦、沈若兰和慕老夫人，都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愤怒、厌恶、恐惧，以及此刻……一丝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荒谬的指望。
“你说什么？”慕振邦皱着眉，声音里满是怀疑，“你知道陆景明安的什么心吗？你就敢去？”
“他安的什么心，我比你们都清楚。”慕云昭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她走进堂内，目光扫过那张她之前坐过的椅子，上面还摆着那盘没吃完的糕点。
“无非是觉得我粗鄙不堪，上不得台面，想在全京城的人面前，把我踩进泥里，好彰显他安国公世子的清高贵重，逼着侯府主动退掉这门他看不上的婚事。”
她三言两语，便将陆景明的心思剖析得一清二楚。
这份洞察力，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怔。
这还是那个他们眼中的“乡野村妇”吗？
“你……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去？”沈若兰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你去了，只会自取其辱，还会连累整个侯府的颜面！”
“是吗？”慕云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我不去，侯府就没有颜面了吗？”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定远侯府的真千金，被未婚夫嫌弃，吓得连订婚宴都不敢去。这话传出去，侯府的脸面，又能剩下多少？”
沈若兰被她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慕振邦的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
是啊，去，是奇耻大辱。
不去，同样是奇耻大-辱。
陆景明这一招，太狠了。
“那……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一直沉默的慕老夫人，忽然开口了。她的声音沙哑，但眼神却前所未有地锐利，死死地盯着慕云昭。
她第一次，将这个孙女，放在了可以“商议”的位置上。
慕云昭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知道，这群被“脸面”二字绑架了一辈子的人，在家族声誉面临巨大危机时，会抓住任何一根看似能救命的稻草。
哪怕，这根稻草是他们最厌恶的人。
“很简单。”慕云昭转身，面对着慕老夫人，眼神平静而自信。
“他要设宴，我们就去。他要遍请权贵，我们就让他请。他不是想看戏吗？我们就大大方方地演给他看。”
“胡闹！”慕振邦呵斥道，“演什么？演你如何撒泼打滚，还是演你如何让他下不来台？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父亲大人，”慕云昭第一次，用了一个相对尊敬的称呼，但语气里的嘲讽却更浓了，“看来您对我，还是只有这点想象力。”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是纳采之礼，我们侯府，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你命人回复安国公府，就说我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深感德行有亏，配不上陆世子这般的天之骄子。但既然是两家旧约，岂能儿戏。三日后，我将在揽月楼，当着所有宾客的面，为陆世子献上一份‘回礼’。”
“若陆世子看完回礼，依旧觉得我慕云昭配得上他，这门亲事，我便认了。”
“若他觉得配不上……那也正好，当众做个了断，省得日后纠缠不清。”
慕云昭的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回礼？”沈若兰喃喃道，“你要送什么回礼？”
“这就不劳母亲费心了。”慕云昭淡淡道，“我自有准备。”
慕老夫人紧紧盯着她，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似乎在权衡这番话里的利弊。
慕云昭的提议，听起来像是一场豪赌。
但仔细一想，却又似乎是眼下唯一的解法。
首先，她主动示弱，承认自己“德行有亏”，给足了陆景明面子，将姿态放得很低。
其次，她抛出了一个“回礼”的噱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侯府千金是否粗鄙”转移到了“她究竟会送什么礼物”上，成功地制造了悬念，夺回了一丝主动权。
最重要的是，她将皮球，又踢回给了陆景明。
无论她送出什么，最后做决定的，都变成了陆景明。
这番操作，逻辑清晰，以退为进，竟隐隐有了几分合纵连横的权谋味道。
这……真的是一个在乡野长大的丫头能想出来的？
慕老夫人心中疑窦丛生，但眼下的局面，却由不得她多想。
“你准备的回礼，是什么？”她沉声问道，“此事关系重大，不能由你胡来。”
“我说了，我自有准备。”慕云昭毫不退让，“祖母若是不信我，大可以另请高明。或者，现在就去安国公府门前跪下，求他们取消宴席，保全侯府的脸面。”
“你！”慕老夫人被她顶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堂内再次陷入僵持。
良久，慕老夫人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就依你。但你记住，你若是敢在宴会上丢了慕家的脸……”
“那就不劳祖母费心了，”慕云昭打断了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会亲自，把那张脸，撕下来。”
说完，她不再看堂上那几张阴晴不定的脸，转身，径直离开了荣安堂。
她走得干脆利落，背影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前世的记忆中，陆景明最爱附庸风雅，曾高价购得一幅前朝画圣的《秋山行旅图》，在各种宴会上炫耀。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幅画，是一幅足以以假乱真的赝品。
而真正的画，就在村里那个教她读书写字的穷酸秀才手里。
为了换取过冬的粮食，秀才将那幅画以半斗米的价钱，卖给了她。
她一直将它压在箱底。
陆景明，你不是喜欢风雅吗？
三日后，我就送你一份大礼。
一份让你身败名裂，沦为整个京城笑柄的……惊天大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