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检察院的临时家属宿舍里。
侯亮平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活。
他的右腿还有些不听使唤，走路一瘸一拐，像是踩在棉花上。
昨天被电击的后遗症还在，肌肉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带来一阵酸麻的刺痛。
但他脸上却洋溢着一种讨好的笑容。
“小艾，你先坐着歇会儿，饭马上就好！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西湖醋鱼！”
他一边颠勺，一边回头献宝似的说道。
钟小艾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无表情。
她甚至没有换下身上的香奈儿套装，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
高铁站的那一幕，祁锋和赵珊珊站在一起的画面。
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曾几何时，她也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
父亲是副果级，自己又是高材生。
嫁的丈夫也是青年才俊，前途无量。
可今天，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跟真正的天之骄子比起来。
她的丈夫，不过是一个被权力宠坏了的、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
饭菜很快就端上了桌。
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看得出来，侯亮平是下了功夫的。
“小艾，快尝尝，看我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侯亮平殷勤地给钟小艾夹了一块排骨。
钟小艾没有动筷子。
她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侯亮平。
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侯亮平。”
“嗯？怎么了，小艾？”
侯亮平被她看得有些发毛。
“跪下。”
“……什么？”
侯亮平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让你，跪下。”
钟小艾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侯亮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着满桌的饭菜，又看了看钟小艾那张冰冷的脸。
一股屈辱感，从心底升起。
“小艾，你……你这是干什么？我辛辛苦苦给你做了饭……”
“啪！”
钟小艾拿起筷子，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我让你跪下！你听不懂人话吗？！”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
侯亮平浑身一个激灵。
他从未见过钟小艾这个样子。
在他的印象里，妻子永远是那个理智、冷静、优雅的女人。
他看着妻子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犹豫了片刻，膝盖一软。
终究还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侯亮平，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很了不起？”
钟小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侯亮平低着头，不敢说话。
“最高检反贪总局的侦查处长，青年才俊，前途无量，是吗？”
“办案办到了汉东，以为自己是钦差大臣，可以随意拿捏地方上的干部，是吗？”
“你觉得祁同伟是个泥腿子出身的凤凰男，觉得他弟弟更是一个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是吗？”
钟小艾每问一句，侯亮平的头就低一分。
“你知不知道你惹的是谁？！你知不知道你给我，给钟家，丢了多大的人？！”
钟小艾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你被人打断了手，被人用电棍电得尿了裤子，还有脸哭着给我打电话告状？侯亮平，我钟小艾的丈夫，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摇尾乞怜的废物？！”
“我……我没有……我是为了办案……”
侯亮平还想辩解。
“办案？！”
钟小艾冷笑一声，“你办案办到把自己送进了医院？你办案办到让整个汉东官场都看我们家的笑话？你以为你是在反腐？你不过是仗着我爸的权势，到处惹是生非的巨婴！”
“我告诉你，祁锋，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别说你，就算是我爸，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他面前张牙舞爪？！”
侯亮平彻底懵了。
他呆呆地跪在地上，脑子里只剩下钟小艾那句“就算是我爸，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
这怎么可能？
他岳父钟正国，是什么领导！
这个祁锋，到底是什么来头？
能让他岳父都忌惮到这种程度？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再插手任何关于祁家的案子。”
钟小艾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汉东的水，不是你这条小泥鳅能趟的。老老实实地待着，别再给我出去惹祸。”
说完，她看也不看地上的侯亮平一眼。
径直拿起自己的包，走进了卧室。
“砰”的一声，房门被反锁了。
侯亮平还跪在原地。
看着一桌子渐渐变凉的饭菜，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
夜深了。
侯亮平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腿上的刺痛和心里的屈辱，让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卧室里。
钟小艾洗漱完毕，换上了睡衣。
她坐在床头，手里拿着手机，脸上是犹豫不决的神情。
最终，她还是点开了微信。
找到了一个她从未联系过，却一直置顶的头像。
那是一个纯黑色的，没有任何图案的头像。
昵称，也只有一个冰冷的字母：Q。
她深吸一口气，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了一行字。
【死神，睡了吗？】
她没有用祁锋这个名字。
因为在她和那个圈子里所有人的认知里，他只有一个代号——死神。
发完这条信息，钟小艾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为了替侯亮平求情？
还是……只是单纯地想和那个传说中的男人，多一点交集？
几秒钟后，手机屏幕亮了。
对方回复了。
只有一个字。
【？】
简单，冷酷，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钟小艾咬了咬嘴唇，飞快地打字。
【我是钟小艾，今天在高铁站见过的。你和珊珊，有空吗？想请你们吃个饭，就当是……替我先生，给你赔罪。】
这一次，对方沉默了很久。
久到钟小艾以为他不会再回复了。
就在她心灰意冷，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屏幕再次亮起。
【地址。】
