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
都聚焦在了祁同伟的身上。
李达康的腰杆挺直了几分，嘴角压抑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知道，沙瑞金的第二板斧，终于砍下来了。
省纪委书记田国富，一个以铁面无私著称的老干部。
也适时地清了清嗓子，补充道：“沙书记，据我们纪委了解到的情况，山水集团的董事长高小琴，与祁同伟同志私交甚密。大风厂的案子，由祁同伟同志主掌的公安厅来处理，是不是有失公允，恐怕要打上一个问号。”
田国富的话，像是一记精准的补刀。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反对！”
说话的，是坐在角落里，一直没吭声的侯亮平。
他今天特意带伤参会，吊着胳膊的样子，显得格外“英勇”。
“沙书记，各位领导。我作为最高检派来的专案组负责人，我认为，祁同伟同志已经不适合再负责任何与山水集团相关的案子！”
侯亮平义正辞严地站了起来，“他不仅与涉案人员关系匪浅，更有纵容家人暴力抗法、干扰司法公正的重大嫌疑！”
他一边说，一边晃了晃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腕，仿佛那是什么光荣的勋章。
“我本人，就是受害者！昨天，我依法对祁同伟的弟弟祁锋进行询问，却遭到了他惨无人道的殴打！祁同伟同志在场，非但没有制止，反而包庇纵容！试问，一个连自己亲人都管不好，甚至公然对抗国家法纪的公安厅长，我们怎么能相信他会公正地处理大风厂的案子？”
侯亮平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充满了悲愤和控诉。
李达康和田国富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满意。
侯亮平这张牌，用得恰到好处。
一时间，祁同伟成了众矢之的。
整个会议室里，只有高育良，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用绒布擦了擦，然后才重新戴上。
“沙书记，我也说两句。”
高育良的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一，关于大风厂的警情处置。当时的情况，是工人们情绪激动，堵住了厂门，并且准备了汽油瓶，随时可能发生恶性事件。公安厅的同志到场，采取果断措施，控制局面，防止事态扩大，何错之有？难道非要等到厂子被烧了，人出事了，才叫处置得当吗？”
“第二，关于同伟同志和高小琴的关系。据我所知，两人只是在一些公开的商业活动上，有过几次接触。田书记仅凭‘私交甚密’四个字，就断定同伟同志会徇私枉法，这是不是有点主观臆断了？我们的人办案，讲的是证据。”
高育良顿了顿，目光转向了侯亮平，眼神里多了一丝为人师表的威严和不悦。
“至于侯亮平同志提到的，他被殴打的事情。我倒是想问问，你一个最高检的反贪局处长，在没有出示任何合法手续，没有通知地方公安机关的情况下，在高铁站这种公共场合，公然拦截、并企图对一名公民采取强制措施，你的行为，又是否合规呢？”
“我……”
侯亮平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听说，那名公民，叫祁锋，是同伟同志的弟弟。他刚刚从部队归来，是一位为国家做出过突出贡献的功臣。”
高育良的声音陡然提高，“侯亮平同志，你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就粗暴执法，引发冲突，反倒恶人先告状。你这种工作作风，是不是也值得商榷？”
一番话，有理有据，绵里藏针。
瞬间就将祁同伟从被动的局面中解脱出来，反而把矛头指向了侯亮平。
李达康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他知道，只要有高育良在。
想轻易扳倒祁同伟，绝无可能。
会议室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沙瑞金自始至终，都没有打断高育良的发言。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等高育良说完，沙瑞金才缓缓开口：“育良同志说的，也有道理。办案，要讲程序正义。侯亮平同志的工作方式，确实有待改进。”
他先是肯定了高育良，安抚了一下“汉大帮”的情绪。
“但是。”
沙瑞金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锐利，“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关于祁同伟同志和山水集团的传闻，在汉东，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为了避嫌，也为了保证案件调查的绝对公正。我宣布，关于大风厂和山水集团的所有案子，由省纪委牵头，省检察院和省公安厅协同，成立联合调查组。组长，由田国富同志担任。”
这个决定，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高育良的脸上。
这等于是直接剥夺了祁同伟对案件的主导权。
将刀把子，交到了他的政治对手田国富和李达康的手里。
“沙书记，我不同意！”
高育良第一次在常委会上，公然表达了反对意见，“这不符合组织程序！公安机关负责刑事案件的侦查，这是法律赋予的权力。现在凭空成立一个联合调查组，让纪委来主导，这是外行指挥内行，是对公安机关的不信任！”
“育良同志，注意你的态度。”
沙瑞金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这是省委的决定，不是在跟你商量。如果你对我的决定有意见，可以保留，会后向上面反映。”
“你！”
高育良气得站了起来，胸膛起伏。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新来的省委书记，和本土势力最强的“汉大帮”掌门人。
第一次正面交锋，就如此激烈。
最终，高育良还是缓缓地坐了下去。
他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
沙瑞金空降代表的是谁。
他知道。
所以再反对，也无济于事。
会议。
在一种极度压抑的气氛中，不欢而散。
……
与此同时，京州南站的出站口。
一列从北京始发的高铁，缓缓驶入站台。
钟小艾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拉着一个精致的行李箱，走出了出站口。
她戴着墨镜，气质清冷。
与周围行色匆匆的旅客，显得格格不入。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未接来电。
侯亮平说他要开会，来不了。
钟小艾心里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
她正准备打车，目光却被不远处的一对男女吸引了。
男的身材挺拔，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却掩盖不住那股渊渟岳峙的军人气质。
他的侧脸线条，如同刀削斧凿，坚毅而又俊朗。
他身边的女孩，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及腰，容貌秀美，气质灵动。
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钟小艾的瞳孔。
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瞬间，猛地收缩。
这个男人，她认识！
不，不只是认识。
是他！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那个女孩也看到了她。
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挥着手跑了过来。
“小艾姐！你怎么也来京州了？”
“珊珊？”
钟小艾也有些惊讶，“赵珊珊？你怎么在这？”
这个女孩，正是赵蒙生的孙女，赵珊珊。
两人都是京城大院里长大的，彼此自然熟悉。
“我来找我男朋友呀！”
赵珊珊亲昵地挽住钟小艾的胳膊，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一脸幸福地介绍道，“喏，就是他。嘿嘿，认识吧！”
钟小艾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男人也走了过来，看到赵珊珊和钟小艾熟络的样子。
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主动伸出手：“你好，祁锋。”
祁锋？！
他就是祁锋？！
钟小艾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翻江倒海。
原来，他就是祁同伟的弟弟。
原来，侯亮平招惹的，竟然是他！
钟小艾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京城大院的圈子里，有一个传说。
有一个不属于任何派系，却横压了整个大院同代所有子弟的“神”。
她们这些大院里的女孩，当年都曾疯狂地迷恋过他。
他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无论是学识、武力、还是相貌，都达到了一个让同龄人绝望的高度。
但因为他的身份高度保密，她们只知道他的代号——“死神”。
没人知道他的真名，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他就像一颗流星，璀璨地划过京城的天空，然后又神秘地消失。
钟小艾怎么也没想到。
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他。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
这个让无数大院女孩魂牵梦绕的“死神”，竟然成了赵珊珊的男朋友。
“小艾姐，你……你怎么了？”
赵珊珊看着脸色发白的钟小艾，有些担心。
“没……没什么。”
钟小艾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握了握祁锋的手，触手温热有力，“你好，我是钟小艾，侯亮平的妻子。”
祁锋的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小艾姐，回头我微信联系你，我们一起聚聚！”
赵珊珊拉着祁锋的手，告辞离开。
钟小艾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她再低头看看自己。
忽然间，一股无法言喻的酸楚和嫉妒，涌上了心头。
她想起了自己那个只会惹是生非，被人打了还要哭着找老婆告状的丈夫。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一刻，钟小艾的心里。
第一次对自己当年的选择，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